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与去的方位不同,生死阵的效法也与先前不一致,两条交汇的道路相互缠绕,忽明忽暗,导致慕鱼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蜷缩在角落里的半龙。
所谓半龙,即未成全龙,据闻匀兮所说,如银本体为南海螭蛟,蛟龙中最接近龙者,炼化足以千年,可化人形,入神位。
“走吧。”
见慕鱼的手伸来,如银并不像方才那般亲热,转而往后滑一步,怏怏地避开。
如银将自己蜷成几个圈,只有一根残角的头缩了又缩,看它惶恐又小心翼翼的模样,慕鱼大概明白了原因。
相比本体螭蛟,这副模样半龙非龙,不伦不类,而如银本根高贵,性情桀骜,现在这副断角重伤的状况,恐怕是怕被人看到这么落魄的一面。
慕鱼安慰道,“司祀阁里面的人都好,不会笑话你。”
见如银将身体缩了又缩,几乎将断了一半角的头埋在身体中,慕鱼道,“要不这样,你藏在这筒子里,我带你走,不给别人看行不行?”
从包裹里翻出一截竹筒,慕鱼揭开竹盖,快速将筒子里的琉璃糖倒出,将如银连拖带拽塞进竹筒,沿着原路返回。
生死门上有幻术阵法,混有幻香迷人心智,但相比较生死道着实是小巫见大巫,对闻云兮来说不值一提。最后一道门关打开,刺目的日光穿破废弃依旧的地宫,溅出大片灰层。
“来,小心些。”卫南映探出地宫宫门位置,早早地等在外面,看到两人完好无事后,一口吊起的气终于是松了下来。
“七日,你魂灯闪过两次,好在没有什么意外之况。”
慕鱼倒是没想到,“……我们在这里面有七日?”两道生死宫墙,外加一条生死道,她以为最多不超过一天。
“你们这是经的生死宫?”卫南映看清宫内法阵后蓦地沉脸,继而望向慕鱼,“生死宫一时辰抵外界一天,七个时辰过生死宫打破司祀阁所有人记录,你还想一天过?”
生死宫内时间与外世时间存在出入,如果是七个时辰过关,倒是说得通。
据闻云兮所说,当年青雀司被魔域颠覆,整个门派随之而夷为平地,地宫的位置也随阵法变换,位置较当年也有所变动。现在一群人所处的位置是在一座荒山入口处,离山海镇也有一段距离。
路上,卫南映悄悄地找慕鱼闲聊,“你们这次破生死宫真的只要了七个时辰?”
“从前我与云兮在古青雀司修行,最后的机关术法外加心法的考试,结合放在了一处,考的就是过生死宫。”
“你知道那时候我们的成绩是多少么?”卫南映扬一扬眉,面色颇有得意。
古青雀司之学,以真枪实干为目标,能入学堂者都不是俗者,学堂结课,以真实阵法为考核。当年青雀司入学共一百零四人,坚持不住半途而退者十一人,生死宫校验淘汰十六人,其余历练中折损九人,剩余六十八人,皆是修真界天之骄子的存在。
“当年九十多人,你司祀阁大祭师独领风骚,十二时辰破生死宫记录。”卫南映遥想当年,“本以为这些年零散是非,他挂念不减心魔难除,怎么说也得在生死道上耗几十个时辰呢。”
“你居然只用了七个时辰,当真是好资质好修为好心法。”
好心法好修为算不上,好资质就更不是,知晓内幕的慕鱼露齿一笑,又问卫南映,“二祭师你花了多长时间过的生死宫?”
“四十九时辰,排第九位,怎么样是不是也不赖?”
慕鱼毫不吝啬地夸赞,“二祭师您真厉害。”
“那是自然。”卫南映望向慕鱼,“嗳”一声,“咦小鱼你走这么慢,腿怎么了?”
方才返生死道时光线明暗不一,又有异魔干扰,可能有擦伤之类,她反应慢于常人,加之生死宫内时间混乱,现在才感受到脚踝处有丝丝缕缕的痛意。
本以为只是小伤,没想到这份痛意延续到了晚间,或许是伤了筋骨,脚踝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最后连鞋袜都穿不进去。
从生死宫回来后,几人暂住与山海镇一处客栈内,对残留的魂魔做最后的清整工作。
山海镇属无极脉最边缘小镇,地势偏远,连接几百里连绵荒山,又与古青雀司遗址有交叉部分。卫南映坐在课堂内,抛去平日的吊儿郎当,一脸沉肃,“照你们这么说,山外困有青雀司当年留下的劣损魂魔?”
“山海镇底下水路交错,连接地宫暗道,出现意外也属正常。”
“并非。”闻云兮道,“地宫中囚困的那些魂魔,与山海镇作恶的不是同一批。”
卫南映不敢相信,“不是同一批?”
“触发两种魂魔暴走的条件不同。”令地宫魂魔癫狂的条件是灵术与咒法,而山海镇困锁住慕鱼的那一批魂魔因何原因出现尚且不知。
闻云兮看一眼周围,“慕鱼呢?”
“小鱼在青雀司遗宫里受了伤,现在在房间。”同曦往楼上客栈看,“伤筋动骨一百天,恐怕要调整一段时间才可恢复。”
闻匀兮转过头,“很严重?”
“方才大师姐去看了,说她动了骨头,走路都难,可能要找一个郎中。”
“郎中?”卫南映挑一挑眉,“我去看看。”
客房内,慕鱼坐着给如银上药,“还有一点,药上好了我送你去大祭师那里。”
“慕鱼,?”
只听一声喊,房门被推开,卫南映站在门口,“同曦说你受伤了,我看看。”
如银“咻”一声,眨眼间滑进竹筒,又被慕鱼快速盖上了筒盖。
伤口处被敷上了药汁,用纱布简易包裹,卫南映看一眼,“错骨了这是?正一下骨便可。”
说到正骨,又看到卫南映捋起袖子,同曦脸色瞬间就枯下来,“……你不会想亲自上手吧?”
作为古青雀司优秀学子之一,卫南映在医术上的传承自然归于正统,奈何他向来人糙手糙,疗起伤来不太能注意力度,卫南映的回骨术一直让同曦这位试验品谈及色变。
有些试探地阻挠道,“二祭师,我是金丹,抗糟蹋,小鱼是凡体,要不你还是等等郎中来吧?”
“也是。”卫南映当然知道自己力度掌握不好易伤人,毕竟同曦在他手下喊得嗓子都破了,“那郎中何时来?”
“这个点有什么郎中?这么等也不是事。”考虑到现在半夜三更不方便出行,卫南映道,“让闻云兮过来,这些年他游历人间做过散医,比我知道轻重,同曦你去闭月厅找他,出门左转两个弯就是。”
闻云兮对力度与控灵的把握精于卫南映,慕鱼脚踝错骨严重,他两根指头轻轻触碰一下肿胀处,听到同曦问道,“错位几分?”
“五分。”
便听到同曦“嘶”一声,安慰道,“慕鱼你忍着点,正骨的一瞬尤其痛,你要是受不住就喊出来。”
下一刻,只听“咔嚓”的骨节摩擦声,同曦脸色纠成一团,仿佛痛苦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但不如他所料,慕鱼并没有痛苦到歇斯底里,相反的脸色一片平静,毫无波澜。
卫南映出声讥讽,“同曦你小子瞧瞧,慕鱼五分错骨眉头都不皱一下,我帮你四分正骨,喊得嗓子都劈了,你瞧你丢不丢人。”
正完骨,闻云兮接过鱼尺素递过来的布巾,捏住慕鱼的下巴,将布巾投入她嘴中。
只见慕鱼忽然皱起了眉,紧接着眼睛眯起,整张脸都痛苦得蜷起,虽然嘴里咬着东西并没有发出声响,但深入骨髓的疼痛直接刺激着眼泪哗啦着相继涌出。
卫南映看呆了,“……这又是怎么了?”
闻云兮侧目,“大概是过于迟钝,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
“…………”
正骨的疼痛只是一瞬,半晌后慕鱼抽过来气,目光涣散,一脸冷汗。
“已经痊愈,只需休息两天。”闻云兮抓了一把糖,伸手时看到慕鱼条件反射地往后仰,一脸戒备。
别过来,我有心理阴影。
终于知道同曦师兄为什么这么怕二祭师正骨了,她现在也忌惮,看到闻云兮就想往后缩。
闻云兮:“……”
“慕鱼,你说在生死宫看到的那群魂魔与山海镇的不同,你确定?”卫南映神色肃穆,“你如何能确定两者的魂魔是不同的?”
两处魂魔不同是在地宫是发现的。慕鱼接过同曦送过来的化瘀汤,想了想道,“青雀司地宫中的那群魂魔对我视而不见,是因为我没有修为不会术法。但山海镇的魂魔却见我就暴动,两者是完全不同的。”
“但具体是什么条件我们还未查清楚。”卫南映道,“司祀阁的几个人人这些天一直在荒山一带搜寻你与慕鱼的踪影,搜灵补灵都是由无极门全权负责,到现在也没查出些什么。”
闻云兮修长的手轻点在桌上,“无极门以剑术为主,会卜灵?”
“就是不会,所以现在毛都没测出来。”卫南映摆摆手,“还有,找个时间你去玉箫门看一看那位掌门千金,那姑娘也踩了阵法,还被一只不知哪里来的异兽撞得受了重伤,你看看她与慕鱼之间有何相通之处。”
闻云兮问道,“山海镇那一对殒命的情侣查出来异常了么?”
“查出了住址,其他的无极门也没细问,剑修么,打打杀杀的,这种细致活做不精。”
闻云兮端起茶盏,轻轻啜一口,“我先不回去,你让同曦准备一下,将无极门这些日搜集到的资料理好送给我,我明日去附近村落看一圈。”
“成。”卫南映顿了一下才鼓起勇气道,“玉箫掌门说苏姑娘受了惊吓,灵力不稳,七神也有损,说你是否有时间去玉箫门替那姑娘请神,求一道混有神力的护神符,至于价格……”
卫南映的声音戛然而止,看闻云兮沉下来的脸,“小门小派,够诚意了,再者,苏掌门出的价够高,两万上品灵石一道神力福祉,你看……”
“没有。”闻云兮直接拒绝,卫南映翻了个白眼,“行吧,随你的意,反正有关神力的东西你一向吝啬。明日几时出发?我与同曦好准备。”
一想到可以偷懒刨去几日的课程,卫南映就难免高兴,也替同样可以逃课的同曦感到喜悦。但这份快乐没有延续,便听到闻云兮一句,“司祀阁符箓测试在即,同曦功课做完了?”
卫南映牙疼,一脸纠结,“那我……”
“你为卜卦一课授课教师,所教之课也有成果检验。”
卫南映脸一横,“难不成你一个人去?闻云兮,别那么自大,一涉及青雀司的事你就开始犯浑。得,不让我去便不去,那就算我不去,你也得让尺素跟着,我放心些。”
卫南映见闻云兮不说话,又道,“还是……”
“让慕鱼跟着。”话没说完,卫南映一脸“你莫不是在开玩笑,你可省省吧”的表情,“慕鱼那个反应能力,着实配她那个名字,小姑娘命够苦了,你放过她行不行?”
“她历经生死百难,对灵力的感应极为敏感。”闻云兮擦了擦手,“况且,跟个听话的,不会有什么诡异到令人叹为观止的心眼。”
司祀阁为人称赞的二祭师卫南映闻言一声冷笑,简直想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