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少年莹白如润玉,他低眉含羞,两颊绯红,连耳朵都是红红的。萧玦轻抚着他的脸颊,眸光温柔得如一汪春水。
“兰廷,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受伤了。”
贺兰廷眨了眨眼睛,低低“嗯”了一声。
萧玦怜惜地拢一拢他身上的锦被,温声道:“好好歇着,我去打盆水洗把脸,一会儿便来陪你。”
贺兰廷往被子里缩了缩,乖巧地点了点头。
萧玦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随后走了出去。
刚出门,守在门外多时的陆久安便迎了上来,他压低声音道:“殿下,莫老二死了。”
闻言,萧玦微眯了眯眸,冷声道:“扔出去,喂狗!”
“是!”
萧玦又道:“莫老大呢?”
陆久安道:“还是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肯说,只说自己不知道。”
萧玦凝眉思忖了片刻,随后道:“告诉老程,务必把人看好,别让他死了。这个莫老大,本王留着有用。”
“属下明白。”
陆久安退了下去,萧玦在院子里还站了片刻。他抬眸瞧了一眼月光,双眸里缓缓浮起冷意。
东营寨这件事,萧玦办得十分漂亮,以致于他在军中的声望好了不少,起码几个老将军认为这位三殿下是有些本事的,愿意教导他。
几日后,萧玦拗不过贺兰廷,终于回了军营。
一回去,连番地训练便都冲着萧玦来了。一连半个月,萧玦没有一日不是练到天黑才回来的。
贺兰廷的伤有乔宇这个半路出家的蒙古大夫照看,这大半个月也好了不少。
这一日,他终于能下床了,于是迫不及待便让初九带他去外头见先前便要见的人。
初九十分为难,“公子,您这才能下床就要出府吗?若是殿下知道了,他一定会……”
贺兰廷瞪了初九一眼,“他是你主子,还是我是你主子?”
“可……”初九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贺兰廷,想劝却劝不住二公子。
他忙冲陆久安使了个眼神,陆久安立即上前道:“公子,不然,把人请进府里见吧。”
贺兰廷摇摇头,道:“我要见的人,不喜欢与朝堂牵扯上关系,只能外头见。”
“那……能否让属下带几个人同您一起去?”陆久安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眼前这位二公子是他们家殿下的心头肉,前两日殿下就说过,若是二公子要出门,先试着拦一拦。要是拦不住,便就要多带些人马跟着。否则,二公子再有什么万一,他们这群人就不要再在殿下面前晃,直接滚回京城得了。
滚回京城这事儿,多丢人啊!
贺兰廷微扬了一下眉,仔细思考了一下,而后道:“行吧!”
上回就是因为只带了初九才遭了难,这回还是多带些人,就算真发生什么,也好有个照应。
陆久安面色陡然一喜,忙道:“公子稍候,属下立刻去安排。”
贺兰廷道:“好。”
贺二公子第二回出行,浩浩荡荡带了十多个人。他坐在马车里,沉沉地叹了口气。
陆久安这家伙,说好的几个人,却传来了一队人马,而且方才,他竟是一副“若是二公子拒绝,就要长跪不起”的样子,逼得贺兰廷不得不答应。
贺兰廷边扶额边摇头,总觉得此举实在是太过招摇了。
马车慢悠悠地驶到了约定的地方,初九撩开车帘,搀扶贺兰廷下马车。
“公子,小心。”
贺兰廷慢慢地下了马车,隐隐似乎扯动了伤口,惹得他微微皱了皱眉。
初九和陆久安立即问道:“公子,您没事吧?”
贺兰廷摇摇头,“没事。初九,去敲门。”
这是一处处在深巷里的小院子,地势僻静,左右也没有邻舍。然而敲开门之后,才会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来应门的是一位年轻人,他一见到贺兰廷便行了一个大礼,“少主。”
贺兰廷略略颔首。
陆久安很有规矩地留在门口,“公子,属下们在外头等您。”
贺兰廷向陆久安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有劳了。”
初九扶着贺兰廷进门,那年轻人便将大门关了起来。
陆久安带着其余人守在了门前。
贺兰廷刚走进内院,里屋便迎出来一位中年男子。他疾步朝贺兰廷走来,面上满是关切之色,“少主的伤势怎么样了?”
贺兰廷微微笑道:“好多了,柴叔不必担心。”
柴启不放心地左右瞧了瞧贺兰廷,见他脸色尚可,这才安了安心,他道:“先前听初九说少主受了重伤,老柴这心里就火急火燎的,恨不能立即去见您。但我又怕给您惹麻烦,不敢轻易现身。现在见到少主无碍,老柴也就安心了。”
柴启边说着边迎贺兰廷进屋入座,“柴昊,上茶,要少主喜欢的红茶。”
贺兰廷道:“柴叔不必麻烦了。”
然而柴昊已经去忙活了。
柴启道:“少主,您坐着,一会儿就好。”
柴家父子虽是粗人,可在招待贺兰廷这事上却十分周全精细,不止准备他爱饮的茶,还准备了他喜欢的糕点。
贺兰廷感激不尽,道:“柴叔,柴大哥,你们费心了。”
柴家父子挠了挠头,憨笑道:“应当的,应当的。”
众人寒暄几句后,贺兰廷便提起正经事来,“柴叔,先前让您查的事,如何了?”
闻言,柴启眸光微微沉了沉,道:“他藏得深,眼下还没有确切的消息。恐怕,还需要些时日。倒是另外有一件事,景王手下的一员大将,叫做阮奇的。少主,可认得此人?”
“他怎么了?”贺兰廷问。
柴启道:“阮奇是市井出身,当兵多年不受重视。四五年前,他救了景王立下大功,随后受到景王重识,被封了威远将军。一人得道,可谓鸡犬升天啊!他们家都是平民,因阮奇有了军功,父兄在家乡廊州就成了当地一霸。前些日子,他的兄弟欺凌了一名少女,那少女性烈,当场撞死。”
“廊州的父母官是个刚正不阿的,抓捕阮奇兄弟下了大狱,判了死刑。但是阮奇父亲不肯啊,写了家书,让阮奇回去救他兄弟。这位阮将军,现下正头疼呢。”
贺兰廷仔细听着,随后弯了弯嘴角,“这阮家父子,可真是能拖阮奇的后腿啊。柴叔,盯着阮奇,看他有何举动。若是他不糊涂,不救他兄弟,那此事便过了。若是他糊涂么……”
柴启当即明白贺兰廷何意,道:“老柴明白。”
“另外,军营之中,可安排好了人马?”
柴启道:“安排好了,按照您的吩咐,都是些机灵的。”
贺兰廷赞赏地颔了颔首,“让他们静候着,轻易不要有所动作。若是我们怀疑的人真是那个人,怕他会有所察觉。”
“是!”
与柴家父子又说了会话,贺兰廷便起身告辞。
柴启道:“公子,可不可以让柴昊跟在您身边?”
贺兰廷望了一眼面上露出殷切神情的柴昊,稍稍有所迟疑。
“少主,西北形势如此严峻,老柴心中实在是不放心。此事,老柴也禀告过宗主,宗主让您自己决定。”
贺兰廷思索了片刻,终究还允了柴启的请求,“便让柴昊跟着我吧。”
“多谢少主!”
晚时,萧玦回来后发现府里多了个人。这年轻人黑着面,一副不大好招惹的样子。
萧玦瞧了几眼,忍不得问贺兰廷:“兰廷,这人哪来的?”
柴昊睨了萧玦一眼,没说话。在他淳朴的认知里,眼前的这位燕王殿下没有照顾好他家少主,害得少主受了重伤,是没有资格让他用好脸色对待的。
贺兰廷边喝汤边道:“长辈不放心初九一个人照顾我,便多派了个人来。”
萧玦也坐下来吃饭,莫名觉得柴昊看他的眼神不太友善,心里暗忖着,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他了?
柴昊眯了眯眼睛,在心里冷哼一声,还有脸吃饭!呸!
然而等贺兰廷抬眸,柴昊却立马扬起了笑脸。
贺兰廷道:“柴昊,你同初九也吃饭去吧。”
柴昊稍凝一凝眉,似乎有些不大乐意,但他还是乖乖听话,应了声“是”,随后退了下去。
萧玦端着碗,看着柴昊,忽而明白过来,这小子……是在责怪自己啊!
好吧,他确实理亏。
燕王殿下理亏地闷头吃饭,贺兰廷觉得他今日莫名有些安静,便道:“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萧玦连忙摇头,“没啊,没不高兴啊。”
他冲贺兰廷露出灿然一笑,往贺兰廷碗里夹了块排骨,“多吃点,瞧你最近瘦的,让人瞧着都心疼。”
燕王殿下的情话张嘴就来,惹得二公子耳朵红了红。
贺兰廷捧着碗吃东西,不敢接萧玦的话茬,以免他越说越过分了。
晚饭吃得美滋滋的,唯一不妙的便是晚饭后,那黑脸的年轻人又来了。
他瞪着铜铃般大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萧玦。
萧玦眨眨眼睛,“那什么……你不回去睡觉?”
柴昊眯一眯眸,“三殿下,您还不走吗?”
“啊?我去哪儿?”萧玦一脸懵圈。
“回您自己的屋子睡觉!”
萧玦眨巴眨巴眼睛,“这是我屋子啊!”
柴昊猛然瞪大了眼睛,他望了一眼已经躺在床上的少主,又望了一眼眼前的燕王殿下,惊诧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幸好初九端了热水进屋,见柴昊傻愣愣地站着,便将热水往架子上一放,“殿下,热水在这,劳烦您给二公子擦擦脸。”
说罢,他便拽着柴昊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