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昔听得太后的话后早已方寸大乱,上得端王府的马车后她再也耐不住了,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都怨我,我不该多嘴的,都怨我!”
苏氏一见得太后便说的那番话是拿捏着一个度的,她知晓她的话势必会惹得太后不快,但她有法子找补回来,让太后发作不得,可是怀昔再补上那句话委实就过了。
皇室之人可以容忍你挑战他们的权威一次,但决不允许有第二次。
怀昔没想到自己没帮上忙还坏了事,她当时实在是太着急了,唯恐太后借此发作,没成想竟弄巧成拙。
“你还是太年轻了,是母亲太着急了。”苏氏叹道。
是她太着急了,太着急想要怀昔来学着处理这些个棘手之事,跟这些个老奸巨猾的人打交道,反倒被人反将了一军。
“是母亲轻敌了。”
苏氏这番话反倒说得怀昔愈发难受了。
她泪眼朦胧地瞧着苏氏,却见她只是满脸怅然,当真是对她一丝一毫的责怪与怨恨都没有,她更是愧疚不已。
“要是……要是害了灵儿,我……”
“傻孩子,哪里就是你的错?他们若是要想灵儿进宫,什么法子都会想的,皇室的权威容不得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
苏氏从来都知晓太后和皇上决计不会放弃将言灵纳进宫的想法,不过碍于背后有言匪,他们只得退一步,打算册封言灵为后。
“太后已经当众暗示过想让灵儿进宫为后了,我们也拒过一回了,太后和皇上那一回没发怒是给足了端王府颜面,再有……哪里就是你一句话的事?皇家从来没有临时起意。”
“于皇家,罚也是赏,赏也是罚,赏赏罚罚,其间之意总也让人辗转反侧。”
怀昔看着苏氏,觉着这段日子她突然老了许多,连眼角的皱纹都显现了不少,心中顿时不忍,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不,若是我足够睿智强大,那我就绝不会让他们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若是我谨慎一点,太后便拿不住我的话柄来施压。”
一切的无能为力不过是因着自己的不够强大!
苏氏低头看着怀昔,就见她说这话时虽然眼眶通红一片眼泪却是未掉下来,一双漆黑大眼更是变得坚定异常。
“母亲,有些错,我不能再犯第二回!”
这一次,她不会再逃避!
苏氏释然一笑:“母亲享了那么多年的福,一直长不大,如今也活到这岁数了,只要母亲活着一日就会护着你们一日,若是灵儿不愿,谁也不能抢走我的孩子!”
怀昔心头酸软一片,这便是为母则刚吧,能被母亲护着、爱着,多好啊,好得她沉溺其中不愿醒来了。
“母亲……”
说着,她直接扑进了苏氏的怀里,用力地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味,是母亲的味道啊。
回得王府后,怀昔原本是不打算同言灵提及此事的,怕她多想,可言灵一再追问,苏氏就打算将事情和盘托出。
“母亲……”怀昔就要阻止,被苏氏淡淡看了一眼,到底是没再多说什么。
“她总该知道的,我们端王府没有懦夫。”苏氏同怀昔说完这话便将今日之事同言灵都说了,末了,又道,“你嫂子总觉着是她的错,不该多嘴。”
言灵苦笑:“嫂嫂,这哪里是你的错啊?太后早先便将话放出了,无论端王府态度如何,最后只得接受。不论赏罚皆是皇恩,只得受着。”
怀昔却无法接受,一时上头,带着哭腔道:“你们都这样说,可凭什么?我们本本分分的,他们凭什么就要来这样左右我们的命运?他们算个什么……”
言灵一个健步上前来捂住了怀昔的嘴,蹙眉道:“嫂子,祸从口出啊。”
怀昔立时咬住了自己粉嫩的唇瓣,她不禁想起了今日面见太后时说的话,是啊,祸从口出,这是大逆不道之言,要是这当口被人听见了只怕整个端王府都要跟着遭殃。
待怀昔察觉捂住她嘴巴的手松开后她才道:“对不住,差一点……”
又惹祸了。
方才三人说话的时候苏氏便将人都遣了出去,这会子屋内只余三人,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半晌,苏氏开了口:“总有法子的,还有我,还有匪儿,没得就要勉强谁去。端王府也在朝中屹立这么多年了,风水轮流转,轮也要轮到别人了吧,何况……我也不求旁的,就想一家子都安安生生地就好,大豫的英雄……谁爱做谁做!”
苏氏这话不过是赌气之言,言灵和怀昔都明白,若真的外敌来犯,苏氏不会阻止言匪上战场。
怀昔看着苏氏,觉着她有时候是真的孤独,又很是强大,眼睁睁地送走一个又一个的亲人。
她好像透过苏氏看见了以后的自己。
她心内一紧,突地明白了言匪同她说过的话,也明白了言匪为何要逼着她走出那些个陈年阴影,往后的日子不比以前轻松。
“娘,其实……”言灵倏然抬起头看着苏氏,眼中已然是一片坚定,“我可以进宫的!”
“不行!”还不及苏氏说什么怀昔便头一个站出来反对道,“不能进宫!伴君如伴虎,那些个人吃人不吐骨头,一句话就能要人命的,你不能去!”
言灵惨然一笑:“我是言家的人啊,没得就做个缩头乌龟,何况……”
何况我也想去宫里陪着他的啊。
他说他很孤独,也很惶恐,还没有做好准备就无端端被推上了这个位置,群狼环伺、各怀鬼胎,他想要治理好大豫,想要大豫的百姓能有安宁和乐的日子,可是如今的大豫就如一座被暴风雨裹挟着的茅屋,随时倾颓,他必须稳固朝纲,那样才能更好地驱逐外敌。
她想,他们有共同的祈愿,说不得因着她的进宫太后和他都能安心了,那兄长在朝堂上也就能安生了。
“那……可不可以我们就退让一步,我们不管这些个事了……”怀昔不想言灵去宫里遭罪,“哥哥那般疼你,他定然不忍心看你如此委曲求全的……”
怀昔越往后说愈发觉着自个儿无理取闹了,只觉自己真是没用,什么都做不好,只想着逃避退缩,还不如言灵这个妹妹。
一时,屋内只剩怀昔压抑着的啜泣声。
“嫂子,这不是……”言灵还不及说什么,苏氏先开口了,“怀昔,振作些!我们言家不养懦夫!”
闯了祸犯了错苏氏也从不说什么,这还是苏氏头一回这般疾言厉色地同怀昔说话,怀昔心头一紧,硬生生将哽咽憋了回去,从袖中掏出手绢来将脸上的泪痕都擦拭干净,红彤彤一双眼看着苏氏。
言灵看着怀昔这样怕她承受不住又多想,忙出声阻止道:“娘,嫂嫂只是担忧我,您……”
“我什么?”苏氏一发怒言灵哪里还敢多说什么,只得恹恹闭了嘴。
苏氏见人都安歇下来了才揉着额头道:“天无绝人之路,总有法子的。怀昔,你虽还小,少时又历过那些个事,我本不该对你那般严苛,但为母的心情你可知晓?”
怀昔心有戚戚,但咬咬牙还是说了实话。
“不懂……”她说完这话忙又找补道,“因为没有做过母亲,所以我不能切身感受,但是我晓得母亲是为了我好,就跟看着堂弟一样,觉着我不成器,想要我成器!”
一口气说完这些个话她才轻声问道:“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
苏氏脸上原本肃然的神色被柔和取代:“对啊,我们怀昔真是聪明,母亲啊,就想你勇敢一点。你们啊,也莫要担心,总也没有走到那一步的。”
怀昔抬眼看着苏氏面上带着的几许怅然,心里清楚,是没有走到那一步,但也快了。
有些东西总也猝不及防的,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