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玦虽然年少,表面性情乖张,还有些吊儿郎当,可他实际上却是心思深沉之人。他并没有冲动地一个人跑去城郊,而是转头去了太子府。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太子萧瑜竟然已经得到了柳翰出事的消息。
“柳翰失踪,六弟惨死。”
萧玦闻之脸色大变,“什么?萧珣还是跟着柳翰一起去了?”
萧瑜脸色不善地点了点头,“他非要纠缠着一同前去,却不想竟然出了事。”稍顿了顿,萧瑜面色沉沉地又道:“我们要尽快找到柳翰。”
“父皇知道吗?”萧玦问。
萧瑜摇摇头,“还没告诉父皇。你也知父皇最不喜欢我们手足相残……而且,他素来宠爱小六,我担心……”
萧玦痛心地闭了闭眸,凝眉道:“是他做的么?”
萧瑜迟疑了片刻,才道:“眼下还没有证据,只是……除了他,我暂时想不到别人。”
萧玦愤愤地一拳打在桌子上,“我们是兄弟,亲生兄弟,他怎么能……”
萧瑜沉了沉眸,道:“这事你不必管,只管好好读书。其余的,皇兄自会去查明的。”
身在皇家,兄弟又如何,古来夺嫡,都是兄弟自相残杀,血流成河。
萧玦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可他到底忍住了没有说出口,只道:“皇兄,柳翰那么聪明,他会没事的。你,一切小心。”
萧瑜为弟弟对自己的担忧而感到欣慰,他拍一拍萧玦的肩膀,道:“皇兄知道。”
晚饭,萧玦是在太子府吃的,回燕王府时,夜幕已降临。
他抬头望了一眼月光,心中却忽然有一丝怅惘,生性爽朗无拘无束的他从来没有过的怅惘。
战事将起,京城很长一段时间内将无宁日。
……
要与贺兰廷一同去崇文馆的第一天,萧玦早早地起床,收拾好后叼着块糕点就冲出了燕王府。
原本萧玦是要去镇国公府去接贺兰廷,但贺兰廷派人说这不合规矩。两人约定好,在崇文馆前见面。
远远地,萧玦就见到白衣素雪的少年站在门前,他背对着萧玦,让人瞧不见他脸上的神色,可萧玦莫名觉得他有一丝遗世独立的孤寂。
萧玦微抿了抿唇,擦一擦嘴巴,然后奔着贺兰廷跑去。
“兰廷,兰廷。”
贺兰廷缓缓转过身来,只见爽朗的少年带着无忧无虑的笑意冲他跑来。他不自觉地微微溢出一丝笑意,然而下一刻,当少年像个熊一样向他扑来,差点儿没把他扑倒时,那一点点笑意就变成了懊恼。
无赖,笨蛋!
贺兰廷稳住身子,一把推开萧玦,厉声道:“站好。”
明明比贺兰廷大两岁,一向无法无天的三殿下竟乖乖地听话,站好。
他挠挠头,讪讪笑道:“兰廷,我又做错什么了?”言语间略带了些许委屈。
贺兰廷睨他一眼,道:“崇文馆前,不可没有规矩。”
萧玦见贺兰廷一副老学究的模样,不自觉噗嗤一笑,道:“兰廷,你这样子可真像齐先生。”
贺兰廷懒得搭话,抬脚往崇文馆里走,萧玦随后也笑嘻嘻地跟上。
崇文馆内,学生满座,读书声朗朗。
萧玦作为时常逃学的那一位,今日出场,又带了一个文雅少年,自然引人夺目。
“三哥,难得啊,今日怎么有空亲自来听学了?”四皇子箫玹,不过比萧玦小半年,从小和萧玦不对付。他斜斜地坐在位置上,一脸戏谑。
萧玦懒得搭理他,拉着贺兰廷在自己的位置坐下,瞧都没有瞧箫玹一眼。
箫玹见萧玦不理睬他,面上猛然浮现一丝怒意,他眯了眯眸,又道:“三哥,你身边这位是谁啊?长得这么好看,难不成是个小倌?”
堂内一下子笑声四起,而贺兰廷却神色未动,似乎箫玹方才说的人不是他。
萧玦眸光一寒,“你在放什么狗屁!”说着,他便要站起来去教训箫玹。
然而身边的人却攥住了他的手腕。
贺兰廷神色淡淡地道:“坐好。”
箫玹见两人怂了,笑得更加得意,“怎么,被我说中了?哈哈哈……三哥,你胡闹也要有个数,怎么能把小倌带进崇文馆里?”
众人哄堂大笑。
“四殿下,在说谁是小倌?”忽而,一个略带凌厉的声音响起。
众人抬眸望去,只见一位着青色锦袍的雅士正站在箫玹身后,他眉目俊朗,细看之下与贺兰廷有三四分相似。
箫玹听见声音,连忙端正坐好,“贺先生。”
此人便是崇文馆最年轻的学士——贺兰琤,亦是贺兰廷嫡亲兄长。贺兰琤生性沉稳,虽年少成名,却从来不骄不躁,待学生更是严厉。
“四殿下,言行如此不当,是否该同舍弟道一声对不起?”
箫玹愣了愣,“先生,您说谁是您弟弟?”
贺兰琤的目光落向坐在萧玦旁边一脸淡定的贺兰廷,“他。”
箫玹瞧一眼贺兰廷,又瞧一眼贺兰琤,眼下亦反应过来,他忙道:“二公子,是箫玹言语不当,还望不要计较。”
崇文馆内,彼此是平等的同窗,不念外头的身份高低。
贺兰廷若有似无地扬起一丝冷笑,道:“我计较。”
箫玹脸色陡然一变,显然是没有想到贺兰廷竟然会驳他的话。心中猛然升起一丝怒意,可贺兰琤在旁,他不好发作,只能忍耐着道:“二公子,箫玹给你赔罪,还望宽恕。”
贺兰廷心思细腻,自然知道箫玹此刻心有怒气。他这一句计较,不是为别的,而是要让大家知道,他贺兰廷并不好惹。但他也没有要第一天就与人结怨的意思。
贺兰廷朝着箫玹行了一礼,旋即道:“此事翻过,四殿下不必挂怀。”
箫玹这才松了松神色,心中去暗忖,这贺二还真是会拿乔。
切,装腔作势!
箫玹暗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萧玦凑到贺兰廷耳边,小声道:“兰廷,你方才是不是见到你兄长进来了?”
贺兰廷微不可闻地勾了勾唇,只道:“坐好,要上课了。”
萧玦捂着嘴偷偷笑,兰廷可太有意思了。
一上午的课,大概是因为有贺兰廷盯着,萧玦听得特别认真。
齐仁颇感欣慰。
只是到下午时,萧玦便坐不住了,整个人东倒西歪。要不是贺兰廷在,恐怕他都睡觉打起呼噜了。
齐仁脑仁疼。
贺兰廷推一推昏昏欲睡的萧玦,轻声道:“坐好,不许睡。”
萧玦费力地睁开眼睛,嘿嘿笑道:“没睡,我没睡啊!兰廷,要不,你掐我一把。”
贺兰廷如他的愿往萧玦的腰间狠狠掐了一把,萧玦“啊”地差点叫出了声。
他哀怨地望着贺兰廷,“兰廷,你……太狠了。痛死我了!”
贺兰廷神色淡淡,“坐好。”骗子,才不相信你。
萧玦委屈地扁着嘴巴,往贺兰廷身边凑了凑,“兰廷,真的疼。”
贺兰廷端正坐着,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认真听课。”
萧玦揉一揉被贺兰廷掐了的腰间,面色哀怨之极,可眼底却闪着莹莹笑意。
一日很快过去,下课后,贺兰廷自顾站起来,也不等萧玦便径自走出了崇文馆。
“兰廷,你等等我。”萧玦在贺兰廷身后边追边叫。
然而贺兰廷没有要等他的意思,他加快步伐,上了镇国公府的马车。
萧玦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马车从自己眼前离开,“兰廷,兰廷……”
初九道:“二公子,不等三殿下么?”
贺兰廷冷哼道:“不等。”
骗子!说什么爱念书,那书本崭新得跟没翻过一样,上课又昏昏欲睡,哪里是爱读书的样子?
骗子,骗子!
十五岁的贺兰廷没有发现自己,对萧玦有些不一样。
萧玦见贺兰廷甩下他走了,急得跳脚,他四下望了望,不管不顾跳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主人眨巴眨巴眼睛,“三哥,你上我的马车干嘛?”
萧玦一拍箫玹的肩膀,转头吩咐车夫,“快点儿,追上镇国公府的马车。”
箫玹一脸懵圈。
追到镇国公府,萧玦又一拍箫玹的肩膀,道:“谢了。”而后跳下了马车。
箫玹继续懵圈。
贺兰廷正好要进门,萧玦急忙忙地跟上去,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兰廷,你怎么走得这么快?”
贺兰廷径自往里走,没有要理睬萧玦的意思。
箫玹默默给萧玦举起了个大拇指,三哥有种,竟然敢纠缠贺家的。
萧玦继续缠着贺兰廷,“兰廷,你理理我,别不说话啊。”
他一路跟着贺兰廷到兰苑,可贺兰廷始终一言不发,面若寒霜。
“兰廷,兰廷……”
“闭嘴!”终于,贺兰廷开口了。
萧玦立即乖乖站好,闭紧嘴巴。
贺兰廷放下手里的书,正色道:“若要我做你的伴读,第一,需得每日去崇文馆听课。第二,听学时需认真,不能打瞌睡。第三,之后的考查必须拿到前三名。否则,我便入宫请奏皇上,不做你的伴读。”
萧玦鼓起双颊,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兰廷,考查拿到前三名不难,但是,我能不能每三日去一次戏班子?你答应过我,陪我去听说书的。”
贺兰廷板起脸,道:“不能,只能休息时去。”
“兰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