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庆进门时,某盟主正在倚楼听雨。
听见脚步声,那厢没回?头却扔了句:“出去!”
认识他这么?多年,此人近几个月变得尤其暴躁,澜双剑阁因为他这张不说话都能杀死人的脸,终日笼罩在阴云密布之下,门徒们大气都不敢喘。
偏生他带回?来那个崽子,很不识趣,天天与人掐架,今早直接一拳把对?手鼻梁骨打?断了。
若不是这事闹得沸沸扬扬,齐庆也不想来找死。哪知他才把崽子犯的事说完,正等着天塌下来,叶澜双悠悠然回?眸,脸色竟比往常好看了不少?。
他问?:“没人管得住?”
齐庆:“除了您,估计真没人能管。”
叶澜双听罢,眼中漾起一丝波澜,踏步往外走去。
齐庆忙追上,“你伤还没好,要去哪里?”
要说他这内伤,聂欢可?真够狠。得亏叶盟主内力深厚才没残废,要换别人,骨头都碎了。不过聂欢身上那刀伤也不是说着玩的,被软剑所伤,没个一年半载下不了床。
这二人那天在悬崖边上大开?杀戒,险些?同归于尽,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聂欢与叶澜双势不两立,叶澜双不可?能跟姓聂的同流合污。
可?齐庆怎么?都觉得,这事没表面上这么?简单。
“你别落单,上次你重伤聂欢,血凝宫放出话与澜双剑阁势不两立。”
叶澜双从内心深处问?:到底谁伤谁?
齐庆追赶上去时,他已翻身上马。
齐庆张开?两手拦在路中间:“花夭在找她失散多年的儿子,最近在疯狂抓人。”
叶澜双听罢,冷冷说道:“与我?何?干?”
齐庆急了,“与你确实?没有干系,但你是武林盟主啊,这些?时日多少?人请命攻打?血凝宫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节骨眼儿上你走了此事谁管?”
马上的人没反应,脸上是“你自己看着办”的意思。
齐庆拦不住人,只?得又说:“不说别的,你带回?来那活祖宗,不是玩蛇就是玩虫的,谁管?”
叶澜双稍作?停顿,扔出句,“自会有人有管。”,随即打?马从齐庆头上飞过,转眼绝尘而去。
齐庆摸了摸自己安然无恙的头顶,一脸黑线,只?得冲着满天灰尘发牢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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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凝宫四面环海,坐落在岛上,岛中种满向日葵,七月正是它们怒放的季节,远远望去,金灿灿一片,闪闪发光。
聂欢才上岸就险些?被那些?光闪瞎眼睛。花夭的烂品味,对?向日葵情有独钟,特地?打?造出这片“向日葵王国”。
他前脚刚到,燕行苦着脸过来,没好气道:“这五天你跑哪儿浪去了,伤都没好,瞎逛。”
岛上有座宫殿,以前聂欢恨透这种“一看就不是好门派”的房屋建筑,现在看来,却亲切了不少?。
人在特定?环境待得太久,思想也在不知不觉中被侵蚀,甚至改变。
燕行之所以没死在血凝宫,得救于他的贪生怕死。在血凝宫只?有屠宰场上出来的才叫杀手,而没进屠宰场的,则归类于随从。
杀手虽然前期经历非人折磨,但出人头地?后,会有相对?的人生自由。譬如聂欢,有自己的府邸、庸人和随从燕行。
他两从小一条裤子长大,是发小,当年聂欢出屠宰场,第一时间把燕行从千人奴隶中捞出来,不然他真的早死了。
“花鸢让去找关于他狗儿子的线索。”,聂欢说着,走在前面。
燕行问?:“如何??”
“她只?说她儿子小时候足底有颗痣,还爱吃冰糖葫芦,你觉得能找到吗?瞎几把扯。”,聂欢愤愤不平,他堂堂血凝宫头号杀手,被派去千里寻子,简直大材小用,暴殄天物。
他顺手掰下朵葵花,就着里面的嫩瓜子儿磕了起来,听燕行说:“之前你让我?托人查的树根,有结果了。”
聂欢嗑瓜子儿的手一顿,心跳声清晰可?辨,他既担心查不出个所以然,也害怕查出什么?治疗不治之症的结果。花了好长时间才勉强凝神静气,抬眸时眼里多了几分?难以言喻。
燕行见他这幅模样,也是吓一跳,退出半步才敢说:“什么?也没查到,我?们的人说,是有人故意阻止我?们知道那玩意儿的功效,我?猜只?有叶澜双才有这么?大的权利。”
聂欢连瓜子壳一并咽进肚子里,静默良久恢复才原样,没所谓一笑,呢喃道:“随他。”
话是这么?说,叶澜双越是阻止他查,越是证明这里面有鬼。他还就不信这男人能让全?天下的医者都闭嘴。
实?在不行,哪天让花鸢出卖出卖色相,去勾齐庆的魂,此人不可?能不知道此间缘由。
二人边说边往明廊殿走去,聂欢一直魂不附体,正神游得厉害,忽然有个不明物体从石梯上飞下来,他本想袖手旁观,一看是个人,不动声色运功扶了那厢一把。
接着又飞出来四五个,皆是约摸二十三四岁且长相出众的男人。
他狐疑片刻,几步迈上石梯……殿前的女子,长发飘飘,衣着艳而不俗,绝世容貌美若天仙,乍一看以为是二十出头的妙龄少?女,但世人皆知她已年过半百,是朵美丽的“妖花”,江湖上有多少?人想睡她,就有多少?人想杀她。
聂欢到时,只?见花夭手里捏着个白面小生,吐了句:“一只?鸡也要来装凤凰,死有余辜。”,
她话落,当即拧断了男人的脖子……
燕行条件反射往聂大侠背后躲去,低声道:“你不在这些?天,她抓了不少?人,大多二十三四岁,特征跟你说的差不多,喜欢吃冰糖葫芦,脚底有痣。
若一但查明与她儿子无关,便直接杀掉,因此得罪了很多武林人士。好多人埋伏在其中,企图暗杀花夭,眼前死这位,便是其中之一,这已经是第五个了。你看这事怎么?处理?”
周遭围着不少?人,包括花鸢在内没人敢上前说半句话,聂欢却没来由“哈哈”笑了两声。
花夭冷眼看来,眼神像千年蛇精,她眯眼问?:“你笑什么??”
聂欢笑不见停,问?她:“你怎么?判定?这些?人之中,没有一个是你要找的人。”
若今天问?话的是别人,下场早就跟地?上身首异处的人一样了,但说话的人是聂欢,花夭明显收敛不少?。
她认为,聂欢是只?猛狮,只?要饲养得好,总能为她所用,这些?年一直如此。
花夭伸手,由着她身旁的男宠替她擦去手上鲜血,回?道:“我?儿体内有股特殊真气,这些?人身上没有。”
聂欢嘴角扬起似有若无的笑,“就是学武一百年的绝世高手,废去武功后都查不到半点蛛丝马迹,更何?况是小时候的一点真气。你这般滥杀,小心失手,真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哦对?,你也不是一天两天如此,没准你儿子以前就已经被你误杀了。”
花夭完美无瑕的脸闪过一丝裂痕,眼里射出万丈毒光,一脚踢开?匍匐在她脚边的男宠,起身一步步走来,“你咒我??”
聂欢留白不语,多余的留给这女人自己去回?味,只?要不傻,自会明白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花夭多少?听进去一些?,可?聂欢当着那么?多下人跟她唱对?台戏,她面子难堪。
所以狠狠白了他一眼,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年若不是本宫出手,你早就被剐得骨头都不剩了,若不是我?给你机会,你何?来一身武功威名?远扬?何?来这张人模狗样四的脸蛋儿四处招摇撞骗?”
尘封已久的往事一经打?开?,好的也好,坏的也罢,那都是聂欢永远永远也愈合不了的伤疤。
从某种意义来说,花夭确实?从刽子手的尖刀下救下他,可?是,却把他推向了更深的黑渊。
食欲毒控制他所有行踪,他就是只?看似自由实?则囚禁的鸟。
聂欢不受控制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卧。不为别的,就为悬崖上与叶澜双对?看那一眼,若非自己的处境于他不利,他聂欢断然不会用伤己伤他的办法结束那场纷争,更不会想他只?能梦里见。
花夭斜眼笑看一切,心想你能怎么?样?再无法无天依然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二人的话都戳到了对?方的痛处,霎时间火花四射。燕行跟花鸢看走势不对?,忙上前一人一边当和事佬。
偏偏这个一触即发生死存亡的节骨眼上,底下人来报:有人擅闯血凝宫,破了伏天阵!
扶天阵恰恰是聂欢所设,而聂大侠这会正在爆炸点上,来人无疑是撞到了枪口!
聂欢看似云淡风轻,冷冷吩咐道:“找到此人,煮了。”
花夭还没从方才“杀了自己儿子”的诅咒中回?过神,以一种“我?的气势必须在你之上的口吻”说:“直接扔进百兽林,啃完后骨头拿来泡酒!”
在血凝宫,花夭是一把手,聂欢虽从来没有正面受封过,却是众人一致默的二把手。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狠,底下人大气不敢出,蓬莱岛上有职位没职位的加起来好几千人,纷纷抄家伙捉起贼来。
聂欢自己设的阵被破,他脸上没表现出来,心里却气得火冒十丈。迅速催动备用阵法,势必要闯入者有来无回?。
蓬莱岛有成片的向日葵林,每片林地?都可?以画整为零。聂欢备用阵法一启用,原本一望无垠的向日葵登时“四分?五裂”开?来,中间平白无故多了无数条沟壑。
其实?这些?都是障眼法,正所谓眼见未必是真,但敢来血凝宫找死的,通常都会如愿以偿,没人能逃得出聂欢的连环阵。
“上千人的队伍,地?毯式搜索,现在人被困在西南阵角。”,燕行对?稳坐在扶椅上的人汇报道。
“是什么?人,看清脸没?”,聂欢问?。
燕行道:“底下人说一身黑衣,奇丑无比。”
聂欢慢条斯理喝了口茶,起身朝门外走去,“西南角石林居多,易藏匿,增派人手过去,抓到后人头给老子杨帆挂上三天。”
这人是有多倒霉,会撞到火气最大时的欢爷爷。燕行浑身一哆嗦,拔腿跟了上去。
阵中四面是海,海中鲨鱼多如蝌蚪,人一旦掉下去,绝无生还可?能。
海上有一四方之地?,除了拔地?而起的石头,还有无处不在的向日葵,单从景色来说,实?在是令人赏心悦目。
确定?人被困在里面后,聂欢带人浩浩荡荡进去搜。
他嘴上叼着朵向日葵,双脚/交叉斜靠在石山上正发号施令,这时前方走来两个女杀手,她们一开?始还在汇报情况,说着说着脸忽然就红了……
聂欢蹙眉看去,一人支支吾吾道:“欢……欢爷,你可?缺暖床人,”
“………”
向他表明真心的数不胜数,这般直言不讳的还是头一回?,聂欢咳了两声,斩钉截齿道:“不缺。”
两女眼中刹那的黯淡,复而又道:“那……那也没关系,欢爷又没成亲,不属于谁,我?姐妹二人愿意枕边侍奉您,不如,今夜,可?以……吗?不然,在这里也可?以。”
在这里?你们是多急迫?吃春/药了?
聂欢眯眼没回?,倒是旮旯里蹦出来的燕行笑道:“当然可?以,你们欢爷这身板,别说两个,十个也满足不了他的。”
满足你姥姥,聂欢用力一脚踹在他腰上,燕行吃疼,满地?打?滚。
两女以为他欲情故纵,遂眼里充满流光,说着就要贴上来。
聂欢不喜女色,所以也从不触碰,那二人居然仗着石山做掩护,开?始脱衣服。
百皱裙坠地?,聂欢没有半点要抬眸目睹春光的意思,他低垂着眼睛变得锋利起来。
正寻思着这等野桃花是直接拍死还是毅然决然转身就走……忽然刮起怪风,四周登时浑浊一片。
众死士分?分?抽刀,吼道:“刺客来了,摆阵!”
上千号人声势浩大,迅速摆好阵法。
岂有此理,聂欢警惕地?眺望四周,扬声道:“给老子围起来,逮到这孙子先送给大伙儿开?开?荤。”
他正聚精会神,忽觉后背一凉,反应过来时人已被拖进石林……
“保护欢爷,快欢爷被贼人挟持,快,抓刺客……”
整耳发馈的声响直冲天际,血凝宫里所有人一窝蜂地?挤来。
石林一望无际,中间全?是向日葵。远远看去,花中有石,石中有花。
聂欢反应及快,猛然扭头,飞刀绕着石柱飞了数下,却什么?都没捞到又飞回?来。
???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鬼,心一横往花海里奔去,燕行带着人紧跟其后,追了上来。
聂欢刚跑过石柱,看见黑影,他飞脚踢去,对?方是个练家子,反手抓着他脚踝,用一股不容拒绝的大力猛地?把人拉过去……
聂欢迅速抽出脚,旋风般跃起,抬刀欲杀,飞刀已举到胸前,眼神定?格在那张脸上的瞬间,宛若喝了十碗酒,微醺……就连心跳也忘记了狂跳,时间是静止的,一切都感?觉模糊又真实?,真实?得荒唐。
为避开?搜查部队,那人把聂欢往石柱后面挪了挪,“贼人”在一望无垠的向日葵中央,目光如大海深沉,如星辰璀璨。
他俯身,问?:“你要把我?送给谁开?荤?”
作者有话要说:记得看卷一最后“情牵”那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