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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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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会儿功夫,食人花的消化囊已经快贴到他们身上了,脚下也积起一滩消化液。

云间兽确实没有寄生在这株食人花魔的气息上,他一进来就知道了,那说明这座城里还有更强大的气息。

这座云间城规模极大,它藏起来的话,短时间内很难找到。

但现在最紧要的就是时间。三个月要开七瓣金莲。

没有人比宴月亭更迫切地想通过这次大考,获得进入“布道塔”的机会。如果这一次进不去,他再等不到下一次了。

右眼里封着的东西,会连同他,一起毁灭。

他循着指引一步步来到这里,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当然不想前功尽弃。

褚珀最后一句话的尾音轻飘飘地落定,别有深意,像是她已经知道了什么似的。宴月亭的神色变了变,仓促地一压眸,再抬眼时,已经又挂上了他那副唯命是从的乖顺模样,说道:“小师姐,食人花魔的菌丝会附着在你的经脉上,不能这样硬扯。”

褚珀听话松手,将手臂怼到他面前,“你知道得这么清楚,那你应该有办法。”

她这样好像全无芥蒂的样子,倒叫宴月亭愣了愣。

递到眼前的手臂上,经脉突出,看上去和迸发的青筋无异,生生将凝脂一般的皓腕撑出几分狰狞。

当这些菌丝渗透进全身经脉,攥住灵枢,眼前的人就会成为食人花魔的提线木偶,神智清醒,身体却不得自如,直到被磨尽自主意识,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在云城里察觉到食人花魔的气息时,他就给小师姐安排好了死法——让她清醒着杀掉这城里的所有同门,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在食人花肚子里溶化,只剩下三魂七魄……

他顺便可以看看,她还是不是原来的她。

褚珀望进他那双深到近黑的蓝眼珠,没来由地后背一寒,缩回手,“算了,还是先想办法从这里出去。”

宴月亭却极快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褚珀指尖颤了下,忍住了没有挣扎。

“小师姐,我要封住你周身灵脉,阻止菌丝继续往里钻,然后再一点一点将它抽出来,有点疼,你要忍一忍。”

褚珀盯着他片刻,没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丝毫破绽——该死的旁白音,需要它的时候,它一个屁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赌一把了。

“好。”

“小师姐,失礼了。”宴月亭说完,指尖凝聚灵力,朝她周身几处脉门点去。

灵力钉子一样嵌入她周身几处要穴,经脉里循环的灵力成了被截断的溪流,褚珀浑身蓦地一沉,筋骨血肉,乃至五感都蓦然起了微妙的变化。

这种感觉,非要形容的话,就如从云端一下跌回凡尘,重新变成了肉丨体凡胎。

她初入这具身体时没感觉有什么大的变化,如今“重回凡尘”,才体会出了这种差异。

宴月亭低着头,抽丝剥茧一般,全神贯注地将剥离附着在她经脉上的菌丝。

褚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余光往周围看去,周围平静得过分,连食人花魔不停蠕动的消化囊都停了,四壁也停止合拢。

这就好比,打到一半,一方受伤了要疗伤,另一方就放下屠刀,乖乖等着。

食人花魔竟如此讲究武德。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后。

“小师姐,可以了。”宴月亭抽出所有菌丝,收回封住她经脉的灵力,抬眸看到褚珀的表情,再跟随她的目光看去,立时便反应过来。

他幽蓝的虹膜中隐隐什么一闪而逝,无数血红细藤忽然从深处扑来,乍一看像一场血色浪潮,眨眼就扑到了眼前。

褚珀一把抓起勾星刀,但身旁之人比她更快,雪亮的刀光迎着血潮劈去。

“锵——”

宴月亭的刀光有点古怪,褚珀手中的勾星刀嗡一声,被激发的兴奋与戾气倒冲进褚珀意识。

她偏头看一眼宴月亭,双手握刀,灵力灌入勾星刀内,用力挥出。

勾星刀的寒芒和宴月亭挥出的刀光相撞,擦出尖锐的鸣响,两相纠缠,一起绞碎血藤,撕开了一抹亮光。

“小师姐,走!”宴月亭一把拽住她,身影融进刀光中。

云絮依托的魔气被剿灭,食人花魔的躯体粉碎消散,脚下终于踩到结实的地面,街道上残留着一大团格外浓稠的云絮,伸手不见五指。

褚珀手腕一挣,那拽着她的力道就松开了,她运起所剩不多的灵力,掐诀要收回勾星刀。

但勾星刀沉甸甸地拖在地上,刀刃兴奋地战栗,一副“别拦我,老子要上去和他干一仗”的架势,半点都不听使唤。

褚珀总算知道当时勾星刀为什么会带着她扑向宴月亭了,这玩意儿被宴月亭的刀气激发了斗志。

怎会如此!

按照她接收到的记忆来看,勾星刀的刀魄应该还没有觉醒才对啊。

如果刀魄觉醒,它便能与主人神魂相应,那她穿到这具身躯里的第一时间,勾星刀就会发现它的主人芯子换了。

这个时候,也没工夫深究,褚珀生拉硬拽地拖着它跑了几步,力竭仆街。

“大哥,你怎么回事!”褚珀蹲到地上,一边留意着浓云里的动静,一边低声劝它,“我现在灵力枯竭,打不动啊!行行好吧,兄弟,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话音刚落,几道劲风卷走了沉积在街道上的云絮,四周依旧暗无天日,这漫长的一夜竟然还没有过去。

宴月亭拂开稀薄的雾,向她走来,可能是失血过多,他整张脸白得像纸,眼尾却泛着红,整个人看上去脆弱极了,宛如经雨打风吹过的梨花。

“小师姐,你还好吗?”

此刻,他身上那一瞬迸发的古怪刀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勾星刀一下子索然无味,沉重的刀身霎时一轻,差点害褚珀跌个屁股墩。

褚珀提着刀,想了想,没有将它收回去,忍住了后退的本能:“你别过来,我就还好。”

宴月亭听话停步,退去了她的下风口,呐呐道:“对不起。”

他的举动熟练又多余,褚珀隔了好一会儿才琢磨出来是什么意思——这也不至于连从他身上吹过的风都嫌弃,原主是不是有毛病?

咔哒——

褚珀动作顿住,她皱了皱眉,起身快步朝一座屋舍走去,对推门出来的小孩说道:“天还没亮,不是叫你回去睡么,你出来做什么?”

小虎跌跌撞撞地朝她走来,在他身后,两道僵硬的影子也跟着踏出门来。

“小师姐,不对劲。”宴月亭走过去,一把抓住她。

褚珀自然也察觉到了。

周围很快响起一片开门的声音,这条街上——不止这条街,他们还听到更远处开门的声音——所有人都动作僵硬,如同牵线木偶一般走到大街上来。

他们一个个穿着敛服一样的中衣,神情呆滞,脚步僵硬,简直像是僵尸集体梦游。

聚到大街上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像是听到了某种指令,忽然整齐划一,齐刷刷地转过身来,那空洞无神的瞳孔死死钉在他们身上。

这场面把褚珀吓得一个激灵从脚后跟窜到了头发丝,好差没尖叫出声,她一挪步缩到了宴月亭身后,紧张道:“干什么,他们要干什么?”

这些手无寸铁的人忽然疯了似的朝他们扑来,宴月亭挥手掀倒一片,带着褚珀一同跃上屋顶。

街上的人失去目标,很快转身,齐齐朝着往长街另一头奔去,那奔跑的身姿已经完全不似人类了。

“是城北的方向。”褚珀说道,她的视线在黑压压一片的脑袋上扫过,找到了小虎,他脚步并不利索,被挤倒在地,眼看就要被无数双脚碾过,但他浑然不觉,爬也要朝着城北的方向爬去。

褚珀飞快掠过屋檐,一脚勾住柱子上,一巴掌拍开即将踩上他的人,捞起他的腰带,重新折身攀上屋顶。

勾星刀呜一声。

褚珀低下头。

怀里的小男孩伸手用力抓上勾星刀的刀刃,寒光几乎切开了他的虎口,他僵硬的眼珠动了动,恢复了片刻神采,“姐姐,刀好看……”

随即,他小小的身躯轻飘飘地散做了一团云絮,云絮中有一道萤火微光,闪了一下就灭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褚珀甚至身形都还没完全落定在屋顶上,云絮从她指间流出,朝着城北射去。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在她怀里消失。

宴月亭往前走了两步,正好能够看清褚珀的脸,小师姐的表情有那么一刹那,几乎是崩溃的,睁大的眼眸脆弱地像是下一刻就滴出水来。

但最终还是没有,她喘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般说道:“还好,他只是云做的……”她得努力适应这个玄幻的修仙世界。

褚珀怅然地望向半空,问道:“宴师弟是怎么进来这座城里的?”

宴月亭不知她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掩在袖袍底下的指尖紧张地拽了袖摆,又松开:“我从一处山洞里出来时,洞口云雾很重,转眼就一脚踏进了这里。”

“这样啊。”褚珀点头,“云间兽应该在一个邋遢道士身上。”

如果宴师弟真的是他特意给自己送来的,说明那个道士可以操纵这整个云城。

脚下大地簌簌地震动,浓郁的夜色被一道冲天的火光照亮。

城北被他们那一帮子同门闹出了惊天的动静,褚珀和宴月亭两人急行到这边时,只看到不断翻涌的浓雾。浓雾里夹着鬼哭狼嚎,火光吞没了几条街。

火舌舔过的地方,屋舍楼馆,假山流水,一应全都蒸腾成了云雾,回归了它本来的面貌。

“是灵火。”宴月亭说道。

倾塌一半的阁楼上传来话音,似乎发生了争执,“这有什么,这座城本来就是云所化,人又不是真的。”

“更何况妖邪都被诛杀得差不多了,那什么云间兽多半不在妖邪身上。”

“……就算在妖邪身上,那要是它一直不出来呢?”

“三个月七瓣金莲,谁又能保证后面的试炼会不会更难,我们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毁掉它的藏身之所,总能捉住它。”

他们的争论在看到四面八方奔来的人影时,戛然而止。

“怎、怎么回事?”有人颤抖着声音问道。

“站住!别过来啊,再过来我们就动手了!”

人潮毫无停顿,眼前一张张脸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无表情,半倾的阁楼成了人潮里一叶扁舟,顷刻间就会翻覆。

阁楼轰然倒塌,有弟子手速飞快地掐诀御空,又被人叠着人跳起来抓住脚拽回地面。

混乱中,也不知是谁引来了灵火,火焰燎原一样烧了一大片,人群一下子炸开,像飞溅的火星子,里面裹着一个个痛苦扭曲的人影,简直恍如人间炼狱。

别说拥有现代灵魂的褚珀,就连宴月亭都在这样场面浩大又寂静无声的“死亡”中怔住了。

被人潮包围的同门,好些已经快崩溃了。

火光深处传来轻笑,“小兔崽子,你们不是打算要毁城的么,我把人给你们送到面前来杀了,怎么就吓成这副蠢样了?”

“巽风派真是一届不如一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