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栀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正所谓投之以桃,报之以礼李,虽然邵大娘和她相公人好,不计较这些,但她幸得收留,为了报答这份恩情,闲暇无事之时便就帮着绍大娘做些刺绣来。
当然她第一次绣好的帕子被她悄悄藏了起来,没有交给邵大娘用来贴补家用。
一个人在屋里做刺绣其实是很沉闷的,倒不如和邵大娘一道做有伴。往日里在相国府她若是要做刺绣,也是要素阮与她一道的,两人一边做一边还是说话解闷,时间便也似过的快了。
两人围聚在一起做帕子,不可避免的会看见对方的绣工。楚栀无意间见邵大娘绣出来帕子委实是精巧,便起了几分疑惑。
其实自她遇见邵大娘起,便觉得她的言谈大方,举止得体,委实不像是个普通农妇。
楚栀不是个很能藏得住心事的人,她有些好奇的问:“邵大娘你的绣工这般精湛,是和谁学的呀?”
“以前家里请的绣娘教的,其实我那时学得不好,现下做的多了,熟练起来也便显得精湛了。”
“绣娘?”
“看你这样子,似乎是有些疑惑?”邵大娘看着楚栀满脸的好奇,嘴角抿出了几分笑意。
这个姑娘天真烂漫,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教人好懂得很。
“我就是......就是觉得你好像不应该是农妇的样子,反而更像是深闺里养出来娴静的闺秀,现下落难了,才会过这般清苦的生活。”
邵大娘叹了口气,像是陷入了回忆。
“你说的大致与我的经历相差无二,我原先并不是农妇,只是嫁给了你郑大伯之后才来了这万恃山定居了下来。”
“我......我猜对了?”
邵大娘点点头,她继续说道:“我家原是书香世家,家里有教养的嬷嬷,也有专门教导女工的绣娘,受她们的影响,刺绣这些事宜对我来说便也不是难事。”
楚栀听了之后,心里的疑问也愈发多了,她问道:“那邵大娘你为何会和郑大伯成亲呢?按着门第之见,你爹娘应当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其实那时我原没在意过他,心中也另有他人。”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危在旦夕。后来......我爹被奸人所害,因着莫须有的罪名入了狱。我与我娘到处找人帮忙,可这树倒猢狲散,落井下石的大有人在,却鲜少有人能够雪中送炭的。我爹素来便是个清高之人,时日一久,他受不住这冤名,便在监牢里自了尽。我娘听了这噩耗,也便一病不起,很快撒手人寰而去,徒留我一个在这世间举目无亲,无依无靠。那时我其实也快活不下去了,可你郑大伯他却一直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最后鼓励着我走出了人生的阴霾......”
“那绍大娘你喜欢郑大伯吗?”
“我即与他成了亲,自然便是喜爱他的。”
其实这话楚栀无须问也能知晓,她从邵大娘提及郑大伯便能流露出幸福的神色中,不难看出她对郑大伯的依恋。
“其实邵大娘你和郑大伯虽过的清贫,可你们两人之间的感情看起来却不比我父母的差。”
“富足有富足的幸福,平淡亦有平淡的美满之处。夫妻之间的情谊本就不是可以用外在条件来衡量的,只要双方之中一个人能不计回报的付出,另一个也能不遗余力,毫无保留的回报,那这便是一段足以令人羡艳的佳话。”
“是这样的吗......”楚栀有些茫然,也有些不能理解。
“只羡鸳鸯不羡仙,等你遇见了自己的心仪之人,你便能知晓了。”
“可是我爹早已给我安排好了所嫁之人,那人是我的远房表哥,我若是回去,便也没有这个机会能遇见了......”楚栀的语气逐渐怅然若失起来。
“或许其实你已经遇见了呢?”
“是吗?可是我怎的不知道我已然遇见了......”
“看你还这般懵懂的样子,许是还未开窍,便是遇见了,还兀自懵然不知呢。”邵大娘笑着说。
“如果我真的已经遇见了,那个人会是谁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若是你用心感受,定能察觉。”
邵大娘突然神秘起来,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
邵大娘打哑谜的说法让楚栀陷入了沉思,她喃喃道:“是吗?只要我用心去体会,我就会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过了片刻,邵大娘见楚栀还是那般愣神的模样,便主动问道:“楚姑娘想了这般久,可是有想到谁是你心中之人了?”
楚栀的心砰砰的跳着,不知道为何方才她的脑海里竟然闪现过了无念的身影。
她摇摇头,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邵大娘却笑了笑,打趣道:“那人难道不是无念吗?”
楚栀咬咬唇,她拒不承认:“自然不会是那倔驴了,我......我才看不上他呢。”
邵大娘装作听不出楚栀的言外之意,她假意的迎合道:“既你这般讨厌他,等无念下回来,我定帮你将他赶出去,省的他会碍你的眼。”
楚栀听了,又委实纠结的很:“邵大娘......你......”
“我怎么了?”
“你也不用这样凶神恶煞的呀,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是这样做是不是不太礼貌啊,无念他毕竟是这个出家人,若是这般对他不客气,会不会惹得佛祖的惩罚呢?”
邵大娘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她顺着楚栀的话说道:“听起来是这个理,那不如你帮我拿个主意,我全听你的便是。”
“就......就别管他......顺其自然好了......”
“好......那便都依你的。”
楚栀觑着眼,一副怕自己的秘密会被发现了的样子。
邵大娘见调侃够人了,也便懂分寸的见好就收。这情之一字,即使旁人说的再清楚明了,当事人若是懵懵懂懂的,也都是枉然而已。
因着有了楚栀的帮忙,邵大娘的绣品数量也便多了起来,她们两人的绣工皆是上乘,绣出来的东西便也是上品。
郅延镇不过是个小镇,好的绣品向来不多,是以邵大娘绣的帕子香囊便很是好卖,现下量多了也是如此。
因着价格没低下来,绍大娘便多赚了许多的银子。
她想着楚栀是个姑娘家,先前在和尚庙穿男装是不得已而为之,但现下她到了她这里,没了约束,便该穿适合她的衣服才是,否则就是平白埋没了她那副好相貌。
邵大娘拿着从铺子里用绣品换回的银钱给楚栀买了身女装,她以前也是个小姐,眼光自然也不会差,挑的衣裳虽不如楚栀往日里穿的那般华贵,也衬她一身的气质很是柔情绰态。
无念恢复原有作息的日子不到一天便被楚栀再次破坏了,虽是不用给她再做一日三餐,为她劈柴挑水,为她做一些繁琐的事宜,可现下人走了,他却需得时常到邵大娘那儿去探望她,以防她出事。
他总是很晚才会去看她,恰好每一次都正好碰上邵大娘也在的时机。无念觉得只有这样,三人都在场,他和楚栀之间,才不会有那般多的暗潮汹涌,也......可显得他们两人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并没有儿女私情。
但他这样做,很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无念每次打着幌子过去,表明上的名目是去帮邵大娘做些活计,其实正真的目的只不过是因为他总是不能为某个人安下心。只要不能确认楚栀的安危,他的内心便是恐惧的。
那一日在邵大娘那儿见到她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发觉即使自己从未拥有过她,却好似有了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这感情来势汹汹,让他难以招架......
这情感他自以为掩饰的极深,可除去瞒过了楚栀,绍大娘和无恙主持皆已察觉。
今日无念到的时候,楚栀正换上了邵大娘买的新装。
此刻的她穿着一身鹅黄,这般挑肤色的颜色穿在她白皙的身上夺不走她分毫的美感,反而是映衬着她越发显得靡颜腻理,颜如舜华。
绣着几只粉蝶素花的上襦简约大方的勾画出她肩若削成的身姿,腰间系着的系带显得她腰身宛若约素,罗裙轻纱层叠在她一步一行间漾出柔美的弧度,也使得她看起来很是步态娉婷,绰约可人。楚栀不是很会绾发,那三千青丝便被她松松梳了个云髻了事,而后随意的插上了根做男子打扮时所用的簪子。
她素来是不爱往脸上搁置那些胭脂水粉的,现下没了条件便也没在意。穿戴完毕之后她便顶着长不施粉黛的俏脸,穿去给邵大娘看了。
她好久没穿女装了,这久违的感觉好似还挺奇妙的。且邵大娘既然花了心思给她添置这套衣裳,定是很期待她出起来的样子。
楚栀这个人是很吃软不吃硬的,你若是事事顺着她依着她对她抱有善意,那就万事大吉,她也会记得你对她的好,真心待你。可若是你事事要规劝于她,和她讲大道理,若还把握不好尺度,惹得她炸了毛,那便很是难以哄好了。
是以对着无念和邵大娘,楚栀有着截然不同态度。
楚栀出了房门,她兴冲冲的跑到邵大娘之前所处的堂内,也没看清楚眼前站了些何人,便立时挽着裙摆转了个圈。
“这身衣裳我穿起来好看吗?”楚栀一圈转完,便停在邵大娘的身前,一副乖巧等夸的模样。
然而等她稳定身形一看,便发觉邵大娘的身边多了一个人,那个人不是郑大伯,而是......无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