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南匆匆赶往英郡王府,快要到达王府大门时,他多了个心眼,没从正门进,而是绕着庞大的英郡王府走了一圈。
果然,发现了好些个行迹可疑的人。
有提着担子的,扮做酒鬼的,还有提着锣打更的等等,路线乍得看来没有规律,但始终是围着英郡王府打着转。
像是无形中的一盘大棋,英郡王就是那个至关重要的棋子,牵引人心。
只是身在棋盘中的师南,还窥视不了全局。
按理说应当惴惴不安的师南,此刻却生起了闷气——怀疑那些人在侮辱他的智商。
大半晚的,别的地方鬼都抓不到几只,英郡王府周围一圈突然冒出那么多普普通通的人。
脑子都长到腿上了?!
师南悲伤地看着王府的方向,怀念府里柔软的床榻,和得靠吼才听得见说话的可爱老管家。
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然后扯了块布匹,遮住自己这张特征明显的脸,最后望了眼府邸,转身离开。
......
席远一身浴血赶到莳香馆时,平日里的红颜知己看着他满身的血迹,吓得花容失色,有两个大胆的上前关心他怎么回事。
“看见英郡王没有?”席远一改平时的好脾气,甚至有几分咬牙切齿。
英郡王如今的脸,显眼极了,当晚出现不久,就有爱美的人做了画像,传遍了莳香馆,渐渐往外传播去。
没有人不认识。
当即有人往楼上指了指,“来了有一会儿了,在行首那里呢。”
说话的人刚说完,就见席远杀气腾腾地冲了上去。
一路行人惊恐避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席远来到楼上行首的房间外,还未进入,悠悠的琵琶声已先传了出来,像是珍珠落在玉盘里的声音,伴随了女子悦耳的歌声。
推开门,房间内一坐一靠的两人闻声望来,其中一人露出了喜色。
宛秋很快收回了目光,轻拢慢捻抹复挑,波动琵琶弦的手轻轻划过,乐声骤转,曲调变得轻快。
师南仰着脸,瞧见完好无损的席远,露出欣喜的笑容,赶紧扑了过来,抓住席远带着血污的手,摸摸前胸,拍拍大腿。
直到差点拍到不该拍的地方时,被席远抓住了不安分的手。
“你不准备解释一下?”席远黑着脸质问道。
“你在说什么?”师南高兴极了,眉眼弯弯,笑道:“还好你没事,是派去的人救了你么?”
席远这回真的愣了,“什么人?”
“难道你是自己回来的?”师南也愣了,“不应该啊,我和秋娘拜托了好多认识的人,派人一起去救你呢。”
席远意识到他想茬了,表情缓和了些,“你回来是为了搬救兵?”
“不然呢?”师南微叹:“本王又不会功夫,留在那里只能拖累你,说不定被人抓了威胁你,这怎么能行。”
“......”席远被他澄净又关怀的美眸望着,对自己来之前对他的阴暗揣测,感到了愧疚。
就见师南狐疑地看着他的脸,“难道你以为我......”
席远不由得心下一紧,这个表情不知怎么的,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个人,于是伸手轻轻抚了抚师南的后脑勺,“别瞎想......”
几乎以为会抚上记忆里扎手的乱发。
接着的一个“乖”字,却被手上顺滑的长发,堵回了口中。
不是这个。
向来放荡不羁的席公子眼神微黯,就要收回手,却意外的被师南抬手抓住,后者此刻脸上满是惊疑不定:“你——”
这熟悉的动作,熟悉的话……
席远抽了下手,没抽动。
“等一下。”
面前的貌美小郡王神色严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目光宛如实质,一点点的,从额尖描绘至鼻梁、唇形、下颌,细腻又不惹人反感,让席远生起了被亲吻的错觉。
“怎么了?”他看着这张阴柔的面容,心里的异样感越发浓郁。
“你......”师南越看越心惊,自己都未察觉,身子越贴越近。
突然,旁边幽幽地传来宛秋的声音,“打情骂俏楼下开房去,别在我的房间。”
出神的师南回过神,倏地松手,弹开——两人不知不觉,近得都快亲上了!
席远站着没动,而是一脸探究地看向师南:“你刚才想说什么?”
“……”
师南镇定道:“本王是想说,席公子果然生的俊逸非凡,想问你吃什么长大的?”
宛秋:“......”
席远:“......”
席远有些失望,却又突然想起,英郡王最近变了喜好,好起了南风,这样想来,刚才的异样也有了解释。
像他这样优秀的人,总是招蜂引蝶的。
可惜注定是错付了情意。
席远贴心的没有戳穿对方,而是借着身上血腥味儿太重,需要洗漱的借口,暂时告了辞。
离开前,师南还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肩,叮嘱道:“要是哪里受了伤,别瞒着,本王去给你找最好的大夫。”
席远叹了口气,怜悯地看了眼他,“那等花拳绣腿的贼子,岂能伤得了本公子。”
“席兄功夫了得,实在厉害。”
在貌美小郡王的吹捧下,与来时的心情不同,席远心绪复杂地去了某位红颜知己的房间,梳洗去了。
席远前脚刚离去,弹着琵琶的宛秋就停了手,“郡王来秋娘这里时,可没有现在表现的那么关心呢。”
师南深深叹气,转头道:“秋娘你不懂,男人之间的友谊,不是靠表象呈现的。”
秋娘哎呀一声,娇羞地笑了一下,“友谊?席公子知道郡王叫去帮忙的人,现在还未出发吗?”
“......真的?”师南无辜极了,像是完全不知情,随后转而愤怒,“真是太过分了,还好席兄没事,不然我一定找他们麻烦去。”
秋娘还欲再问。
师南“咦”了一声,指着她的脸:“秋娘,你的口脂掉了一块。”
“哪里?”秋娘脸色大变,扔掉方才还爱惜不已的琵琶,在师南惊叹的目光下,从袖子里掏出一面小镜,紧张地对镜看了又看,“郡王真坏,明明没有掉。”
她松了口气,就要将镜子收起来,无意间瞥见镜子里娇媚的面孔,定住了,出神的低喃:“真是百看不厌呢。”
耳清目明的师南:“......”
趁着宛秋沉迷自己的美色无法自拔,师南踮着脚,退出了房间。
莳香馆内全是莺莺燕燕的女子经过,见他独自一人,身旁无人相伴,均是胆大地围了上来,“郡王,一起玩呀。”
师南本就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理一理思绪,结果又被缠上了。
头疼不已,余光从透过女子娇躯的缝隙,看见了望着这边的骁熙,一个人站在角落,无人搭理,看起来怪可怜的。
师南像是抓到了救命绳索,叫道:“骁熙,过来。”
骁熙似是愣了愣,惊慌失措地理了理衣领,确定是在叫他后,小步走了过来,只有攥皱的袖角,能透露出他忐忑又激动的心情。
姑娘们都认识他,是南馆的小官,因为总被欺负,被罗校尉带到了北馆,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很少与人沟通。
见他走过来,被英郡王叫到身旁,笑起来愈发好看的郡王对她们道:“我找骁熙有事。”
姑娘们十分失望,瞪了眼无所适从的骁熙,不甘地走开。
这么好看的男子,睡上一觉不知是什么滋味。
不止男人好色,女人也是好色的。
骁熙身形纤瘦,与师南的个子差不多,看起来风吹就倒似的。
师南身子刚调理过来不久,也没多少肉,但他气质挺拔,光靠着骨架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风姿独特,下意识忽视他的躯体。
这样的郡王,让骁熙着了迷似的忘不了。
罗校尉这些日子去了军营,顾不上他,每夜守着空荡荡的床,内心反而很充实,总是会回忆起那天那个温暖的怀抱,唯一对他伸出的双手。
想远远地看着他,又不想只是如此,以至于被郡王叫过来时,犹自觉得还在梦里。
师南每回见这小官,都是呆呆的模样,觉得有些意思,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回魂了。”
骁熙脸上一红,“没有。”
师南问:“你的房间在哪?”
这么暧昧的问题......
“在,在在楼下。”骁熙脑子空了一瞬,是那个意思吗?
刚问了出来,师南就觉得不好,不光是骁熙身份的特殊,还有他目前的处境不安全,得呆在人多的地方,越多人看见越好。
“算了,”师南道:“我们去花厅。”
花厅字面上是厅,实际上是连接北馆与南馆的天台,是莳香馆最热闹的地方,无论是选举行首,还是别的譬如买初夜的活动,都在这里举办。
骁熙面上的红褪了些,心里说不上是失落还是什么,转而又觉得自己龌龊。
他在肖想什么......
到了花厅,师南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
无数道若有若无的视线,都聚集在这一处,师南抬头望回去时,那些人又敛了眼色。
看骁熙不太自在的样子,师南问他:“晚上秋娘气急了,逼问你,你怎么就应下了。”
说的是承认是师南喜欢之人的事。
骁熙绞着手,不敢看他:“我是看郡王为难,想要帮帮郡王而已......”
师南没想到他是这么想的,心下一软,“罢了,事已至此,要是秋娘寻你麻烦,你就来找我。”
“嗯。”
骁熙跪坐在旁边,偶尔偷偷看郡王几眼,抿着嘴笑,并不像那些女子们叽叽喳喳,让师南十分满意,可以静下心思索今夜发生的事。
他与席远遇见危险之时,由于席远实在惹人怀疑,他不敢信任,于是趁着席远与那些抓他的人对峙,偷偷溜走了。
席远的动机虽然可疑,但他说的话却极有道理。
说来说去,莳香馆是英郡王混熟的老地盘,各种势力眼目又多,对他来说,确实是最安全的地方。
目前他所能接触到,值得怀疑的人,只有席远。
但看席远那一身血迹又不似作假.......
再加上若是席远真是他怀疑的那人,只怕身份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师南心想,要从席远身上探探虚实,最好能套出点话来,看要害英郡王的人,究竟是谁。
刚下了这个决定,师南就看见席远换了身亮面的紫色绸衫,身形修长,瞧见师南坐在这里,略做犹豫,还是朝这边走来。
悬吊着的花灯数不胜数,无数道灯光照在席远身上,行走时,反射的紫光都快晃瞎了师南的眼。
他几乎不敢直视席远,抬手挡在眼前:“席兄,你这衣物——”
席远看他目光躲闪的样子,心里微叹,面上骚包地挥着袖,“好看吗?”
“不......”突然想到要和他打好关系,师南改口:“很特殊,和席兄一样闪闪发亮。”
原来在英郡王的眼里,他是发光的。
席远不忍心了,只能道,“郡王有眼光。”
席远在莳香馆是仅次于英郡王的常客,他一坐下,就像是花朵上的蜜似的,引得嗡嗡的姑娘们又涌了过来。席远刻意左拥右抱,瞥见师南身旁就一个小官,挑起了眉:“郡王,怎么不多叫几个姑娘相陪?”
“姐妹们主动上去,都被郡王赶走了呢。”他左边的女子埋怨似的说道。
席远饮了杯酒,看了眼骁熙,“也对,郡王如今更喜欢男子。”
像是想起了什么,席远顿了一下,强调道:“本公子还是更喜爱女子。”
并微不可查地瞄了师南一眼。
师南:“......”什么意思,怕我打你主意?
碍于骁熙在身侧,师南不好说难听的,只挂着假笑道:“巧了,本王也更喜爱女子,若非要是男子的话,还是骁熙这样的最好,席公子不必担心。”
席远的目光落在毫无存在感的骁熙身上,来回打量了一圈——是与他截然相反的类型。
看两人坐的距离隔的很远,浑然不似刚才与他的亲近,更像是在他的面前避嫌。
扇子轻敲手心,席远笑而不语。
嘴硬。
这时,有个眼熟的女子正与席远斟酒,纤指搭在酒壶上,状似不经意间,问起了别的:“郡王,怎么不叫行首作陪?”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
骁熙手指蜷缩了一下。
师南越看那女子越眼熟,骤然想起,是他穿过来那夜见过的丰腴女子。
“秋娘在休息。”
丰腴女子风情万种地撩了下头发,朝他眨了眨眼,“郡王以前与行首可黏糊了,恨不得日日夜夜黏在一起,哪像现在这样的冷静。”
“可是行首让郡王厌烦了?”她倾了上半身过来,沉甸甸的,露出道深深的沟壑,“郡王看奴家可入眼?”
这一幕诱人的很,但凡是来这里的客人,就没有不上钩的。
席远对红颜知己总是出人意料的大方,一点也不吃味,其余人也吃吃笑着,看着比女子还美貌的郡王,会如何应付。
却见师南目不斜视,清凉的眸子里一点欲色也无。
他说道:“乐不可极,乐极生悲。”
丰腴女子被他不合常理的回复,呆了一下。
师南又道:“男子欲不可纵,纵欲成灾。”
丰腴女子:“......”
师南看了眼乐在其中的席远,苦口婆心地说:“血气未定,戒之在色,纵欲伤身啊。”
席远:“......”小郡王占有欲真强,还不让他与别的女子亲近。
这块小小的角落里,突然安静了一瞬,只听见其他地方传来的婉转歌声。
半晌,席远不由得松开了手,举拳放在嘴边,咳了一下,道:“其实我们只是聊聊天,没你说的那些事......”
师南认真回他:“这样最好。”
席远还未说话,反应过来的丰腴女子娇嗔地哼了一声,“行首没什么经验,没让郡王尝到世间最美妙之事。也不知行首做了什么,竟把郡王唬成了这样,莫不是伺候的不得郡王的心意?”
“行首长得美则美矣,到底少了些韵味。”说话的尾音绕了几圈,像是带了个把钩子,“郡王要是今夜愿意......奴家定能让郡王神魂颠倒,乐不思蜀。”
说着扭动着柔软的腰肢,就要往师南怀里扑——
恰在此时,一只涂着红蔻的手插了进来,将丰腴女子拦住,看似轻柔,却将她推了个倒仰,愤愤又带着丝忌惮往来人看去。
“怎么个神魂颠倒的法子,不如说来听听?”与在师南面前的娇柔不同,宛秋在众披着薄纱的姑娘面前,似笑非笑,又带了些冷意。
其余女子俱都安静了下来。
唯有丰腴女子跌倒在地,实在是丢了面子,没忍住道:“行首总不能因为失了宠,就迁怒于别人,行首莫忘了,你与我们没什么不同,也只是个伺候人的玩意儿。”
旁边的席远眸子沉了沉,“珍珠。”
丰腴女子抿唇,没有再说,只有眼神挑衅似的望着宛秋。
宛秋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眼睫低垂,没有看她,而是坐在师南的身侧,淡淡地扫了毫无存在感的骁熙一眼,倒了一杯清酒,咬唇道:“是秋娘霸道了,让郡王不高兴,秋娘自罚一杯。”
只有在师南面前,才有这股子楚楚动人的模样。
酒杯刚沾了点红唇,就被另一双指甲修得圆润的手压住了,抬眼望去,正是眼带不赞同的师南,他轻轻拿过了宛秋的酒杯,放在桌上,道:“何须自责,从头到尾都不是你的错。”
“诸位姑娘入此行,应该都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但既入了此行,能被莳香馆看中,想必也是经过了层层筛选,证实了诸位的美貌与才情,何必妄自菲薄。”
“至于秋娘,面容绝色,性情温......”师南想起了那天秋娘说的惊人的话,顿了一下,改口道:“性情俏皮,才艺双绝,是本王见过最有魅力的女子,可惜,本王实在心有——”
说话时无意看见席远正看着他,师南礼貌地笑了一下。
没成想这一笑,席远立马慌了,立马打断道:“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是珍珠出言不逊在前,下去吧。”
师南:“......??”我还没说完呢。
席远头疼不已,他之前就觉得这英郡王的眼神老往他身上瞄,一直警惕着对方昏了头,要向他表示情意。
当着这么多的人,他直接拒绝,岂不是让小郡王尴尬?
师南迟疑道,“席兄?”
“郡王别说了,”席远微微一笑,笑容中透着些疏离,“有的事情心知肚明就好,说出来只怕朋友都没得做了。”
师南:“啊?”不想当个嫖客而已,宛秋至于这么生气?
席远叹气:“我以为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师南琢磨着席远混的比原身久,或许知道莳香馆他不知道的规矩,莫非行首有不能交异性朋友的规矩?还是席远在暗示他,这件事当着姑娘们说出来,会让秋娘丢面子?
他特别费解,满脑子都在琢磨这件事,目光随着思考落在宛秋的脸上。
香腮美肌的美人,白皙若雪的肤色,一汪春水的清潭......真是绝代风华的女子。
像是有另一道意识在体内垂涎着眼前的美人,一直不曾冒头,直到师南放松了掌控力后,不由自主的,控制着双手,抚上了美人光滑的香腮,还摩挲了两下。
察觉不对的师南:“......”
娇羞万分的宛秋:“......”
不可置信的席远:“......”
睁大眼睛的珍珠:“......”
师南:“!!!”
师南满脑子的疑问炸成了白光,精神瞬间集中,很快压过了那道微弱又好色的意识,尴尬地维持这副标准调戏的姿势,陷入了沉默。
面对表情各异的众人,他绝望地回想起了一件事。
当原身的某方面执念强到了极限后,纵使他附了身,任何时候,只要他放松了控制力,原身的躯体就可能发乎本能的,做出不可预料的事。
比方说......被绝色美人宛秋所吸引。
作者有话要说:南南:你们听我解释!
这个设定......不知道你们会不会联想到别的。
剧透一下,下章小景明就会冒头了。
嘻嘻,项目上线了,我要拼命码字了。
冲啊罗罗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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