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昔和言灵这厢还没来得及跪下磕头谢恩，太后便适时开口道：“这可是皇上陪着哀家选的，送怀昔的这对玉镯子是哀家选的，这玉钗啊……”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坐在她身旁的皇上一眼。

“是皇上选的。”

言灵不知心头作何感受，是喜是怒，只是突地觉着脚底生寒，直冲心扉，整个人更是动也不敢动了。

她那日跪在祠堂忏悔了一夜，将事情想得明明白白，她是端王府的人，是言家的人，她不能丢了言家的风骨和气节，也知晓自家母亲和兄长的好意，如今没成想皇上和太后将这份心思已然摊在了明面上来。

皇上想要迎娶她为后，想要利用自己牵制自家兄长。

果真帝王从来不是片面的温和，更没有所谓的纯质感情，他们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有所图谋，譬如她。

言匪和苏氏也没想到太后动作这般快，在看得言灵拿起木匣子中的玉钗时俱是心头一凛。

怀昔却是又担忧又焦急，言灵怎地看着凤头钗……哭了？

她的眼泪纵使还没有掉下来，但已经在眼眶子里打转了。

怀昔被苏氏和言匪叮嘱过，无论太后还是皇上赏赐什么都得跪下谢恩的，见她呆愣住了，忙拉了拉她的手臂，想让她跟着自己一道跪下谢恩。

她见着言灵回过神来瞧了自己一眼，是面上一喜，就要跟着她跪下谢恩，却听得她‘扑通’一声，直直地跪了下来，头更是磕得响亮。

怀昔是吓懵了，以为又是自己犯了什么错，忙跟着言灵跪了下来，然后学着言灵的猛地一个磕头，磕得她额头生疼，禁不住低呼一声，可她微微侧头瞧着言灵，她没有抬头，她更是不敢抬头了，只规规矩矩地俯身跪着。

终于，言灵开口了。

“谢陛下隆恩，谢太后娘娘赏赐，只是……”她压下喉头哽咽，将头深深埋在地上，“这玉钗竟是雕刻的凤凰，此乃凤头钗，言灵不过区区一郡主，都是蒙得祖上庇佑所得，无德无能，怕更是无福消受这凤头钗了。”

古来也有一两个朝代是王公贵族的夫人也可佩戴这凤头钗，可大豫不是，这凤头钗要么是皇上的妃子，要么是太后才可佩戴，就是皇上的妃子佩戴这凤头钗也是有规格的。

太后和皇后可佩戴九尾凤头钗，这才算是真正的凤凰，而皇贵妃可佩戴七尾凤头钗，再往后的妃嫔就算是位及贵妃也是不能佩戴的，若是皇上特许的又不一样。

只是太后送她的这支玉钗可是九尾的啊，没有皇上的允许太后也是不能随意赏赐旁人凤头钗的，她一旦接下就是默认了太后和皇上的安排。

坐在上位的太后和皇上穆宸面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了几分。

太后给了穆宸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又是温温和和开口道：“这哪里是凤头钗啊？只是一般的鸟头钗。”

平宁郡主见状，施施然起身，朝太后和皇上福身施礼，这才道：“陛下、太后娘娘，容平宁多说一句，若如言灵郡主此言，这是凤头钗，那端王妃头上戴的是什么啊？平宁瞧着这玉钗倒是跟端王妃如今戴在头上的钗子很是相像。”

平宁本意是将太后和皇上的矛头指向怀昔，可她到底鼠目寸光了些，比起这个，太后更想要达到她今日的目的。

平宁这厢算是送了一个秋风给太后，让她可以借故发挥，给言家施压。

她当即接话道：“是啊，哀家特意着人雕刻的这玉钗，瞧着倒是跟怀昔今儿戴着的翠……翠……钗很是相像。”

太后似乎很是犹豫，不知该不该说它是翠鸟钗。

怀昔不懂这其中门道，但彩雀曾同她叮嘱过这平宁待她很是不安好心，自己的另一个性子也借此教训过她，她平素里须得避开她，如今避无可避了，但她也知晓她这话决计不是什么好话。

她忙道：“回太后娘娘，怀昔这是翠鸟钗，用的是点翠工艺，这个是仿制一种鹃鸟之形做的，对了，是……是叫作绿咬鹃！”

苏氏在一边坐着是心中暗暗后悔，当时她只顾着跟怀昔叮嘱这儿叮嘱那儿，如今才发觉这支钗子的不妥来，阿瑶也是府中老人了，怎地也会犯这种错误？竟是没有敦促好怀昔。

言匪思量的却是更多，他今儿府外有事是早早出府了，今儿宫宴又是晚宴，他是踏进殿内来才发觉怀昔戴的是形似凤头钗的钗子，后来听闻她说那是鸟头钗，想着这么多人也瞧见了，与其被旁人说是心虚，不如坦坦荡荡的。

但他一直在想，是谁要害怀昔呢？或者是打算害端王府？怀昔戴凤头钗，往深了想就是说他摄政王自诩皇上咯？借此说他有谋反之心发作一通他也只能吃哑巴亏。

这人该就是怀昔身边的人，是她陪嫁进来的，可文国公的人再不重视怀昔也是要嫁给他做王妃的，安插一两个人在王府做眼线很是简单，可怀昔的陪嫁他大多打发了去前院做粗活，只有彩雀和黄妈妈被留在了怀昔身边。

彩雀是自小跟着怀昔的，而黄妈妈原是伺候怀昔父亲的老人，其实无论是谁都有背叛的可能，可无论是谁怕是都要叫怀昔伤心了。

怀昔还在告罪：“若……若是冲撞了陛下和太后娘娘，怀昔……怀昔实在……”

她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一颗心更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一般，惶急得语无伦次，又变成了个小结巴。

她只觉这殿内压抑极了，也惧怕极了，脑内更是一团浆糊，是晕乎乎的，她觉着自己有些不对劲儿，好似身体里有什么要冲出来。

言匪就在这时候开口了。

只见他长身玉立地站在桌案后，朝穆宸和太后作了个揖。

“还请陛下和太后娘娘恕罪，拙荆年岁还小，不懂礼数，用了支形似凤头钗的鸟头钗来戴在头上，这才搅出了这许多误会来，本无意冲撞陛下和太后娘娘，还请陛下和太后娘娘念在拙荆年幼，什么都不懂的份儿上饶过拙荆这一回吧。”

言匪这一口一个“拙荆年岁还小”这是在提醒太后和皇上，这是先皇硬塞给他的婚事，而这人又是文国公胡乱嫁过来的，还差一日才十四，而他已是十九岁了，既生受了这番折辱，也请太后和皇上不要不依不饶。

太后和穆宸个个都是人精儿，都是会装的。

这不，太后把着一道再慈祥和蔼不过的嗓音道：“既是鸟头钗解释了便是，倒也无伤大雅，摄政王不必介怀。”

穆宸虽说岁数还小，但也有十四了，所谓成家立业，饶是皇上也是逃不开的，他现今后宫里便已经有了位贵妃，封号为淑，是太后千挑万选来引导皇上的。

淑妃是户部尚书顾尚书的嫡女，比皇上要大两岁，为人也真是端庄大方，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不过皇上岁数还小，也只是将她纳进后宫摆着的。

按理说，穆宸继位后合该是要娶妻的，娶的妻自然是皇后，可他岁数不大不小，纳妃也是说得过去的，只是这后位为何空悬，聪明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而淑妃也是个聪明人，她立时捂嘴笑道：“陛下，说来臣妾还未见过这唤作绿咬鹃的鸟呢，摄政王和王妃还真是叫臣妾开了眼呢。”

这轻飘飘一句话，是四两拨千斤，将这尴尬气氛消弭于无形。

穆宸道：“改日朕让人送只进宫来，没得再生出这种笑话。”

平宁这番吃力不讨好，这一句句话钻入耳中好似在说她见识短浅，可这事情是她挑出来的，她只得福身致歉，承认自己的孤陋寡闻。

可这事情还未完，既说了太后送的是鸟头钗，这玉钗言灵倒是不好出言拒收了，可一旦收下……

正在言灵不知该如何是好，而言匪已打算帮言灵出言拒绝的时候，一边的怀昔竟突然开口了：“请陛下、太后娘娘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