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江阴王府的路途并不顺利,就师南亲眼见到的,至少有十数人折损在卫四率领的人手下。
还是被师南二人逃脱了。
摆脱后,表现出毫无缚鸡之力的师南,看着席远自然地搂着他的腰,在房檐上腾空跳跃,心里生出了微妙的既视感。
类似的处境,类似被不同人带走的情形,他似乎很眼熟......每次都抱着对故友的信任,结果——
李斯年单纯的想日他。
江阴王想和他来段单纯的龙阳恋,不动手脚的那种。
席远......当真只是为了正义?
又一次落地,师南不动声色撇开腰间的手,“不劳烦将军,我自己可以走。”
然而腰间的手再一次缠了上来,师南蹙了下眉,抬眼望去,对上席远俊美的脸,这人道:“你不会功夫,还是我带你走的快。”
面上端的是忧虑担心的模样,一时看不出端倪。
师南听了他的话,用舌尖顶了顶下颌,眸子里溢满了感动之情,轻声道:“这怎么好意思,我只是个小人物,不但害得将军折损了无数好手,好劳烦将军亲自救我,我何德何能......实在愧疚不安。”
席远微微一笑,抓着师南的手,只觉入手皮肤滑腻,眸子微暗,复又跃上了房屋。
衣袂飘飘,远远看来,真似神仙眷侣一般。
期间,师南像是不习惯颠簸的行进,双手勾上了席远的脖子,昳丽的脸庞在席远眼中放大,尤其是那张花瓣似的唇,隔着一小段距离,随着起落的动作,好几次险些擦过席远的下巴。
席远眸子里笑意微漾,状似不经意的低下头。
“到了!”师南一下别过头去,挣脱开来,指着将军府的牌匾,对席远道:“原来恩人要带我来这?”
席远有些惋惜,但看师南惊喜夹杂着意外的神色,显然刚才的暧昧只是巧合。
“走吧,江阴王随时可能回来,除了皇宫,只有我的将军府最安全。”席远邀请师南进了将军府,途中师南问他:“司景明在哪儿,何时能见到他?”
席远回的很快,“明日。”
师南几乎以为自己的怀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席远既然如此笃定,难道是他想多了?
“将军如此大恩,我无以为报,若是将军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告诉我。”师南本只是客气一番,哪知席远突然停了步,思索片刻,“说来也巧,最近确实有一件烦心事,你或许能帮上忙。”
师南心里咯噔一下,来了!
他仰着一张倾慕的脸,露出倾听之色。
席远犹豫了下,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好半天才叹道:“你应该知道,我是席家的子弟,如我这般年岁的人,孩子都能跑了。”
师南点头。
席远又道,“这次我爹下了狠心,强行给我安排了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帖子都下了,我实在不忍耽误无辜的姑娘一生。”
师南眨了眨眼,“现在娶亲不都这样吗?感情处着处着就有了,令尊千挑万选的夫人,一定是位贤淑美好的姑娘。”
席远道,“姑娘自是好的,只是我喜欢男子。”
师南:“......”你喜欢音儿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席远看师南半天说不出话,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挑着眼尾,“怎么,很意外?”
“同我成亲吧。”席远弯着腰,从院子里的枝头上,摘下一朵艳丽的花,别在师南的发间,“晚上我爹要来逼我回府,你陪我假做一场拜堂的戏,我爹是个迂腐又很传统的人,只要走了完整的仪式,他就不会再逼我另娶他人。”
淡淡的花香从发间绕进了师南的鼻尖。
席远打量一番,满意极了,“很美。”
也不知说的是花,还是人。
“你意下如何?”
师南摸着花枝所在的位置,在席远的笑眼下,抬眸看去,“好。”
......
席远将师南安置在早就布置好的新房里,告诉他有点事要做,合拢门的瞬间,脸上温柔的笑意尽皆消去。
大步迈向书房,沉重的门“吱呀”一声关上。
席远挥袖而坐,面容肃穆,对跪下的一排将领道:“你等麾下善刺杀的士兵安排妥当了?”
将领们齐声道:“是。”
其中一人道:“江阴王功夫再高深,也只是血肉之躯,除非神仙下凡,否则无人能从上百精兵中逃脱。”
“很好,一刻钟后,本将军与你们一起入宫。”
席远正欲起身,耳朵动了动,突然开口:“退下吧,我一个人呆会儿。”
将领们动作一致,令下身行出了门。
偌大的书房里,席远一个人坐在书案前,沉默了会儿,对着虚空嘲讽道:“躲什么,你难道不是来找我的?”
“李斯年。”
李斯年从暗中走出,深邃的眉目愈发清晰,缓缓击掌赞道:“不过乱了拍呼吸而已,将军好耳力。”
席远笑意不达眼底,“你听了多少?”
“不多。”李斯年作势想了想,“全部听见了。”
席远半阖着眼,掩藏住方才眸子一闪而过的杀意,“你还真不怕死。”
李斯年走到离席远几步远的地方,“我们合作吧。”
不等席远说什么,李斯年主动露出底牌,道:“我与江阴王有仇怨,你们既然要对他下手,何不加我一个?”
席远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一声,展开玉骨扇,“你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和你合作?”
李斯年不在意他的讥讽,语破天惊道:“十个百步穿杨的弓箭手,如何?”
摇动扇子的手一顿,“太少。”
李斯年轻拂地面,盘膝坐下:“再加五个,不要太贪心,你知道十五个弓箭手意味什么,西武培育出一个合格的弓箭手,也要费无数资源,我既然敢让他们显在人前,就意味我没打算收回。”
不管这么说,江阴王都是孔国赫赫有名的安定之王,西武的人参与对他的刺杀,无论后果如何,这十五人也绝不能活着。
室内沉默片刻。
席远用扇头点了点桌子,应道:“成交。”
......
李斯年离开后,席远独自坐了很久,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他动了。
收了扇子,起身,看着墙上挂着的山水画出神了会儿,随后抬手揭下这面大家之作,露出后面隐藏的东西。
那是一副笔触细腻的画,画着一个身形高挑的美人。
美人身着白衣,在细雨中蓦然回眸,弯弯的眼,挺翘的鼻,殷红的唇瓣,在素白的画纸上,点亮了一抹红。
席远不自觉露出了温柔的笑,指尖抚过男子的眉、眼、唇,最后踏前一步,轻轻地在那点红上,印下了一个吻。
“很快,你就是我的了。”
屋顶上透过瓦片看到这一切的师南,瞳孔剧颤,差点打碎了一片瓦,在席远的唇离开画像之际,毅然合上了这个洞。
师南一句话也不敢说,屁滚尿流地滚出了将军府。
师南崩溃极了,完犊子——
继江阴王和李斯年后,席远也想日他!
天下的男人就没几个好东西!
除了景明崽儿!
他心里最后的净土啊!
师南无欲无求,终于看破了世俗。一心想找到司景明,过上单纯的养崽儿生活,即使可能他偶尔会生出不单纯的念头......但他不是那种人,他完全可以克制的。
悄无声息躲过又一波巡视的守卫,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将军府的防卫力量,似乎十分薄弱,远不如江阴王府的多。
师南终于翻出了将军府,落地的一瞬,才想起——依据席远的说法,宫里即将对毫不知情的江阴王展开围剿,那么府中的防卫力量去哪儿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师南从隔壁人家顺了个面纱,遮住自己引人注目的脸,混在北区的百姓中,往郁京北边城门走去。
席远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江阴王很大可能,没有对司景明下手,景明甚至根本不在郁京。
就算席远说的是真的,江阴王都要死了,景明的处境自然安全。
离城门越近,来往的人群越疏,按理说道路通畅,师南的步子反而慢了下来。
江阴王要死了......
师南转头,望向遥远的,皇宫所在的方向——
好歹也算是半个露水情缘,江阴王就这么死了么,可惜那具戳在他欣赏点上的身体......
“喂,不出城别挡着路,该你了!”
师南回过头,往上提了提面纱,应道:“要走的,就来。”
......
近夜,天气阴沉沉的。
片片乌云仿佛要压下来似的,风呜呜地吼叫肆虐,皇宫萦绕着肃杀的气息。
宫人们都识趣的躲在屋子里,用被子捂着耳朵,不敢妄听任何动静,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时不时有队伍从门外走过,走动间响起冰冷的铠甲碰撞声,预示今夜注定不平静。
宫殿内。
纯太妃摆弄长长的的指套,随口问道,“本宫拿去的东西效用如何?”她轻轻笑了笑,“听说江阴王受不得刺激,那贱人的第三节指骨好认的很,天生畸形,他是不是发疯了?”
皇上坐在纯太妃身侧,抿着浓茶,道:“最新报上来的,江阴王已然神志不清,狂性大发,只是他身手实在不凡,没有伤到要害。”
纯太妃思索,“那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皇上镇定道,“席将军说,最多半个时辰。”
母子对视一笑,气氛和睦,其乐融融。
看起来不像是在谈论残忍的生死之事,更像是在闲聊家长。
笑了一阵,纯太妃想到这件往事,终于在今天尘埃落地,不由得露出微笑,“那孩子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皇上愣了下,“母后?”
“摊上一个出身卑贱的娘亲,疯病也是从那贱人传来的,贱人进宫没多久,本宫随便做了点事,她就疯了。”
“那孩子从小经受虐待,吃不饱,穿不暖,堂堂皇子过的比最卑贱的下人还不如,最后反而被一个老太监偷偷照看。”
纯太妃优雅地掩了掩唇,“可惜了,本宫派人收拾贱人的时候,被老太监看见了,啊——”她恍然大悟,像是寻到了什么趣味,怜悯道:“他原是天煞孤星命呢,难怪会疯。”
候在门口眉清目秀的小太监,闻言身躯僵硬。
老太监?
纯太妃猫哭耗子感叹了会儿,看了眼门口的小太监,随意吩咐,“小云子,去,问问江阴王那里什么情况了?”
小太监一动不动,像是没听见。
纯太妃不悦,“小云子?”
小太监似乎才回过神,“是,是,马上去。”
纯太妃收回视线,没再多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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