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台上的蜡烛隐隐的不甚明亮,马上就要燃尽,顾铭起身,从阁台里又取了一个烛台出来放在案架上,用尚存的烛火将它点燃,房间顿时明亮起来。
“那这个孩子?”
顾铭眉微微皱起:“是你的亲生弟弟。”
准确的说,应该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只不过与她一样,都姓“黎”。
说罢,他仔细观察着黎离的神色,说不出的忐忑,他怕她会承受不住。
她抬了抬眉,深呼了一口气,眼底尽是透彻,甚至还调侃道:“我亲爹还真是惨呢!”
好好地老婆被黎王夺了,就连两个孩子也全都姓了“黎”。
不用说也知道,这个孩子的来历不是那么光亮。
黎离拧着眉,事情已经变成这样,再去追究往事没有一点用处。
若说良贵人未婚有孕,已经是大逆不道,甚至将这孩子入了王室的族谱,已经犯了欺君之罪,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可他们毕竟是两情相悦,黎王才是那个棒打鸳鸯之人。
可这朝阳公主有孕,是在陈将军第二次出征之前怀上的。
只是清查戎国余孽,他们人数不多,不成气候,只能在边境到处逃窜,是根本不需要陈将军亲自出马的。
就算是亲自出征,也不会落得个被暗算身亡的下场。
显然,他是根本就没准备回来的,他的心已经死了,所以将躯壳留在了那个他们陈家世世代代守护的那个地方,然后用他的灵魂去守护这一方净土。
“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黎离感慨道。
生来就没有了父亲,若他的母亲不是当朝的朝阳公主,他们母子恐怕会被百姓的泡沫星子淹死。
“往事已矣,当初的事与他有何干系?”不过,“你可恨朝阳公主?”
黎离手里的茶水慢出来了些,她叹了口气,眼底也带了一丝不忍,犹豫了片刻,淡淡道:“我不知道。”
她没有说恨,也没有说不恨。
若说恨,也是有一些的,若不是朝阳公主苦苦相逼,她的生身父亲可能不会走上那条绝路,她这辈子还有可能与父亲见上一面。
她去见一见她母亲最爱的人,在宫中日夜思念的人。
可朝阳公主又为何不是个苦命之人呢?虽生来就是王室公主,被黎国最为最贵之人捧在手心,得了最尊贵的姓氏、最尊贵的身份。
即使是冠上了最尊贵的姓氏,终究是逃不过“情”之一字,一辈子都被自我圈存在那四方的院子。
她终生未嫁,独自一人将黎耀抚养长大,且再未出席各种宴会,也算是全了王室与陈家的脸面。
事情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了,就算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成为百姓评头论足的话柄,但到了现在,也就算是些陈年往事了。
天家隆威,如今也没有人敢把这件事再摆出来。
若不是顾铭向她主动说起此事,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将此事与自己的身世联系起来。
虽然她不得宠,一年见到黎王可能就是寥寥几次,更别说在他身上感受如山的父爱了。
可她从未想过,她不是黎王的孩子。
“你讲这些告诉我,是为了什么?”黎离拿着杯子的手紧了紧,眼中波澜翻涌,神色陡的沉了下来,一身凉薄气息。
青年宽大的袖摆上绣着的雅致竹叶花纹*滚边和他头上的银色发冠交相辉映,他微仰着头,神色透出微微的愉悦,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一只手搭在支起的腿上,动作自然而潇洒。
他的眉目分明,眼珠子是纯粹的漆黑,黑得好像宇宙尽头无尽的深渊。
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我想让你与我一道去西北。”
黎离清了清喉咙,朝面前的青年看了一眼,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只余下火炉里碳火熊熊燃烧的声响,隔了半响黎离才抬起头。
“你什么时候动身?”
“马上了。”顾铭垂下如墨的双眸,缓缓道。
青州之事刚刚告一段落,北地就传来了消息,有一神秘的组织异军突起,短短时候就招揽了无数教徒,实在可疑。
偏偏他们行踪不定,叫人捉摸不透,所以需要他亲自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