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禾带着皇上的圣旨而来，合理该阖府上下在正堂接旨的，但言匪身子不好，还见不得风，田禾就特意让人带了消息，说是可以到清竹园来宣旨，而皇上也免了言匪的礼。

田禾一摆拂尘，拿出圣旨尖着嗓音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言氏女言灵品貌端庄、蕙质兰心……着其进宫，允协母仪于中外……垂范六宫……”

一时满室俱寂，还是田禾的细尖嗓门拉回了诸人神智。

“言灵郡主快接旨吧。”

田禾就在言匪的寝卧宣的旨，言匪自然将这道旨意全数入了耳，他更是觉出了言灵的不寻常来。

她脸上惊讶之感很少，仿似早已知晓这个结果。

他瞬时明白，这是她去寻过穆宸了。

他当即蹙眉，就欲开口，只是话到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就猛烈地咳嗽了起来，而言灵抢在这时候率先接了旨。

“言灵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氏也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可就一瞬又恢复如常，同言灵一道谢过主隆恩。

言匪好容易平复下来，却也深知事情已然定下，他多说无益。

他双手攥紧了床沿，只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这谢恩的话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了。

田禾朝他躬了躬身，笑道：“王爷，皇上一直盼望着您好呢，您一定得好生休养啊。”

“谢田公公挂怀。”怀昔知晓言匪心头难受，她心头也不好受，但她想挡在言匪身前，他同田禾说完这话就朝阿瑶使了个眼色，让她给田禾塞了些银子，“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田禾笑眯眯地接过，谢过几人就带着一道来宣旨的小太监走了。

人甫一走了，好似整个屋子都空了起来，一时是谁也没有说话。

“说吧，怎么回事？”还是言匪先开的口。

怀昔方才还有些不明所以，可如今瞧着言匪直愣愣地看着言灵，又瞧着言灵一副做了错事的模样，心头瞬时明了，忙道：“灵儿，我在膳房里还熬着药的，你帮我去瞧瞧吧。”

言匪沉声道：“你别护着她。”

怀昔抿了抿嘴，又要再劝，却是被言灵截了话头：“是我，我想要进宫，我心悦皇上，我……”

言匪摘下面具，让人能在屋内更清楚地瞧见他一双桃花眼冷冰冰地朝言灵射去。

他微勾薄唇，冷笑一声：“心悦？感情于帝王家来说是最为可笑的东西，你难不成还不明白吗？你要我说的多明白？你以为当今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同你玩得好真的只是因为那可笑的欢喜？你以为他真的一点私心也没有？他……”

怀昔眼见着言灵的脸色愈发苍白，也觉言匪这话太重了，忙出声打断道：“哥哥！”

她看着言灵摇摇欲坠的模样，禁不住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才道：“人心最是猜不透了，也……也不必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

这话怀昔自己说得都没底气。

“灵儿，我也不想你进宫的，一入侯门深似海，你心思单纯，宫里那些个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你哪里斗得过他们啊？”

言灵只觉手中圣旨重逾千斤，可还是攥紧了这道圣旨，打直腰背一字一顿道：“斗不过也得斗！何况我进宫也不是为了跟她们斗的，我只是想要好生辅佐皇上，我相信他能成为一代明君。”

“我也是端王府的人啊，我也想为这个家尽一份心力，若这样能让皇上安心一二，何不如此呢？我心中有他，我嫁给旁人也不定幸福。”

她垂头看着手中明黄得刺眼的圣旨道：“就这样吧，能看着我爱的家人好好地也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是安慰吗？怀昔不知道，但作为这个家人的一员心头却是沉甸甸的。

她知道，此刻的言匪心头也万分不好受。

就在她担忧万分地看着言匪的时候，就见言匪随意地看着虚空一处，倦声道：“这是你最终的决定吗？”

言灵看着言匪精致昳丽的侧脸，苦笑道：“这是我早已做好的决定，兄长不是早就明白了吗？”

言匪叹了口气：“是啊，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看着大大咧咧，其实有主意得很。”

苏氏红了眼眶，却自始至终没说什么，这是默认了言灵的选择。

待苏氏和言灵离开了，怀昔分外忧心地坐在床边拉住了言匪的手。

“哥哥不要伤心了，至少……”怀昔咬了咬唇，绞尽脑汁才想出了一丝安慰他的话，“至少灵儿是欢喜皇上的。就如灵儿所言，嫁给旁人，她又一心惦记着旁人，心头也是苦的。”

“我只是在想，竟要她做出这样的牺牲，被皇室逼至此般境地，我们端王府的坚持是不是显得太过可笑了？”

言匪说完这话便阖上了一双桃花眼。

怀昔明白言匪这番话原不过是句气话。

她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沉默地陪着他。

待言匪睡着怀昔才起身往苏氏住的院子去了。

苏氏无疑也是忧心忡忡的，一个人在院儿里坐了许久，是一句话也不肯说。

怀昔怕她想不通，只能尽力捡些好听的话来说，可再冠冕堂皇的理由她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最后也随着苏氏一道默然。

半晌，苏氏自己倒是想通了，将怀昔赶回了清竹园。

怀昔原以为言匪还睡着，没成想他倒是半坐起身在见费玄和固平，她不好进去打扰，干脆去膳房看阿瑶熬的药了。

“王爷，属下查出来了，这箭矢原是巡防营造出的次品箭矢，要么收入库房了，要么给了底下的守备军用，都没在意。”

“巡防营……”言匪略一思量，“荣王？”

荣王为了排除异己也不是不可能，但头疼就头疼在这批箭矢都是次品箭，又流入了底下守备军的手里，那是谁都有可能了。

“将陈和的副将抓来！”言匪露在面具外的薄唇不悦地往下撇了撇，“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呢！本王也要摆出态度来，不然旁人还以为我端王府的人好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