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离别时刻。
萧玦作为中宫嫡子,参军西北,离京之时,帝后自然会出城送行。
懿德皇后眼泪汪汪地望着身穿铠甲的小儿子,“你从小到大都未曾离开过母后身边,此一去,可千万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若有难事,要多与程老将军商量,不可一人冲动行事,知道了吗?”
萧玦跪拜帝后,道:“儿臣谨记母后教诲。父皇,母后,保重。”
萧琅看着这一番父慈子孝依依不舍的场面,不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望向他的前锋大将阮奇,略带嘲讽地说道:“阮将军,三殿下乃贵人,在西北切莫要照顾好他,可别让他有一点儿损伤。”
闻言,懿德皇后便冷冷地望向了萧琅,她道:“三皇子是参军历练的,何须多加照顾?阮将军……”
说着,懿德皇后将目光移到了阮奇身上,“我儿虽然年幼,从小养尊处优,可这个孩子本宫知道,是能吃得了苦的。他身在军营,自然事事要听军营的规矩,该吃的苦,一样都不必少。只是,我儿是皇子,本宫希望他性命无虞地回来。”
“否则……”懿德皇后凤眸微微抬起,眼底射出一丝冷厉,“本宫素来霸道,或许会做出诛人九族这样的恶断也未可知。”
阮奇心头一紧,忙道:“微臣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萧琅面色一寒,藏在身后的双拳紧紧攥起,真是有娘疼的孩子是个宝啊。他当年也是萧玦这个岁数,又何曾有人这样嘱咐,这样怜惜过他?
景丰帝握一握懿德皇后的手,示意她莫要太紧张。
懿德皇后冷哼一声,随后又嘱咐了萧玦几句,这才肯放人走。
萧玦拜别帝后和太子,终于上马,他的背脊挺得又高又直,坐在马背上英姿焕发。
可懿德皇后看着这样的儿子,眼里的泪水却哗啦啦地落下来。
景丰帝宽慰地将她揽进怀里,道:“别担心,阿玦会做得很好的。”
萧琅见状,嘴角扬起一丝讥诮,怕是回头见到的,是萧玦的尸体罢了。
新的征程开始,萧玦无所畏惧,他走在最前方,马匹骑得又快又急,因为在前面,有他最重要的人在那等他。
贺兰廷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场面,也不希望被人注目,所以晨曦未露,他便拜别了家中长辈和兄长,带着初九到了京城十几里外。
他站在一处山坡上,等萧玦。
终于,熟悉的身影出现,他朝萧玦挥了挥手。
萧玦停下马跳了下来,他快步走上来,道:“兰廷,启程了。”
贺兰廷也加快步伐走下来,“好。你先走,我坐马车,会尽量追上你们的。”
战马强健,急速而行,非一般马匹能够追上,更何况是马车了。
萧玦握住贺兰廷的手腕,道:“会骑马吗?”
贺兰廷愣了愣,下意识点了点头。
没等他回神,萧玦便一把拽着他往下跑,而后抱住他的腰际,将他往马背上一放。
萧玦脚步一蹬,上马拉住缰绳,将贺兰廷整个人环在了身前,“既会骑马,便与我一同走。”
“啊?”
不等贺兰廷回答,萧玦便已经驾马冲了出去,甩下一句,“初九,骑着马车跟上。”
贺兰廷始料未及,身子一晃,幸好他反应快速,抓住了萧玦的手。
秋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的心忽然就敞开了。
“阿玦,为什么?”
带上他,是累赘,还是非议。
萧玦向前奔驰着,墨色瞳仁里噙着淡淡的笑意,“因为舍不得。”
贺兰廷指尖一颤,萧玦温柔低沉的声音像是拥有魔力的羽毛撩动着他的心弦,让他的心颤动不已。
他抿一抿唇,一抹粉红爬上了他的耳朵。
驾马急速行走的感觉很不错,可停下来时,贺兰廷的眉心便不由地紧紧蹙了起来。
因为后面跟上来的西北军前锋大将阮奇明显脸色难看,他从马背上跳下来,阴沉着一张脸,冲萧玦拱了拱手,道:“敢问殿下,这位是……”
萧玦瞥了他一眼,似乎没有要跟他解释的意思,“安营扎寨,歇息一晚。”
“殿下!”阮奇加重了声音,“眼下虽非战时,但随军依然不可儿戏。来历不明之人,最好还是不要放入营中。”
萧玦拉过贺兰廷护在身后,眸间透着一丝厉色,“阮将军,想管本王的事?”
“臣不敢,只是依规矩办事。所有军人,应当去兵部登记在册,由兵部分配,方可参军。不知眼前这位公子,有没有去兵部报过名。”阮奇行伍出身,这样的武将最看不上身子瘦弱皮肤发白的书生,所以望着贺兰廷的眼神里总有不屑。
萧玦神情不悦地皱了皱眉,冷声道:“听闻阮将军是我二哥的左膀右臂,掌管军中一应事务,不想连一个兵都要彻查清楚。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告诉你。你眼前这一位,兵部登记在册,贺兰廷,本王的军师。其父,是曾率八万大军逼退大辽二十万大军,护得北境多年安稳的镇国公。这样的来历够清楚了么,阮将军?”
阮奇神情一变,天下军人无人不知晓镇国公的英勇事迹。虽然几年前,镇国公从北境退回京中,也辞去了北境军的一应职务,但在所有军人心中,他依旧是他们心目中的神。
阮奇微垂一垂眸,拱手道:“原来是贺公子,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此前他也曾耳闻,三殿下和贺家二公子走得近,但未曾想,这二公子竟然跟着三殿下一起参军。瞧他赢羸弱弱的小身板,能坚持走到西北么?
阮奇心中闪过一丝冷笑。
贺兰廷心中虽有不悦,但也不想第一日就让萧玦为自己与军中将领起了冲突,他道:“阮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萧玦冷哼一声,拽过贺兰廷往一边去了。
恰时,陆久安带着人将营帐扎好,走过来请萧玦去休息。
陆久安是景丰帝派给萧玦的人,原是禁军的,他父亲正是如今的禁军统领。
萧玦拉过贺兰廷,道:“兰廷,走,去歇会儿。”
贺兰廷为难地看了看四下,道:“我……我还是……”
“还是什么,骑了一天马了,快请进去歇会儿。”说着,也不等贺兰廷同意,萧玦便将他拉进了营帐之中。
萧玦的营帐自然是又大又舒服,虽然比不得在宫中,但一应俱全,什么都有。
他将贺兰廷往榻上一按,转头吩咐外头,“去打点水来。”
贺兰廷是读书人,也从未和旁人一榻而眠,他局促不安道:“阿玦,我还是去另外的……”
“你想去哪儿?你是我带来的,外边的人可没有给你单独准备一个营帐,难不成你想与外边的士兵一起睡?”萧玦眯着眼睛道。
贺兰廷顿时缩了缩脖子,手指捏着榻上的被子,紧张得不得了。
萧玦忽然凑近他,鼻尖差点就要碰上他的,“兰廷,你在紧张什么?”
贺兰廷忙后退了退,道:“我……我没有,我没紧张啊,就……就在这凑合一晚吧。”
萧玦墨玉般幽深的双眸浮起一丝笑意,他坏笑着捏住贺兰廷的下巴,“兰廷,你是不是想歪了什么。”
贺兰廷心头一颤,整个人像只小兔子受惊了似地,“我没有,你……你胡说什么。”
萧玦见状,哈哈笑了起来,“兰廷,你知不知道你耳朵都红了,哈哈……你啊,可真是可爱。”
贺兰廷一把拍掉萧玦的手,恼怒道:“不许笑!”
萧玦闭紧嘴巴,可是肩膀还是抖了抖,显然忍笑忍得很辛苦。
贺兰廷又气又恼,抬脚就冲萧玦踹了一脚。
恰时,陆久安端着水走进来,见两人打闹着,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贺兰廷的脸更加红了。
萧玦低声笑着接过陆久安手中的水盆,道:“你下去吧,没我的吩咐,谁都不准进来。”
“是。”陆久安退了出去。
萧玦放下水盆,拧了一把帕子递给贺兰廷,“洗把脸吧,歇会儿。”
贺兰廷接过帕子擦了擦脸,虽然水有些凉,但依然能抚去他这一日的疲惫。
萧玦自己也洗了把脸,然后吩咐人拿点吃食过来,与贺兰廷胡乱对付了一下。
他心疼地望着贺兰廷,“兰廷,委屈你了。”
贺兰廷轻笑一声,道:“你都不觉得委屈,我委屈什么?”
萧玦低一低眸,不一样的,我能吃苦,可我舍不得你让跟着我吃苦。
贺兰廷不时常骑马,这一路奔波,早已经疲累不看,大腿内部更是疼痛难忍。可萧玦没歇下,他轻易不敢躺下。
他用力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以让自己清醒一些。
萧玦抬起眸,恰好就见到贺兰廷在拧他自己的大腿,惊诧道:“兰廷,你拧自己干什么?”
贺兰廷脸颊一红,“我……我有点困。”
萧玦道:“困了就睡啊。”
贺兰廷扭扭捏捏,“你……你先睡。”
萧玦愣了愣,旋即才明白贺兰廷这是害羞、不自在呢。
他弯一弯嘴角,坏笑道:“兰廷,你果然是想歪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