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昔被关的几年,除了彩雀便没人同她说话,慢慢地是什么反应都慢了,对人情绪的变化也不大能感知,但旁人对她的恶意她却是再敏感不过的。
只要平宁一瞧她,她就觉着浑身不舒服,就想躲,她确实是不大喜欢平宁的,只是她不会说罢了。
言灵不知怀昔的病况,平宁又是她的闺中密友,她自然是偏向平宁的,当下也有些不乐意了。
“你又不是不能说话,平宁姐姐跟你说话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啊!”
言灵的语气不大好,怀昔是手中的糕点也不敢吃了,怯怯地将糕点放入面前的碗中,然后就睁着双大眼睛直直地看着言灵,仍是抿着嘴一言不发。
要不是昨儿言匪同她说的他的妹妹也就是她的妹妹,她是没有恶意的,只怕她拔腿就跑了。
可是她还是有些怕她的。
言灵有些泄气,自个儿也没怎么凶她啊,怎地又怕自个儿怕成这样?怎么跟只兔子般?又笨又胆小!
平宁见状,适时开口道:“灵儿,王妃到底是你嫂子,莫要这样同她说话。”
言灵还欲再说什么,平宁给了她一个眼神,她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她又故意道:“王妃,灵儿不是故意的,你莫要生气啊。”
她这话说得好似她才是言灵的正头嫂子般,可怀昔偏就是一个不大懂人情世故的人,摇摇头起身就要走。
平宁一晃眼瞧见亭外走来的人,心头一动,忙起身拉住了怀昔的手,怀昔受惊,一把将她甩开,她没用多大的气力,可是不知怎么地,这人直往后退。
怀昔大惊,眼见着平宁要退到湖心亭的围栏处了,再退下去怕是要掉入湖中,下意识就要拉她,可是她的手却是跟她错开了,直见着她就这样跌入了湖中。
彩雀和阿瑶不放心怀昔,是一直在湖边瞧着的,这会子见了,彩雀忙提着裙摆往亭中赶,阿瑶则很是冷静地招人去唤府中护卫来下水救人。
“救命啊……救命啊……”
言灵眼瞧着平宁掉进了湖里,是万分着急,可没多大会儿就听得一人一头扎进了湖里,抬眼一瞧,原是言匪。
“兄长,兄长,快救救平宁姐姐啊。”
这时候言匪已经游到了平宁身边,他一手从后圈住平宁,一手往前游着,将人带到了岸边,由着匆匆赶来的王府护卫将人送上了岸。
怀昔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放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捏住了裙摆,见言灵看过来通红着一双眼摇着头,可言灵却是管不了那般多了,直接开口指责了起来。
“你摆什么谱儿啊?平宁姐姐也是好心,你怎么这样啊?”
“不……我……”
怀昔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言灵已经往亭外奔去了,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是急得团团转。
彩雀是知晓怀昔病况的,忙出声安抚道:“王妃,不会有事的,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怀昔虽胆小却也真怕人出事,摇了摇头便出了亭子往平宁被救起的地儿赶去。
这时候言匪和王府的护卫们已经避嫌背过身去了,就剩丫鬟们手忙脚乱地给平宁按压出胸腔里积的水,又给人拿了大氅来暖着,毕竟这冬日里的湖水是冷冽入骨,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怀昔急急上前来,可也帮不上一点忙,就只能在旁边看着,见人醒了是大松了口气,可言灵瞧着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来看什么看?看人死没有啊?平宁姐姐就想拉着你,你至于发那么大的火吗?人都给你带到湖水里去了!”
怀昔张了张嘴,没吭声,不会有人听她解释的。
她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一团浆糊,一会儿是言灵的骂声,一会儿又是文国公府众人的指责。
“平宁姐姐招你惹你了?不就问了你句是不是不喜欢她吗?你别闷不吭声,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我端王府就没你这般小气吧啦的人!”
“言灵!”言匪方才跟阿瑶交代了一番平宁的事,转头就听到了这番话,当即就蹙起了眉,“怎么跟你嫂子说话呢?”
言灵被言匪那一嗓子吼得不敢说话了,可还是咽不下心头那口气,又小声嘀咕道:“我就没这般恶毒的嫂子!”
“你……”言匪看了眼怀昔,就见她苍白着一张小脸,木愣愣地站在一边,神色显然不对了,是唯恐她又犯病了,指着言灵的脑袋,道,“回头我再收拾你!”
话罢,他大踏步行至怀昔身前,就要拉她的手,可她却侧身躲开了。
“怎么了?怀昔,连哥哥也不让拉了。”
怀昔浑身发着抖,是怕得厉害,哥哥是要打她吗?哥哥是不是也要指责她?她不想听!
她立时抱着头蜷缩了起来。
言匪估摸着她是又想起了那些个在文国公府的往事,半蹲了下来,一只手轻轻放到了她的背上,见她又抖了抖却是没再抗拒,心头微安,道:“你怎么了?能跟哥哥说说吗?”
“兄长,你……”言灵见言匪反倒还来这样哄怀昔,更觉不可思议,“分明是她害了平宁,她闹什么脾气啊?”
“你还不去瞧瞧平宁郡主?耗在这里做什么?”言匪淡淡道。
言灵咬了咬唇,只得愤愤然离开,可没走出两步,却听得言匪又道:“看样子是真将你放野了,记住了,以后莫要跟平宁郡主来往了。”
言灵是又惊又气:“兄长,你……”
“去吧。”言匪背对着言灵,显是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了。
言灵看了看言匪的背影,又看了眼像个缩头乌龟般缩在一团的怀昔,怒哼一声便离开了。
言匪将彩雀等人都支走了才复又开口道:“有什么事跟哥哥说,好不好?哥哥听你解释。”
怀昔一直没哭,可听得这话顿时泪如雨下,一双朦胧泪眼从臂弯里抬起来,颤着唇,问道:“哥哥愿意听?”
“只要你说的哥哥都信。”
言匪听彩雀说过,当初秦姨娘因着怀昔的一撞早产了,可是除了她早已病得不清的父亲,是谁也不信她,她后来就愈发沉默了。
他想,这该就是她的心结之一吧。
“只要是怀昔说的,哥哥都愿意相信。”
“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怀昔抽抽搭搭地解释着,一双大眼睛执拗地看着言匪,竭力想要他相信她。
“我就是不喜欢她,我有点害怕她,不想她拉我,没想到她没站稳……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哥哥知道,哥哥都知道,哥哥都看见了,你不是故意的。”
言匪话音甫一落下,腰身一紧,原是怀昔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竟就这般嚎啕大哭了起来。
好久,好久没有人说愿意相信她了。
多年的委屈借着一句“相信”总算是发泄了出来。
言匪哪里会不相信?他不觉着怀昔都这样了还能撒谎,何况他更相信自个儿亲眼所见。
当时平宁站的地儿离湖边还是有好几步的,怀昔反应是大,可气力倒也不至大得将一个好端端的人给推到湖里去,而且他看着当时平宁是能拉住怀昔的手的,可是她借着后倾的姿势将怀昔向她伸出来的手往后一拂,是根本没打算接怀昔的手。
这般心机的女子本不该进端王府的,更不该跟灵儿做闺中密友,没得将灵儿也给带坏了!
他一手揽着怀昔,一手轻抚着她的后背,任她宣泄着多年的委屈。
怀昔哭得实在太厉害了,到后来是一直不停地打着哭嗝,可这哭声还是没停。
他只好开口劝慰起来:“好了,哭过这一回就好了,以后啊在王府没人敢欺负你了,今儿灵儿说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我让灵儿给你道歉,好不好?”
怀昔摇了摇头,其实只要有一个人肯相信她她就很满足了,她所求不多,只需要这么一句话。
——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