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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窥觊神仙的凡人(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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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官局来人时,祁温瑜正在同旁的人一起做着劳役。

他们不仅是贱籍,还是贱籍中的长役无番,州户无藉的那种。因而常年没有休息日,需得不停劳作,就是伤了或是病了,也得继续做事。这便是先前祁温瑜脚伤那样严重,却还是在不得医治的情况下继续服役的原因。

凛冽的寒风吹过,一行衣着单薄的人被吹得身子颤抖,但却不能停下手中活计。

“黄大人来了!”人群中,不知是谁低低叫了声,叫听见的人心中都是一紧,做得越发卖力了。

半晌后,殿外响起匆匆脚步声,不多时,便见着一身穿公服,约莫十余岁光景的年轻人走进来。

他走得极快,显然有些赶时辰,但当见着一众正在做苦役的贱籍时,面上又不自觉地带上鄙夷和高傲的神色。

“见过黄大人!”在他进来后,这些贱籍便冲他齐齐高喊一声,但手中的事却一刻不敢停。

那黄大人见状,眼中染上些不悦。

他原想去人群中间,却又觉得这样会脏了自己,于是只是挑了个人少的空处站着,接着高声喊了句。

“都停下来!”

他年岁虽不大,但声音却十分有中气,再加上这里面的贱籍平日里只知道埋头做自己的,极少交流,因而他的声音叫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而停下手中活计后,众人都低着头,也无人敢抬起来看向对方。

其实这黄大人,说是大人,也不过是相对于这些贱籍罢了。

他名唤黄寅,原不过是奚官局一名不入流的小书史,平日里有什么需要跑腿的累活,便都是叫他去做。眼下也一样,因王下了道令,需要到这贱籍服役的地方来传话,可奚官局没人愿意来。只因这处的贱籍是整个大陆最低微,人人可欺存在,对良民来说,莫说同他们说话了,便是无意中看上一眼,都是一件令人无法接受的事。若非黄寅身份不高,他也是不愿来的。

而正因他身无官职,故而平日里跑这地方最多,此次的贱籍便也都认识他了。

大陆良民贱籍泾渭分明,若是入了贱籍,便是一辈子不得脱身的,严重些的,通婚也只能当色相婚,不得与旁的贱籍有关联,而这样诞生的婴孩,一出世便烙下了贱籍的影子,这样代代传下去,永远不得翻身。

此处的贱籍皆是如此,因而见到黄寅这样一个在外面微不足道的小书史,他们都要尊称一句“黄大人”,即便他们之中许多人比黄寅的年岁大了不知多少。

而那黄寅,在奚官局得不得人重视,是任人指使的存在,旁日里便受够了这些气。可到了这贱籍聚居之地,不仅被人尊称一句“大人”,且不管他说什么,这些人都一副唯唯诺诺应声的模样,叫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因而被使唤来此处的次数多了,他反而有些乐在其中,享受被众人尊崇注视的感觉。

就像此刻,阶沿下这些贱籍都停下了手中的事,安静站在原地,但却无一人敢将头抬起瞧他,皆是一副任凭驱使的模样,他方才因众人只叫了自己一声,却不停手而生出的那点不快也尽数散去,唯余心中无限的满足。

黄寅先是清了清嗓子,随即开口道:“今儿个在这服役的有多少人啊?”

他声音提高,带着莫名的高傲,就连看着这些人,都是微抬着下巴,眼神也不落在任何人身上,心中觉着这些人不配他看。

今日来的此处服役的不过四五十人,旁的都被派去了别处,巧的是,今日在这儿的正好有祁温瑜。

他同旁人一样,都站在阶沿下,也低着头。但不同的是,旁人的眼中只有麻木和顺从,他的双目却格外幽深,且带着一些道不明的情绪,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黄寅问了话后,却无一人回他,心中不禁恼怒,声音也提高了些。

“你们这些贱骨头!”他骂道,“一个个是都聋了吗,没听见我的问话?!”

他说着双眉狠狠皱起,显然十分生怒。可他年岁本就不大,不过十来岁的模样,颊边尚带了些稚气,便是生气看着也有些可笑。好在这院中的都是些贱籍,生来就已经被定下命运,也没有改变的想法,因而即便有谁抬头见了他这模样,也不会觉得愤然。毕竟他们之间的距离犹如一道巨大鸿沟,无法跨越。

而听了他的话后,人群中又是良久沉默,直到黄寅怒得要再次开口骂时,才有人低着声音,诺诺道:“回大人,今日共有四十八人在此服役。”

那人声音发虚,说完这句后便紧闭了嘴,再不开口。

他就站在祁温瑜身旁,离对方极近,旁的人听后都悄悄转头看向那人,唯独祁温瑜恍若未闻,连眉头都不曾动一下。

而黄寅听后,心情终于舒畅,冷哼一声后,方才将自己此番来的目的说出。

“前些日子冬至,王上去神殿祭祀,迎请神女降临后,得知神女觉着原先那神殿四周有些破败了,因而王上下旨,叫重新修缮神殿。”他说着一顿,片刻后方又续道,“此番王上圣恩,特意叫从奚官局调些人去一并修缮,若是做得好了,还能有机会脱籍……”

他话音刚落,原本寂静的人群中便发出一阵骚动。

众人都被“脱籍”二字吸引了。

要知道,站在这儿的人,都是不知从哪代起便是这样的身份了。贱籍二字就像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印记,生生世世都无法抹去,除非掌权者开恩,否则他们的后代也一样是贱籍。

但入了贱籍的人多,能脱籍的却极少,因为不是谁都有这样的好运。

而此刻听得只需去修缮神殿,便有机会摆脱这样耻辱的身份,心思便都活动了起来。

“大人……”骚动过后,便有人大着胆子开口道,“敢问是要多少人去修缮神殿,是我们都能去么?”

黄寅闻言唇边带上一抹嘲讽的笑意。

“去当然是都能去。”他道,“不过能不能顺利脱籍就说不好了,这可是王上才能决定的事。”

他说完,下方又是一阵窃窃之声。

他们还以为只要去了修缮神殿的,就能脱籍,心中正暗自庆幸,觉着自己今日来了这地方服役甚是幸运,未料到脱籍也是看机会的。

不过细想也是,原本脱籍便没这样简单,眼下有个机会可盼便不错了。

这么一想,众人心中又充满了干劲,甚至有人更是大胆地问黄寅何时可以开始去神殿。

“快着呢。”黄寅道,“明日便会有人带你们去了。”

那些人听后皆是高兴,一想到自己以后可能再也不用受眼下这样的苦,下代也能是良民身份,心中都十分激动。甚至有人因为过于高兴,而直接跪了下来,向黄寅道谢。

纵然黄寅只是个来跑腿传话的。

而看着下方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黄寅的心中得到了极大满足,正得意着,余光却瞥见不远处有个人并未跪下,而是独自站着。

他双眉再次皱起。

“你……”他开口,想质问对方为何不下跪,可刚说了一个字,便收住了声。

只因对方原本低着的头缓缓抬起,接着幽暗的双目直视着他。

黄寅心中骤然一紧。

明明是一个低贱的贱籍罢了,可对方的目光却犹如实质,打在他身上,让他不自觉生了些紧张。

紧张?

他暗自摇头,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但又是在因为对方的目光叫他感觉不快,因而眼神一凝,呵斥的话已经在唇边了,却听得殿外似乎有唤他的声音。

“黄寅……黄寅你怎么还没交代好?”

他听后便知是奚官局派人来找他了,顿时意识到自己在此处花了太多时间,于是只得不甘地狠狠瞪了那并未跪下的人一眼,接着便如同先前刚来一般,匆匆离去。

待他离开后,那跪了一地的人才各自站起。

他们自然也看见了没有跪下的祁温瑜。

若是换了平日,众人自是要羞辱欺辱他一番,可此刻,他们都沉浸在自己即将有机会脱籍一事中,谁也没有多余的心神分出来去管他。

而为了能在修缮时表现更好,为自己多争取点机会,人人都铆足了劲,暗自想着届时该如何做,于是便也各自散开,边继续劳作,边想着对策。

而被众人遗忘的祁温瑜,依旧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此刻他脑中还依旧充斥着方才黄寅的话。

对方说,冬至那日王上在神殿得见了神女,还在同对方的交谈中知晓对方想要修缮神殿的意思,这才下了旨叫人去修缮。

其实所谓修缮神殿,不过是怀鸿朗借着神女身份行事罢了。

修缮一事是他自己要做的,戚弦衣并未说过,但为了能让朝臣更快通过这一提议,他便随口说了这么个理由,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听在祁温瑜耳中却不一样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抚向自己的右腿处。

那里是先前被戚弦衣施法治疗过的,此刻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好了七八成,唯有最外层还有伤口未曾结痂。

身为贱籍,日子自然十分难熬,他原本都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了,甚至同旁人一样麻木至极。可自从见过神女大人后,他便感觉人生似乎又有了希望。

尤其是这条无人愿意治理的伤腿,得到了神女的救治,且愈发见好时,他每每靠近自己伤口处,心中总带着莫名的激动。

这是神女大人曾经碰过的伤口。

他总是这样告诉自己。

自己是特殊的那个吧?

他是这样觉得的。

可当听得黄寅说冬日那日的事后,他的心中却涌上了巨大的恐慌。

他这才想起来,即便只是一场戏,神女大人也要在王面前现身。

和他不同的是,他看到的是不愿现形的神女大人,而王……看到的是主动出现的神女。

啊……真是令人嫉妒。

大人。

他唇角无声地动了动,眼神幽暗危险。

您和王,都说了些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一人出来一章,公平竞争(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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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狼》

冷鸣玉第一次见到孟鸿祁时,他正将一个宫人尸体丢入枯井中。

“人是你杀的?”冷鸣玉对这个个子还不到她腰际的小男孩很感兴趣。

孟鸿祁点头,粉雕玉砌的脸上是千年寒潭般的冷意。

“为什么要杀她?”

对方没回答。

直到后来,冷鸣玉才知道,身为大楚皇子,孟鸿祁过得连奚官局的贱籍都不如。

而他身上新旧交错的伤痕,大多拜先前那个宫人所赐。

冷鸣玉虽没了记忆,一身武艺却没忘。

“我很喜欢你,我留下来帮你吧。”

*

再后来,恢复记忆的冷鸣玉长剑直指对面的人。

“放我走,或者我杀了你。”

那位从尸山血海中活下的少年天子伸手握住跟前的剑尖,平日里总是阴郁狠厉的脸上此刻却似水温柔。

“鸣姐,我不会放手的。”

尖锐的剑刃划破他的掌心,温热的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滴落在光洁的石板上,诡异且压抑。

孟鸿祁看着冷鸣玉,眼中充满了扭曲的情感,和求而不得的疯狂。

*

你说会陪着我,最后却只有我当了真。

既如此,那就把你锁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