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最后一缕晚霞没入地面，车子拐过最后的一个弯道，驶向了宁家别墅门前的小道。

宁凯晚上有个合作案要谈，打算先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

他刚下了车，还没来得及踏进门厅，身后又有一辆黑色的轿车紧跟驶来，绚烂的灯光明晃晃地射向他，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宁凯下意识伸手挡在车灯前，微眯着眼。

然后他看到轿车刹停，宁惜从车内下来，她还穿着早上那套臃肿的羽绒服，只是面颊比早上更加僵白了，眼眶也红红的，就像刚刚大哭过一场。

“惜惜？”宁凯发现来人是宁惜，惊喜地扬了扬眉：“你回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宁惜望着面前若无其事迎接她的宁凯，心一寸寸沉下去：“我有话想跟你说。”

“正好，我也有话想跟你说，我们进去在谈吧。”

宁凯拉着宁惜往里走，顺口吩咐佣人做点孕妇能吃的晚餐。

夜色下的宁家别墅灯火通明，没了前几年的落败，多了奢侈品的装饰，散发着权贵的气焰。

宁惜修长的手指抚过架子上陈列着的白玉千手观音，说：“这间别墅里很多东西都是阿爵买下来送给你的，各个价值不菲，爸，阿爵对你应该还算是孝顺吧？”

宁凯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自豪：“他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对我好的，说到底，还是因为我有个好女儿。”

宁惜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悠悠地望着他，眼神锐利如刃：“那你怎么舍得对他最尊敬的小姨下手？”

宁凯像被人迎面劈了一刀，踉跄了下，嘴角的笑容缓缓冻结，换上一副严肃受伤的表情：“你怀疑我是凶手？惜惜，说话做事要有证据！”

“你不要再装了，你逃离现场的时候我看到是你把小姨推下楼的！阿爵也查了监控，清楚地拍到你从后备楼梯满脸惊慌地跑开，时间、地点全部都符合，你还要骗我到多久？”

可笑她昨晚给佣人打电话的时候，佣人跟她说，宁凯没有半分异常。

他是笃定了不会有人发现，所以有恃无恐么？

夏青柠死了！

他现在是杀人凶手！

他是如何做到面不改色的？

宁惜后背浮现一阵凉意，突然觉得很可怕。

宁凯眸中闪过浓浓的不可置信，然后冷冷一笑：“你别诈我了，后备楼梯间没有监控，嫁出去的女儿果然是泼出去的水，你现在是战太太了，为了替战封爵找出凶手，连爸爸也不放在眼底了！我压根没见过夏青柠，怎么把她推下楼？”

年前刚得知宁凯没有死，把他接回来的时候有多兴奋激动，宁惜现在就有多崩溃……

她又哭又笑，泪水模糊了视线，心跟着碎了满地！

“爸，也许你还不知道，为了更完整地记录新婚，阿爵让人在小岛上增加了很多隐蔽的摄像头，你跑下楼的一举一动早就被拍下来了，包括你弃掉的那件礼服也被找回来了，上面还有小姨的皮肤组织！你说你没见过小姨，为什么袖口有小姨的DNA？”

宁凯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不可能的，如果战封爵查到我身上，他为什么不来抓我？”

他早上收到消息，夏青柠已经死了。

战封爵抱着她的遗体在南都别苑枯坐了一整天，不许任何人靠近，也就是以他目前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去调查真相，要查线索的话昨天就应该查出来了……

但战封爵没有来找他。

“你承认了是不是？真的是你！”宁惜脑子嗡的一瞬炸开，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过沉痛：“你这样做毁掉的不仅仅是小姨，还有我，你现在让我怎么面对阿爵？那是他亲小姨，他当成母亲一样尊敬的小姨啊……”

宁凯知道解释没用了，他着急地去拉宁惜的手：“我也不想的，惜惜你相信我，那真的只是一场意外，从出事到现在，我根本吃不下睡不着，一夜夜的做噩梦……”

“我不想听你解释，我只想知道你和小姨在楼梯间吵什么？”宁惜恼怒，狠狠甩开了宁凯的手。

她脑子好乱，她现在什么解释都不想听，她只想知道该怎么样去赎罪，让战封爵原谅他？

可是可能么？

他杀的是夏青柠……

“我……”宁凯迟疑。

“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么？爸，我受够了这种猜来猜去的游戏，就当是我求你……嘶。”宁惜气血上涌，因为太过激动，小腹都传来一丝痛感。

见她弯腰捂着小腹，宁凯忙拉着宁惜在沙发上坐下，焦急地轻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你别生气，我都告诉你！其实我和夏青柠二十几年前就认识了，当时我年轻气盛犯了一个无法挽回的大错，我本以为那件事会随着时光被掩埋，没想到夏青柠认出我了，也是她约我在楼梯间见面的，她让我自己去坦白这个错误，可是我做不到，所以我们起了争执……“

宁惜怔住，又不死心地追问：“你犯什么错了？”

“这个我不能说。”宁凯愧疚地垂下脑袋，双手穿插过发梢，颓然得像眨眼间苍老了十几岁。

“爸……”

“我是真的不能说，否则它会毁掉一切，包括你和我。”

宁惜狠下心肠，知道宁凯既然这么决绝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好，那我也不问了，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弥补，我带你去找阿爵，逃避只会让情况越来越糟糕。”

“你要把我交给战封爵？”宁凯错愕地望着宁惜。

“与其等他来找你，不如我们主动坦白，爸，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出事的。”父债女偿，宁惜已经做好了替宁凯承担后果的准备。

也许他不会原谅自己……

至少她能让自己好过一点，哪怕就一点点。

宁凯轻闭上眼：“我知道了，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上楼换件衣服。”

“好。”

……

五分钟过去了，宁凯没有下楼。

十分钟过去了，宁凯还是没有下楼。

宁惜并不担心宁凯会畏罪跑掉，对宁凯而言，殷城才是他的根，他在监狱呆了前半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后半生再过那种颠沛的生活。

只是等啊等，等到宁惜觉得血液都麻木不顺了，宁凯还是没有下来。

宁惜让佣人上楼催下宁凯。

然而让宁惜没料到的是，半分钟后，二楼传来佣人惊慌的尖叫——

“来人啊！救命啊！大小姐，老爷自杀了！你快点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