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赤风城依然热闹,街道两旁都挂着红红的灯笼。铺子虽然暂停了买卖,但是主家竟都未曾离去,反而在铺子里同伙计们一起吃一餐丰富的年夜饭。
贺兰廷轻挑起车帘,看着街道上的这番景象,不由得微微一笑道:“赤风城中,倒是挺有人情味儿。程将军果然治理有方。”
萧玦下巴轻轻抵在贺兰廷的手臂,勾着嘴角道:“老程人不错,这么大一个赤风城,愣是被他给建起来了,还这般繁荣。老程就是太能干,五年前才会被人害到那般境地。”
贺兰廷眸光闪烁着些许疑惑,“五年前?当年不是大辽与西夏眼红赤风城繁荣才挑起战事的么?”
“这事儿说来话长,我也是近些时日听老兵们说的。据说当年西北军中出了奸细,将我军情报透露给了大辽和西夏,才会让老程陷入危境。当年西北军可谓战无不胜,如果不是被人出卖,老程又何须要向父皇求救?不过老程说了,出卖他那人已经没了,这件事也没有什么提的必要了。”
萧玦撇撇嘴,“老程肯定是怕丢人,才不让我问的。啧……”
“别胡说八道,程将军心胸宽广,怎么会计较丢人不丢人?军中出了奸细,程将军必定心里难过吧。”
贺兰廷出身武将世家,小时候,父亲在京中时,他身边常常会围绕着父亲的部下。那些叔伯们曾说过,沙场上最令人伤心难过不是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是战友的背叛。
曾经视其为兄弟、甘愿为他抛头颅洒热血的人,某一天忽然背叛了自己,又或者发现他从头到尾都在欺骗自己,这种剧痛实在是难以忍受。
不过有一位叔叔说过,兵家战事,没有什么需要难过的。背叛你的人不是你的兄弟,却是旁人的兄弟。于旁人而言,他应尽了职责。
同贺兰廷说这话的那位叔叔,贺兰廷已经记忆模糊了,但是他这番话却让贺兰廷一直记在心上。
沙场也好,平日里也好,立场不同,所行的路不同而已。只是,该难过的还是会难过吧。
萧玦道:“老程那铁石心肠,哪会为这种事难过?”
说着话,转眼到了程府。程擎苍今日大开宴席,院子里、花厅满满当当的都是人。
萧玦和贺兰廷一同进去,一路走来给他们拜年的人数不胜数。萧玦一路应酬,这短短的路竟走了好一会儿。
因为是过年,大家伙儿都挺高兴,连景王那些手下人也是乐呵呵的。
尤其是粱劭。
一见到萧玦,忙笑呵呵地迎过来,“三殿下。”
往常从没得到粱劭好脸色的萧玦不由怔了怔,“梁将军。”
粱劭脸上始终挂着笑意,道:“三殿下,今日除夕之夜,咱们可要喝个痛快啊。”
萧玦呵呵一笑,“行啊!”
正说着话,程擎苍从内堂走出来,素来严峻的脸上今日也难得多了些温和,“各位都坐,不必拘束。”
武人不比文人忸怩,说话行事都十分利落。见人到得差不多了,程擎苍大手一挥,“上菜。”
从进程府开始,贺兰廷便一直在观察景王手下人的脸色,但见他们都神色平常,似乎没有什么谋算。再看柴昊冲他点了点头,贺兰廷悬着的心便也就放了下来。
一大帮子人,喝酒、划拳。在这除夕之夜,在这离家千里之远的地方,与同生共死的兄弟们一同饮宴。他们放下了平日里对彼此的成见,只沉浸在这喜悦的时刻。
忽而,“嘭”一声,外头烟花绽放,在天空中划开一道绚烂的光亮。那烟火是程府差人特制的,模样极其好看。
萧玦亮了亮眼睛,“老程,你这烟火不错啊。做了几个,我去试试。”
程擎苍平日对萧玦十分严厉,今时今日眼底却浮现了些许温色,“做了好些,知道殿下爱玩烟火,就特意给你留了几个。殿下想现在玩还是带回去玩,都可以。”
萧玦顿时乐了,拽着贺兰廷的手就往外跑,“兰廷,我们去放烟火。”
烟火都摆在程府的大门前,特制的烟火炮响又好看,萧玦兴匆匆地从程府下人手里接过火折子,吹了吹,然后点了一个烟火。
“嘭”一声,烟火窜到了半空中,绽放出精彩纷呈的光亮。
“兰廷,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贺兰廷望着萧玦的灿然笑意,嘴角微微弯了弯,“你玩吧。”
“很好玩儿的,兰廷,来试试。”萧玦上前来抓着贺兰廷的手,带着他往烟火那去。
萧玦将火折子递到贺兰廷手里,恰好前面一个烟火放完了,下人又搬了一个过来。
“兰廷,你去。”萧玦推推贺兰廷。
贺兰廷吹了吹火折子,吹出了火,而后慢慢走过去,将引子点了起来。他往后退了两步,等着烟火往上窜。
然而奇怪的是,这个烟火的引子特别长,“呲呲呲”响了一会儿,依然没有想象中的声音响起。
实在有些诡异。
贺兰廷微凝一凝眉,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好似想到了什么,抬脚就跑,“快跑。”
随着贺兰廷的话音刚落,“轰”一声有什么炸了开来,一股强大的气流冲击了他的后背,让他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兰廷!”
意外是在瞬间发生的,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只有萧玦冲着爆炸的地方跑过去。
贺兰廷趴在地上,因为爆炸声的冲击,他的耳朵嗡嗡作响,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
萧玦是第一时间就跑过来,他将少年抱起,心底满是惊慌,“兰廷,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贺兰廷是爆炸前就开始跑的,虽然没有危及性命,但是受到冲击,还是受了些轻伤。只是少年坚强,摇摇头道:“我没事。”
程府下人们也有受伤,只是他们顾不上自己伤势,忙跑过来问:“殿下,公子,可都还好?”
萧玦脸色沉峻,将贺兰廷拦腰抱了起来,“兰廷,我们回去。”
恰时,里面的人听到外头这声不同寻常的响动,纷纷跑了出来。
“殿下,贺公子,方才是什么东西爆炸了吗?”先说话的人是粱劭,只见他一脸忧色,似乎格外关切。
萧玦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将目光落在了程擎苍身上,“老程,今日之事,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交代。”
萧玦的话说得不轻不重,可听在有心人耳里却有了另外一番意思。
粱劭暗自在心中冷笑一声。
程擎苍扫了一眼当下的情况,一双剑眉锁得紧紧的,“老臣有罪。”
萧玦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而是抱着贺兰廷走了。
贺兰廷按一按萧玦的手背,“我没事,你何必……”
萧玦脸色阴沉,墨玉般瞳仁此刻尽是冰寒,他将贺兰廷抱上马车,旋即便吩咐道:“回去。”
气氛凝峻。
粱劭却似笑非笑地开了口:“除夕之夜,程将军的府上,竟发生了爆炸。看来程将军治军妥当,可这治府……却实在不行。程将军,我想您不止需要给三殿下一个交代,也要给陛下一个合理的解释才对。”
“梁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件事就是个意外,关程将军什么事情?”程擎苍麾下,宋峰是最沉不住气的,他一听粱劭这冷嘲热讽的,便忍不住和粱劭怼起来。
程擎苍紧握了握拳,厉声道:“将制作烟火的工匠给我带来。”
粱劭冷笑道:“此事发生在程府,程将军自己处置,怕是不太好吧?”
程擎苍眯一眯眸,“莫非梁将军想插手我程府之事?”
“三殿下乃皇子,在程将军府上差点丢了性命。程将军您虽然军功赫赫,可是如此重罪,还是交给第三方来查明为好。”粱劭挑了一下眉,说得理直气壮,“这件事,要么交由赤风城衙门,要么交给军中处置。眼下景王爷不在,军中由我做主,所以……”
“不必了。”不等粱劭说完,程擎苍便截断了他的话,“我程府事,程某自会处理,不劳梁将军费心。”
粱劭厉声道:“程擎苍,你众目睽睽之下谋害三殿下,如此重罪,理应军规处置。但念在你往日战功赫赫,我给足了你颜面,让彻查事情原委后再行定夺。而你竟敢如此大胆违抗于我,你……你信不信我递折子进京参你!”
粱劭彻彻底底露出了他心中的目的,他想要借机铲除了程擎苍。
程擎苍也不是认人宰割的,“请便。”他甩下一句话,自去处置这爆炸之事。
贺兰廷身上受了几处轻伤,手臂和腿上也有擦伤,新作的衣裳也破了。
萧玦一言不发地用帕子轻轻擦了擦贺兰廷的伤口,沉声道:“疼吗?”
贺兰廷摇摇头,“我跑得快,不疼。我们就这样走了吗,程将军那里……”
“老程心中有数,他自己会看着办的。”萧玦语气不大好,颇有些凌厉。
贺兰廷担心他对程擎苍生出间隙,忙道:“阿玦,这件事的目的除了伤了你我,恐怕更要紧的,是为了铲除程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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