柯勇直被萧玦瞧得背脊发凉,他扑通一声跪下,“殿下,小儿胆小,都是在说胡话,您万不可信这些啊。”
“哦……是吗?柯将军这样说的话,那令郎可是犯了欺君之罪啊!”萧玦神色淡淡,甚至眉眼之间还似乎含了些笑意,可就这副轻描淡写的样子让柯勇心底生寒。
柯勇忙道:“殿下,不……不是这样的。”
他今日闹到殿前,是对的吗?
本是想借此事,在殿前掰扯掰扯,扯成一个牛皮官司,一来拖住燕王萧玦,让他无力处理其他国事,二来让崇文馆撤回开出柯俊人的决定。可现在,怎么把自己绕进去了?
“那是怎么样?”萧玦旋即收淡了唇边笑意,言语见透着几许威严之气。
“殿下,臣……”柯勇是粗人,耍无赖行,掰扯道理可不行。
“不是胡话,便就是实话。那么柯将军你……对于自己今日大闹崇文馆一举,又有什么可解释的吗?”
“臣只是……只是……”
萧玦目光泠泠地盯着柯勇,“只是怎么样?只是觉得自己儿子被人欺负了,想替他讨回公道?”
“是,正是如此。”
萧玦眸光沉了沉,“那柯将军以为崇文馆是什么地方,能由你自如来去,任意侮辱?柯勇,你在京中有两三年了吧,怎么还是这么看不清形势?”
这句话,不知说的是关于崇文馆一事,还是说的如今多嫡之争。总之像一把重器硬生生地砸进了柯勇的心里,让他心口发沉。
柯勇忙跪倒在地,“殿下,是臣糊涂。”
事情发展到现在,柯勇再蠢也都能觉察出萧玦心里的不痛快。说来,景王一派的不少大臣近日常捏着一些小事来打扰燕王。柯俊人下药事件确实是真的,柯勇怕自己儿子真断了前程,才会将此事闹大,闹到殿前。他想,景王不会不帮他的。
但现在……景王不见身影,而昨日同他商量此事,说必定为他说话的那些大臣,竟然连一句话都没有讲。
柯勇心中气闷,可这些事情他又不好说出来,只能是自吞苦果。早知道,便不听那位景王谋臣的建议,如今骑虎难下,实在是……
萧玦道:“柯将军这是认罪了?”
柯勇道:“臣糊涂,以为我儿受人污蔑,不曾细想,这才在崇文馆大闹了一场,又在殿前闹出了笑话。”
“大理寺卿何在?”
“臣在。”大理寺卿杨其安应道。
“柯将军,该当何罪啊?”
“按律,对皇室不敬,又有欺君之罪,当诛!”
柯勇父子大惊失色,柯俊人当即哭喊着哀求道:“殿下,此事与我爹无关,都是我的错。求您放过我爹,求您了,求您了。”
柯俊人是个挺孝顺的孩子,头磕得咚咚响,额头都磕破了。
萧玦摆摆手,“烦,拉下去吧。”
“殿下!”
柯俊人大惊失色,赶忙抓住柯勇的手,奈何大内侍卫皆是高手,直接把他的手掰开了。
萧玦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视线扫了一眼近日总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他的几位大臣。
那几位垂着眸,始终不敢抬头。
贺兰廷站在殿外,微微弯起了嘴角。
议事结束后,萧玦才发现贺兰廷的身影,他连忙跑出来,奔向他心中的少年。
“兰廷,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来多久了?”萧玦心中莫名有些忐忑,他实在是不想要让兰廷看见他狠厉的一面。
贺兰廷浅浅一笑,“来看看你,有些日子没见你了。”
萧玦握住贺兰廷的手,道:“外面冷,快进来。”他牵着贺兰廷的手进入殿内。
此处是议事殿,他近来呆的时间最多的地方。案桌上满是奏章,他没日没夜地批改,却依然不见少。萧玦拉着贺兰廷坐到一旁,眉间漾着盈盈笑意。
四目相对,彼此的心意都在眼睛里。
贺兰廷被萧玦热烈注视着,不由得微微红了红脸颊,“近日政事是不是繁忙?”
萧玦道:“要紧的事就那么一两件,不要紧的事却有一百件。他们仗着老二撑腰,故意给我使绊子呢。没事,经过今天柯勇这事儿,怕是以后他们有什么想法之前,该心里掂量掂量。”
贺兰廷低眉一笑,“你今日做得很好。”
萧玦道:“要是知道兰廷来了,我定会做得更好。”那语调活像一个等人夸张的小孩子。
贺兰廷笑了笑。
“兰廷,你身子可好些了?先前,我都没空去看你,是我不好。”萧玦眼里露出愧疚之色,虽说他每晚都偷偷去见了兰廷,可兰廷却是这么长时间都不曾见到他了。
想起让兰廷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榻上,萧玦简直心如刀绞。可是没有办法,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有太多的责任要去承担。
贺兰廷原就不是小气扭捏之人,他自是知道萧玦是为国事繁忙,又岂会怪责与他。
“已经好全了。你不必挂念我,我在府里很好。”贺兰廷按一按萧玦的手,以示宽慰。
萧玦心中愈发愧疚,兰廷总是这么地好,为他考虑好一切,什么都不去计较。萧玦轻轻抚着贺兰廷的脸颊,贺兰廷便往他的掌心蹭了蹭。
阿玦,多日未见,甚是想念。
只是内敛如贺兰廷,未曾开口明说。
忽而,外头传来一阵声响。
“给本王滚开!”是景王的声音。
“殿下,燕王殿下正有要事,还请您稍候片刻,容奴才前去通禀。”
“狗奴才,敢拦本王的路。”景王一脚踢中太监的心口,疼得那小太监嗷嗷叫。
萧玦从殿内走了出来,“二哥这是在干什么?”
萧琅冷哼一声,“三弟,听闻你下旨将骠骑大将军柯勇打入了大牢?”
“是有这么回事儿。”
“你可知道,他是军功赫赫的大将军!”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他只是将军。”
“那他犯了什么错?踢坏崇文馆一块门板,就是罪过了么?”
弟兄二人一来一回,谁都不肯忍让。萧玦微微勾了勾唇畔,“二哥,那可不是一块门板那么简单,他打的是皇室脸面。”
萧琅眯着眸,眸光微冷,隐隐透着与从前一般的戾气,“三弟,一点小事何来如此严重?莫不是,你携带私心,要借机剪除我的羽翼?”
“呵……二哥这话我不明白。天下臣民,哪一些是二哥的羽翼?二哥要羽翼做什么,造反吗?”萧玦如墨玉般的瞳仁只噙着淡淡笑意,可这笑意却莫名让萧琅遍体生寒。
不过萧琅也不是任由要挟之辈,他冷笑一声,“三弟不必去计较我言语中的错漏。我只希望三弟明白,你因如此小事将柯勇下了大狱,会寒了万千将士的心。”
萧玦敛去了唇边笑意,“所以……二哥的心里是这个打算。”
柯勇这件事,若放过可说萧玦枉顾律法,不放过可说萧玦漠视军中将士。毕竟相比柯勇以往的赫赫军功来说,闹一次崇文馆实在是小事一桩。
萧琅的目的,就是要让萧玦陷入一个两难的境地,前面的所有都是迷惑他真实的心思。
萧琅眸光微闪了闪,唇边缓缓漾起一抹笑意,“是啊,我还会告诉天下人,我曾苦苦哀求燕王殿下,可燕王殿下始终坚持秉公执法。你看,我是不是在夸你?”
呸!
夸个屁!
这话一出,所有将士都会觉得萧玦无情无义,为了一点小事就要处置一个保家卫国的将军。这样的燕王殿下,又怎么值得他们拥戴!
萧琅这一步走得实在妙极。
萧玦都想给他竖个大拇指。
“二哥果然是老谋深算。只不过二哥,你把柯勇想得太蠢了些。他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我想过不了多久,大理寺卿就会带着他的供词进宫来了。
恰时,外头有高声喊道:“大理寺卿杨其安扬大人求见。”
萧琅心口突突一跳。
萧玦弯了弯嘴角,“真巧,这就来了。宣!”
杨其安果不其然是带着柯勇的证词来的,“启禀燕王殿下,柯将军已招认,说他都是受人指使,才会大闹崇文馆的。”
萧玦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望向萧琅,“哦……是谁?”
“景王殿下。”
“胡说八道。”萧琅当即驳斥道。
萧玦轻笑一声,“二哥别急,听杨大人将详细事情说来,二哥再反驳不迟。杨大人,说说怎么回事。”
杨其安禀道:“据柯将军所说,柯俊人被崇文馆先生发现他给同窗下药之后,说要开除他。柯将军担忧儿子前程,所以去求了景王。景王却没有答应,反而让他去大闹崇文馆。说把这件事闹成一件牛皮官司,要扰得您和崇文馆先生不厌其烦。崇文馆才会把开除柯俊人的决定收回去。柯将军说,他自知此举不妥当,但因他曾是景王部下,对景王十分信任,便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了。”
景王真实的目的自然是告诉柯勇,但萧玦曾点了柯勇一句,现在柯勇已经明白过来,自己不过是被景王当枪使了。
萧玦冷冷一笑,“二哥,你把柯勇想得太蠢了,也小瞧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追文辛苦,谢谢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