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川说着说着,又忍不住一把熊抱住宋师。
一个平日整日里舞刀弄枪的大男人,此刻哭得像个孩子,嗓子都哑了,咳到撕心裂肺:“他还要杀我……他还要杀我!他真的不是人!”
“我打了他,我让他也杀了我……咳咳……他又不肯了……”
“畜生?……禽兽!”
“我和他一刀两断!”
宋师听着他断断续续吐露心底最深的委屈、难过和怨恨,终于摸清了事情大概经过:
他爹下毒毒杀了他娘,杨川正好撞见他娘死在他爹杨宇怀里这一幕,震惊之下质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宇沉默片刻,竟然起身摸出一把匕首来,承认他娘就是自己毒杀的,还要把他一起杀了。
下手之前,杨宇还语重心长地对他道:“你娘和宋家关系匪浅,即便这么多年不曾来往,也依旧是宋家的人。陛下眼里容不得沙子,要我做出选择……三全,你知道的。”
“落在陛下手里,以他对宋家的憎恶……你娘死都不能得个全尸。”
“我在官场上摸滚打爬了一辈子,我比你更知道其中利害,你娘今夜不死,明日死的就是我和整个杨家。”
杨川厉声打断他,情绪激动:“所?以你就主动下手把娘杀了?!”
杨宇缄默片刻,才道:“三全,爹活了四十多年,这才站到如今的位置上。官场如战场,行?差踏错一步,杨家就要死无葬身之地……我好不容易能有如今的权势……妻子对我来说,只是个棋子,她当然比不上权势来的重要。等你以后成家立业,你就能明白爹的想法——”
“我和你不一样!人渣!”
杨川没等他说完,上去就给了他一拳,忍着眼泪滑落忍到眼眶通红,“我不会为了所?谓的权势杀妻——一定?不会!”
他第一次对他爹动手,他爹还没有还回来。
等他单方面地一刀两断了,连他娘的遗体都不敢看一眼,跑出府走到大街上茫然四顾,发现夜风习习、万家灯火里,他竟无处可去。
他不知道宋师今晚刚好回府了,一个人在京中逛了一大圈,仗着武功高强也没被夜里巡逻的禁军抓到,自己去酒馆里买了好几坛子酒,然后抱着酒坛子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呆滞了许久,终于哭了出来。
他爹为了权势放弃了他、杀了他娘,虽然最后还是放过了他没有追上来,但这并不代表他爹就可以被原谅。
要宋师来讲,宋师也不肯原谅。
他等杨川哭够了,冷风把人吹得鼻涕都吹干了,这才跳下去,把还有酒的几个酒坛子拎上来:“喝吧,喝醉了好受些。”
杨川看了他一眼,然后依言喝了个昏天暗地。
半夜的时候宋师把终于停下了哭嚎的杨川扛回了府里,让莫管家安排了个客房,听说宋书回了府,把人放下后就去了前厅。
几个半夜从被褥里被拉起来、哈欠连天的太医一一把过脉,纷纷对视一眼,凑在一起商讨了半天,这才说:无能为力,蛊毒毒性新奇,他们也没办法。
宋师看着宋书的表情从隐隐的紧绷到漠然无言的过程,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什么安慰的话。
宋书放在椅子上的手背青筋起了一次又一次,最终也只是起身,声色如常:“臣送各位大人回去。”
宋师想拉住他,手顿在半空,眼睁睁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心中有些膈应。
怎么还甩冷脸了呢……啧,不好哄。
宋书亲自把人送回去,回来的路上叫停了马车,除了暗卫以外把人全部打发了回去,以散心为由一个人走了半条街。
他走到一处街口,缄默静立了半晌,感觉到心境平复下来,这才吐出一口浊气,转身沿路往回走。
片刻,他突然顿步,侧头往身旁漆黑的巷子里看过去。
巷子里传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宋书犹疑须臾,倏地看见巷子里的青石板上爬出一个人影,对方怀里还抱着个人,看见他的表情仿若看到了救星:“大人!宋二公子——”
“救救奴才!救救奴才吧!求您了……”
青石板上,血迹蜿蜒,天边惊雷乍现,白光刺破天际。
大雨滂沱,月残风凉。
这一夜的京都,无处不风云暗涌。
……
皇帝的五十大寿,宴会上什么都没发生?,南疆圣女没有到场,只有南疆使臣奉上贡品,歌舞升平的现场始终风平浪静,和宋师预想过的腥风血雨完全不同,甚至没人提起关于疫病的事情。
临初帝试探着意图给宋师赐婚,被他婉拒,随后也没了折腾他的心思?。
毕竟如今太子与皇帝一党水深火热,暂时还腾不出手来顾宋家。
日子就这样过得十分平静,朝堂上依旧每天都过得像菜市场,南疆使臣一行?住在驿馆里,半个月后离开,回了南疆,至此宋师都没有再见那位圣女一面。
此时的疫病,已经蔓延得十分严重。
宴会之后不过几天,宋师的蛊毒便发作了。
他浑身燥热,像是有火团在身上烧,前几日他也有过这样的感觉,但只以为是天气转暖而造成上火,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有这一次,宋师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半晌,热到满身滚烫,意识都有些模糊了,看到被毒蛇咬过的伤口重新变得青紫起来,隐约明白,这大概是受到了毒素的影响。
虽然伤口早就消了肿,但它?重新疼起来也是要命的。
重点是,这毒素发作的方式十分新奇,宋师虽然觉得燥热,但身上还有力气。只是心情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越来越焦躁。
他跑去府上的冰库里找冰块,依旧冷静不下来,怕误伤旁人,于是遣散了下人,自己打了冷水去澡房泡着。
为了强制让自己保持清醒,他甚至拿出宋书落在府上的不见雪,狠狠心,刚要扎在手臂上,澡房的门突然被人敲响。
宋师没停,一刀稳稳落下去,眨眼便在手臂上划了条血痕。
他大概知道这蛊毒是什么毒性了,但没想到毒性如此剧烈,从毒发到现在,大概过去了一个时辰左右,他用尽办法,依旧不能让自己恢复正常。
剧痛让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我说过别让人过来!滚!!”
“哥哥。”门外的声音沉默了一下:“你怎么了?”
澡房里的水声停了。
宋师仓促地将不见雪上的血迹洗净,随后放到一边用衣物遮住,又回过神发现满池子的血水,手臂上的痕迹十分明显,苦笑了下,觉得自己大概脑子也出了问题。
他还未出声,久等不到回应的宋书又道:“你不说话,我进来了。”
匆忙之间,澡房里的烛火被宋师挥手熄灭,室内在宋书踏入房门的刹那,陷入了一片昏暗。
宋书立在门口,犹疑道:“哥哥,我听景休说,你今天一个人来这里泡了半个时辰的冷水澡?你……怎么了?”
宋师轻轻“嘶”了一口气。
他胸腔里憋着一团火无处发泄,自伤手臂的那阵剧痛过去,剩下的便是磨人的燥热重新卷席而来,而一听见宋书的声音,他脑子里就忍不住想到更多……
他想到那天坠崖,为了给宋书渡一口气,他亲了宋书。
当时感触不深,是因为还未脱离险境,去梧林的那一路上,他逐渐发现自己对宋书的心思?不对劲。
看他穿女装会害怕别人看到这样的他、而报复性地给他戴上斗笠,把他压在床榻上演戏时,宋书那句装模作样、泪光盈盈的“哥哥”就能让他丢盔弃甲。
他想不出除了喜欢,还有什么能作为这些事情的合理解释。
这原本是件让他惊诧又不知所措的事,但始终被他掩藏地很好。
从梧林回到京都,这些天以来他看着宋书和洛放来往,虽然心里堵得慌,但也没有做过什么、想去做什么来改变两个人的关系。
夺他舍的那个人给宋书带来的阴影太深了。
他若是坦白了自己对宋书的心思?,宋书怕是能当场给他甩脸子,再也不肯信任何人。
这些天因为疫病之事,流民众多。
靖康王特意为此散尽家财,开始低调地救济百姓,做出一副想要“退位让贤告老还乡”的姿态来。
实际上,宋书这些天已经和洛放商量谋反之事。
因?为知道洛放和宋师磁场不合,他也没有强求过宋师跟自己一起去见洛放,常常是和他商讨过一遍,然后再单独去见洛放,给他出谋划策。
因?为借着亲自去救济流民的名义,又有洛放的人给他打掩护,天黑才回来都是常事。
宋师知道他只是在关心自己,但他现在的情况也解释不清,反而从宋书出声之后,满脑子都是各种不可言说。
他对宋书本就有不寻常的感觉,被毒性一激,又在最难捱的时候听见宋书的声音,只想暴躁地将他摁在身下……
让他那双含情眼里只有自己。
把人弄哭才好。
他闭眼压下心中的火气和浮想联翩,暗暗唾弃自己溃不成军的定?力,转过头不肯看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变得与往常一样:“我没事,你先?出去……我穿个衣服就出来。”
宋书背着身后的月光,脸庞隐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许久才回:“你是不是毒发了?”
不等宋师回话,他抬手便用火折子点亮了墙上的壁灯。
作者有话要说:加快进程ing
所有宋书视觉的部分皆为剧情需要,一切为剧情服务
一想到接下来的情节我就快落。耶.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