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念看着眼前的活色生香,不由怔住了片刻,可也不过须臾,便立即红着耳朵收回了视线,转身对着禅房里青灰色的墙壁。
楚栀比起无念,还要多愣住了些时间,等她回过神,便忙扯下了衣衫遮到胸前......她瞪着眼前的身着灰色衣衫的和尚,差些就气疯了。
等把身子完完全全的遮好,她很是气恼的道:“我竟没想到,这万佛寺里的和尚,也会这般流氓!”
无念听了,漠然不做声,像是无从回应一般。
楚栀更是羞恼:“臭和尚,你这是无话可说,还是因为心虚所以无可辩解了?”
无念想着和不着寸缕的女施主呆在一起很是于理不合,便推开了门,想早些离开,免得损了女施主的清誉。
楚栀见了,以为无念是要逃避她的责问,气的差些从木桶里直接站起身来,好把她眼里的臭和尚亲手揍一顿解气,可她身上还光溜溜的,实在不好身体力行的跟上她脑海里冲动的想法,她气乎乎的道:“你这和尚,犯了色戒就想跑?天底下,没这么便宜的事!”
无念拉门的手慢慢的收了回去,但他仍旧背对着楚栀,宛若木头似的继续面壁思过一般,一声不吭的。
楚栀独角戏唱够了,气更不打一处来,“你倒是说话啊!”
一个巴掌果然是拍不响,要两个才行。
无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平古无波,楚栀听见他说:“女施主,万佛寺是和尚庙......你这于理不合。”
恶向胆边生,怒从心头起。
“什么于理不合,你怎么不说你偷窥了我的身子于理不合!”
“我告诉你啊,臭和尚,我是女子的身份你要是胆敢向方丈捅漏了,我定要向主持方丈告你一状,说你轻薄于我,犯了色戒,让他驱逐你出万佛寺。”
“还有,今日之事,你若是胆敢走漏了半点风声,坏了我的清誉,我定当要你好看。”
无念当了这么多年的和尚,从未遇到过这样有口难言,有理难辨的事。
“阿弥陀佛,女施主,我委实不是有意要坏你清白......”
“色胆包天的登徒浪子,谁要信你说的。”
这件事说起来,无念虽是有些冤枉,可却也确实是理亏。
“女施主,今日之事我定当守口如瓶。可你作为女子还是早些下山为好,这是和尚庙总归是不适合。”
“我要怎么做,轮得到你管吗?我愿意在这寺庙里呆多久,就呆多久。不要以为你看了我的身子,就能对我指手画脚的。”
无念一心念佛,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娇蛮的香客。
“倘若你是有苦衷,还是去尼姑庵蔽身比较妥当些......”
“你碎碎念的,说够了没?若是够了,赶紧给我滚。”楚栀很是不耐烦的说。
在家里被爹娘念叨,到这寺庙来还要被这和尚絮叨,真是让人心烦。
无念的耳朵又红了几分,他推门走出房间之时,听到那个娇蛮的声音问他叫什么名字。
“无念。”他回道。
心无杂念的无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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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念离开之后,素阮一瘸一拐的回到房间。
她低眉顺眼,眼观鼻鼻观心的接受来自小姐的雷霆之怒。
“小小小......小姐......”
“舍得回来啦?”楚栀冷声道。
“小姐,我错了。”
对于认错这种稀疏平常之事,素阮早就得心应手。
“我问你,为何送水的人变成了那个道貌岸然的和尚?”
素阮悄悄的打量了眼楚栀神色,继而低声为自己辩解。她坦诚当时情况复杂,自己跌了跤,提着的木桶里的水也少了泰半。这时候又恰好被无念撞见了,他见自己行动不便,就好心肠要帮自己......
“所以你就这样轻易的,推你家小姐我......入火坑了?”
素阮急忙摇头:“小姐,我发誓我真的拒绝过他了,可他实在是太过热心,执意要帮我,也不听我的......”
“然后呢?”
“然后就是......我脚受了伤追不上他,又不敢泄露你的真实身份......”
“所以你就只能眼睁睁的什么都不做,让他把水送到了房间,还看光了......我?”
“小姐......其实......你要是不走神,也是不会被......看光的啊......”素阮大着胆子,提出新的意见。
“归根结底,还是我的错了?”
“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素阮捏着手指比出个一点点的手势。
许是素阮自小就跟着楚栀,平日里两人小打小闹惯了,是以两人之间并没有很严苛的主仆界限,感情就比别的主仆要深厚些。
因此素阮有时也敢欺上犯下,不怕惹恼了小姐,遭她怪罪。
素阮知道,自家小姐是刀子嘴豆腐心,放的狠话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一个都落实不了。
楚栀泄气般的看了素阮一眼,她嘟着嘴,哼声说自己气的要早点睡觉。
素阮虽然不明白为了生气的人还能够早睡,却还是依着小姐的吩咐把床榻收拾了出来。
总之这件事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她就知道她家小姐是舍不得真的罚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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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里,楚栀被痒醒了。
她不断挠着身上的痒处,修缮圆润的指甲划过那娇嫩的皮肤上,便立时留下一道道颇为触目惊心的红痕。
“素阮......素阮......素阮......”
楚栀的话里夹着着些哭音,她自小就是锦衣玉食,被楚盛远精细的养着,还未经历过此等遭遇。
这钻心的痒,让她无法安眠。
素阮迷糊中听见自家小姐的哭音,忙起身点起油灯问楚栀这是怎么了。
楚栀撸起袖子,露出皓白的手臂,触目惊心的红留在那白皙的肌肤上,看得人心生怜惜。
“素阮,我好痒啊。”楚栀一边哭诉,一边还止不住的挠着。
素阮几步走到楚栀的床前,拉住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
“小姐,你不能再挠下去了,再挠就该破皮了。”素阮颇为忧心的说。
“可是我忍不住......素阮,我不仅手臂上痒,背上也好痒,你快帮我挠挠。”
素阮轻轻的掀起楚栀的衣裳,小姐的后背不仅起了大片的红疹子,还有很多被指甲抓出来已有些微肿的细细长长的红痕。
素阮对楚栀说她让她再熬一熬,等天亮了她便下山帮她请大夫。
楚栀却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忍受了,她娇声道:“我熬不到明日了.......”
就在两人都束手无策之时,有人敲了敲房门。
“谁啊?”
“是我,无念。”
对了,无念是这寺庙里的和尚,定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有病乱投医,慌乱之下,素阮便也没多想,就打开了禅房的门。
轻薄的亵衣露出楚栀优美的脖颈,无念的视线甫一触及,便克制有理的收了回去。
“无念,你可否帮我小姐看看,她身上起了好多疹子。”
无念低垂着眼,刚迈进禅房的脚便改向往外。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难道因为我方才骂过你,你就要见死不救吗?”
此时此刻,楚栀也顾不上敌我之分了。如果这个和尚能帮她,她不介意暂时和他和平相处。
“女施主,男女授受不亲,这于理不合。”无念温声道。
“更于理不合的事你都做了,还会怕这个吗?”楚栀有些挑衅的说。
对此无念的回答是,紧闭的禅门。
素阮着急道:“小姐,你方才就不能服个软吗?”
楚栀嘴硬道:“是他先不愿意同我好好说话的。”
素阮无措道:“现下,该怎么办才好呢。”
楚栀忍不住又开始掉眼泪,她哭着道:“反正我就是死了,也绝不去求那个铁石心肠的臭和尚。”
看着楚栀这么难受,素阮也难受极了。
“笃笃笃......”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素阮开门一看,又是无念。
“无念,你是改变心意了吗?”素阮问道。
“素阮,让他滚,我不要他管。”楚栀气冲冲的说。
素阮充耳不闻,侧身让无念进了房间。
无念在楚栀的床榻前侧身站定,他避开她怒火滔天,却依然水光涟漪,勾魂摄魄的眼睛,缓声道:“只许一次,下不为例。”
“小姐,你快说话呀。”皇帝不急急太监,素阮催促道。
“哦......”楚栀慢腾腾的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好汉不吃眼前亏,楚栀说服自己秋后算账。
她挽起衣袖,露出一片娇嫩细腻的肌肤,伸长手递到了无念的眼前。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那是一双极美的手,修长白皙,柔若无骨。可美中却有不足,那腕上的密布的红痕破坏了这一份纯白。
“无念......你能看出来,我这是怎么了吗?”
“应当是误食了什么东西,所以起疹子了。”无念淡淡地道。
“可我今日没吃什么特别的东西啊......”
“小姐,你忘了吗,早间我们逃婚出来......我们出来的时候,路上你买了栗子糕吃......这栗子你以前可是从未吃过的......”
楚栀想起来了,自己也是因为买栗子糕,才知道自己把荷包落在制衣铺的。
“那你有什么法子是可以治这疹子的吗?”
楚栀怕无念侧着身看不见她求救的目光,她咬着唇,很是楚楚可怜,还特意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具有央求意味的摇了摇他的衣摆。
楚栀的这个动作,在素阮的看来,与她向夫人撒娇讨巧时简直是如出一撤。
“现下没旁的法子,只能先用温水泡着,缓解痒意。等天亮了,再早些下山,去镇上的医馆抓几副治这疹子的药回来,连喝三天应当便无事了。”
楚栀看向素阮,示意她赶紧照着无念的话去做。
素阮蹙眉道:“可是小姐......方才晚间我给你烧水时,寺庙里的柴火就已经所剩无几了。现下怕是烧不够一桶水,可以给你泡身用了。”
楚栀委屈巴巴的抿着唇,泪珠在眼眶里盘桓,将落未落。
一整个禅房变得很安静,只剩楚栀略微抽泣的声音。
无念的眼角看到楚栀泪凝于睫的模样,不知道怎的心就软了几分。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下不为例的无念和素阮说,让她先把剩余的柴火烧了,与此同时,他会立刻动身去山里再砍些柴回来。
素阮又说,可是水缸里剩下的水也是不够了。
于是除了砍柴,无念他还得把水也一并给挑回来。
他想,这庙里住了个娇客,委实是有点难为到他了。
但难为归难为,答应的事情,他还是一丝不苟的全部干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