靴子摩擦的声音骤然响起,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来了!
脚步声,一下一下,踏在草地之上之上的摩擦声在静寂的夜空之中格外悠长。
她的心跳加快,几乎到了嗓子眼。
下一刻,复杂的情绪如潮水般一下下地涌上心头,惊喜的、疲惫的、庆幸的、不忍的……
她攥紧了手,就这么痴痴的看着他,好像再不看他,就真的再也看不到了。
“我来了……对不起,我来晚了。”略带着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颤巍巍地说道,好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
她又是心神一震,一双大眼有了焦距,朦胧的视线变得清晰,目光落在他有些狼狈的俊美脸容上:“你来了……”
然后泪水扑漱漱地往下掉。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疼的快要死了,可是她连大喘气都不能,只能啜泣着,因为动作大了会牵扯到*的伤口。
“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旁人总想活上千年万年,可对于她来说,连这短短几十年她都无法操控,要那千年万年作甚?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多,原先她只是想要一个能够由她自主的人生,后来,在这段人生的平凡日子里,再加上一个他。
可是,这世上顶好的事儿从未发生在她的身上。
“咳咳”喉头一阵咸腥,血气翻涌,鲜血不断地从她口中涌出,溢出嘴角。
“顾铭,我……好困啊。”她微微启唇,眼皮已经沉重得不行了,声音却轻的几乎听不到。
她本无力与老天爷抗争,可是现在,她却出奇的想试上一试。
蓦地,他俯下身,一只手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又捧住她的脸,声音如他透着凉的手掌一样,有些微微颤抖:“阿离,别怕,我带你回家。”
黎离的心不自觉的沉了几分,却是平静了,也安下来了,抿唇不言。
顾铭的呼吸有些紊乱,声音却很清楚:“走吧。”
那日,她在庭台水榭上翩翩起舞,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只看得到红裙飞舞,她的头顶,别着一朵火红的石榴花,明艳,却不艳俗。
头顶是漆黑的夜空、泛着银晖的皎月,脚下是一盏盏为她而摇曳的莲灯,她就像是崖壁之上那朵最鲜艳的花儿,也是属于他的花。
他一定,会亲自去把它摘下来。
这种心思是什么时候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的呢?
可能是看着她如松鼠一般啃着番薯,双目清澈,却带了些惧怕的意思,叫他忍不住去欺负她的时候。
可能是那个小姑娘明明胆小的要死,但在听说了他被困猎场后,还是带着伤药,毅然决然地冲进猎场,将他抱在怀里的时候。
总之,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真正能够摊开心扉好好相处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
他曾学了怎么去做花灯,可是时间太短,就算他熬了好几个日夜,将手都割破了几道口子,也只能做出几个简单的兔子灯,他心里暗自想着,等明年,一定要送她一个独一无二的花灯。
他曾给她送了三箱子衣物,但他从没和她说过,那些衣裳都是他一件件挑出来的,那头面也是他找了宫里的师傅,一点点亲手打出来的,他想着,等她嫁给他的时候,一定会给她最好的凤冠霞帔。
这二十多年来,他都是为了一个真相而活着,年少时他不懂,但他知道,只有找到了真相,才能为母亲报仇。
他一直被教导,怎样做才是对的。
可是随着年岁渐大,他甚至对那所谓的“真相”产生了怀疑,对他来说,那太虚妄了。
直到遇见了她,他才觉得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与她在一起时,他才能暂时抛却那所谓的恩怨。
一个小小的人儿,即使是整日里担惊受怕,战战赫赫,却还是那么努力地活着,为了自己而活。
他为什么不可以呢?
也为自己活一次……
当他骑在马上,黄土飞扬,却得了她失踪了消息,他彻底疯了。
心中绷紧的那根弦猛得断了,再也顾不得京师的命令,他拽紧缰绳,直掉马头,沿着来时的路前行。
索性,他来的还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