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空荡荡的，只有靠近窗户的两张桌子上放着东西。不多，只有几本书，一些草稿纸，根本不需要翻就能看的清清楚楚。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于投入，直到温明真站在门口，里面的人都没有丝毫反应。

“打扰一下。”抬手敲了敲门，温明真抱着胳膊靠在门上，看着抬起头的人微微挑了挑眉，“江盈？”

凳子被绊倒，撞上桌子发出巨大的声响，江盈面带惊恐的看着突然出现的温明真，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大步，“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温明真歪头看了看她身后，嘴角掀起一抹笑，“这话不应该我来问你吗？”

她反手关上门，抬脚往教室里走。江盈害怕的又往后退了几步，温明真却不看她，而是低头拿起了被抓的发皱的草稿纸。

“这个……”她笑了笑，侧头看向江盈，“你看得懂吗？”

江盈原本通红的脸色骤然苍白了许多，她确实看不懂那些东西，那些看起来并不是随手乱写的数字和公式，明明看上去是和数学有关，她却一个字都看不懂。

桌面被翻得乱糟糟的，所有东西都被混在一起，温明真也不生气，旁若无人的找了个凳子坐在，一边整理东西一边说：“所以你打算找什么东西？或者说是偷什么东西？”

“我没有偷！”江盈叫的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你胡说什么？我没有偷你的东西！”

“不问自取，不是偷是什么？”温明真抬手晃了晃手里的东西，“趁着我不在的时候翻东西，难道你想说自己只是好奇？”

江盈：“……”

江盈死死咬着下唇，温明真把手里的一沓纸往桌面上磕了磕，忍不住好奇道：“不过这些东西你看得懂吗？”

温明真问的很真诚，不过她说的也是实话，毕竟这上面的东西就算是大学生也不一定能看得懂，以江盈的数学水平来看无疑是天书。

江盈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温明真的话落在她耳朵里完完全全是在打她的脸。她想起在五班的第一次考试，她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拿到第一，周围人的目光像是在看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以至于让她觉得待在五班也不错，至少在这里，她是最优秀的那一个。

然而温明真轻而易举的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那些羡慕的目光，恭维她的话……江盈默默握紧了拳头，咬着牙道：“你得意什么！不就是考了个满分，还以为……”

温明真轻笑一声，突然站起身，一把抓住了江盈的衣领。面前的桌子因为她的动作猛地往旁边挪了一大步，发出刺耳的声响。江盈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拽着衣领往后拖，直到后背撞上身后的桌子。

“你……你想干什么？”整个六楼都静悄悄的，江盈惊疑不定的看着近在眼前的温明真，说出口的话都有些哆嗦，“我……我告诉你，你要是动手肯定会被学校处分，到……到时候就算你考满分都没用。”

“处分？”温明真满不在乎的笑出声，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摁在了旁边的桌子上，江盈用尽全力扑腾了两下，却无济于事。

“是我最近脾气太好所以给了你什么错觉吗？”温明真垂下眼，从上至下的看着江盈，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殆尽，“已经很久没有人在我面前这么不知好歹过了。”

“什……什么？”江盈愣了一下，连后背被撞得生疼都没有注意到，她看着神色冰冷的温明真，终于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事。

打架斗殴，这些事情对于温明真来说是常事，她根本不在乎会不会被处分。哪怕她最近什么都没做，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些传言中至少有一些是真实的。

江盈被自己的脑补吓得直哭，温明真“啧”了声，恰好此时上课铃响起，她松开手，捏着手指淡淡道：“回去吧。”

这么轻易的就被放过，江盈一句话都不敢说，扶着桌子站起来后就往外跑。

“对了，”温明真从窗户里探出头叫住她，“录音没用，还是删了比较好。”

江盈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温明真却好整以暇的晃了晃自己的手机道：“你大概也不希望大家都知道你是个小偷，对吧？”

江盈顿时像是被人闷头打了一棍，脑子里嗡嗡作响。

怪不得一开始没有动手，原来是早就知道了她会做什么。

温明真扶着窗户，真诚建议道：“你大可不必这么紧张，文五的第一以后还会是你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个。”她顿了顿，又说：“难道是宁为鸡头不做凤尾？”

自己最在意的东西被人三言两语戳破，还是这么漫不经心的语气，江盈下意识自己这时候应该生气，可刚刚的恐惧感还在，她甚至不敢再抬头看一眼温明真，转身跑下楼。

*

周一。

天气越来越冷，大家下楼的动作也变得拖拖拉拉，光是在楼下排队就花了五六分钟。文五的男生不多，往后面一站跟没有似的，温明真索性直接缀在最后，戴着帽子挡住大半张脸。

“真哥。”龚文林冻的直哆嗦，双手插兜在原地蹦了几下，“你是周三考试吗？那期中考试你是不是就要以理科生的身份参加了？”

“嗯。”温明真应了声，看到他身上的薄校服，觉得自己都要忍不住替他冷，“你不冷吗？”

“害，这才几月份。”龚文林缩了缩脖子，尽量让自己冷的不那么明显，“风度和温度不可兼得，不过真哥你今年这么早就换衣服，实在不像你的风格。”

温明真抬头看了眼天色。

立了冬，没等来第一场雪，倒是迎来了久违的阴雨天气。昨天才下过一场雨，空气中的温度直线下降，连带树叶都扑棱棱的往下掉了不少。

今天没有下雨，但天还阴着，仅有的一点儿阳光被挡的严严实实。温明真怕冷，哪怕换了壳子还是怕，换季的衣服早就拿了出来，刚一变天就换了衣服，力图不让冷空气伤害自己分毫。

学生会的人检查校服，揪出来好几个不合格的，全部站到后面登记名单。

一群人热热闹闹，温明真往后扫了眼，没看到郁怀信，倒是见到了顾南飞。

“真哥！”顾南飞也看到了她，撇开其他人挤过来，从兜里掏出几张门票，“我们周五在明德体育场打比赛，你来看吗？”

“比赛？”温明真还没来得及回答，在她旁边的龚文林就已经按捺不住激动，“是篮球赛吗？我可以去吗？”

顾南飞不认识龚文林，正迟疑着，温明真把票接了过去，“好，我会去。”

旁边有学生叫他，顾南飞再三强调了一番温明真一定要去后，就转身离开了。

周围陆续安静下来，升完国旗后是每周一次的校长讲话。龚文林的心思早就飞到了周五的篮球赛上，小声兴奋道：“真哥，带我一个可以吗？”

温明真这段时间听他说的最多的就是篮球赛这件事，然而这次的篮球赛是郑中市所有高中举办的联赛，平时的场次还能混进去，但周五是十九中对阵明德高中的决赛，门票早就被人抢光，甚至被人炒出了天价。龚文林本来已经不抱希望，没想到峰回路转，顾南飞竟然会给温明真送了几张票。

应该是考虑到温明真有朋友，顾南飞一共给了她三张票，位置还都在前排。龚文林看的眼热不已，恨不得当场跪下求温明真给他一张票。

“想去看？”温明真抽出一张票在他眼前晃了晃。

龚文林一个劲的点头，目光跟着门票移动，“想，非常想。真哥，从今以后您就是我亲哥，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说上天我绝不下地，您想要什么，您说。”

温明真说：“五张数学卷子。”

龚文林：“……”

自从跟着温明真学数学，短短两三天，龚文林已经尝到了被数学支配的恐惧。然而大话已经放出去，后面还有个徐晓晓等着看他笑话，数学再苦龚文林都只能咬牙学下去。

门票的诱惑力太大，相比之下五张数学卷子听起来都不再那么恐怖，龚文林一咬牙一跺脚，“我写！”

温明真笑吟吟的把门票收起来，“一天一张，周五写完给你。”

龚文林心如刀绞，“好，好的。”

没有热闹可看，十九中的朝阳们再度变成了了无生气的丧尸，一阵冷风吹过，每个人都被吹的面色青白，从主席台往下看更像是丧尸聚会。

校长已经从胡主任那里听说了打赌道歉的事情，相比于其他人的各种考量，他倒是觉得没什么大碍。

师生平等嘛，总不能学生犯了错就要当众检讨，老师却想着抹不开面子。

反正也没人听，校长快速的结束了自己的讲话，把话筒递给下面的人。

台下的学生在冷风中瑟瑟发抖，恨不得直接跳过学生会那个步骤撂挑子走人，一抬头，却看到主席台上站了个看起来是老师的人。

学生太多，人与人之间的间隔并不大，一个人看到后，很快，所有人都从半睡半醒的丧尸状态中清醒过来，抬头看向主席台。

“这谁啊？”

“好像是文五的那个数学老师。”

“woc真的道歉？这么刺激？”

“我靠，温明真到底什么来路？我要给她跪了。”

“不愧是能泡了怀神的人。”

“别问，问就是温明真牛逼。”

……

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温明真扣着帽子，正想往后躲一躲，面前突然多了道阴影，好巧不巧的挡住了其他人的目光。

温明真抬眼，文五后排的几个学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周围，正好把她围在中间，把其他人的目光挡的严严实实。

主席台上的张琳开始了自己的道歉，也许一个学生公开检讨不会有人过多关注，但主角换成老师，关注度立马往上翻了几倍，有大胆的学生掏出手机想要留个纪念，立马被密切关注着的老师一把捞走。

直到张琳道歉结束，所有人都还没有从躁动中回过神来，直到这周学生会的发言代表上台。

是郁怀信。

可见学校也知道这件事的影响会有多大，然后派了另一位有影响的人上台。

一时间，大家只恨学生论坛为什么没有开放，他们少了多少吃瓜的机会！

张琳道歉的后续影响力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不过让文五学生开心的是，因为这件事，文五和楼上的艺术班换了数学老师，新的数学老师信奉无欲无求的教学方式，对他们的课堂表现没有任何要求，作业写不写全靠随缘。

温明真对班的事情并不关注，除了语文课外，其他时间基本都待在六楼自习室。

“昨天那道题，我只能想出来两种解法。”郁怀信把手里的笔记本递过去。

自从来过一次后，郁怀信后来又趁着午休或者自习把自己以前整理出来的典型例题送过来，遗憾的是温明真每次都没有要。郁怀信第三次来的时候，温明真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一道题放到了他面前。

然后郁怀信花了半个小时才把题算出来。

郁怀信很是挫败，然而更挫败的是，温明真在看过他写的答案后，先是说了句还不错，紧接着就写了另一个更加简单的解题思路，仿佛前一句的夸赞只是给他一个心理安慰。

自此后，郁怀信彻底打消了给温明真送温暖的心思。

温明真倒是没想那么多，郁怀信成绩不错，她一开始给的那道题已经涉及到大学数学的专业知识，甚至难度还要有所提高，郁怀信能够把题做出来已经出乎她的意料。

本着伯乐识千里马的精神，她非常希望不久后再出现一个数学家，于是便找了一些题发给郁怀信，看他能够达到什么水平。

处理完问题，郁怀信一边重新整理思路，一边说：“分科考试是在明天吗？”

温明真点点头，“对，明天下午。”

说是考试，其实考生只有温明真自己，卷子是老师们自己出的，大概也不会按照平时的规格来。

温明真对此毫不担心，倒是龚文林和连茹都十分紧张，连茹更是恨不得亲自上阵替她考试。

手边被放了瓶酸奶，温明真抬头，隔了条走廊的郁怀信对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理一见。”

温明真笑，“对我这么有信心？”她拧开瓶盖喝了口酸奶，朝郁怀信回了个同样的手势，“理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