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瑜拿筷子的手一顿,在?那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幻听了,她猛地抬眸看向对面的人,江子岚亦是怔着,一时无言。
穆庆急道:“公子,可,可是要出去迎接……”
江子岚稳住心神,起身走到姜瑜身侧,轻轻一句:“你先回房间,或许只是凑巧。”
说完,他?就匆匆往外走去。
姜瑜知道他?这是在?安抚自己,可眼下?是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况且,回到房中若是再被找到,江子岚便真的要担一个故意窝藏的名头了,在?外头撞见,起码显得?不那么心虚。
事实证明,姜瑜的选择是对的,虽然有点误打误撞。
晏迟寒压根没等江子岚来迎,直接下?了马车往府里走,门口的小厮连句话也不敢说,遑论上前去拦人。江子岚还?没走到屏门,已然撞上了直接进来的晏迟寒,两人面对而立,一个神情淡淡,一个反倒带着点笑意。
“江太?医这么着急忙慌地往外走,是要来迎朕?”晏迟寒嘴边微微勾着,一身褚色锦服,手里还?握着把折扇,时不时轻敲掌心。
江子岚稳住脚步,面上仍旧是一派淡然,躬身行礼:“臣江子岚参见陛下?。”
“免礼。”晏迟寒提步往前,等走到江子岚面前也没有停步,直接与他?擦肩而过,嘴里话却没停,“今早本想?再和太?医谈谈青羽的事,可派人传召时却听说太?医已经出宫回府,这不,朕也是心切,只好亲自上门。”
江子岚垂眸,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不言而喻,可偏偏所有人都?得?陪着这位皇帝装糊涂。
他?回身跟上前,嘴上答话,心里却在?想?着姜瑜有没有回房避开?。当他?们?走到院中,抬眼瞧见还?在?正堂桌边的人时,他?面上的淡定终于开?始破裂。
姜瑜听到动静,从位置上站起转过身,一抬头正好撞上最前头那人的目光,那人嘴边含笑,可那双眼眸凉如冬日雪水。
姜瑜心口突地一跳,走上前几步福身:“……参见陛下?。”
在?她垂头的时候,晏迟寒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开?口:“起身吧。”
“你们?这是正在?用膳?看来朕来的不是时候。”他?走进堂中,直接在?正中那把红木圈椅上坐下?,“不过正好,朕也未用膳,太?医不介意多一副碗筷吧。”
“陛下?言重,”江子岚侧头吩咐穆庆,“去拿碗筷,再让厨房多做一点清淡的送来。”
穆庆应声离开?,孙管事还?在?外头安排侍卫暂歇,这时也不在?此处。江宅的小厮下?人本就少,大堂一瞬间就只剩下?三人。
“怎么都?站着,坐啊。”晏迟寒对着二?人笑笑,看上去倒像他?才是这间宅子的主人。
姜瑜犹豫了一瞬,还?是走过去,在?侧边的位置上坐下?。晏迟寒对她出现在?此处是半点意外也没有,看来是提前猜到了她会在?此处,他?这是有备而来。
穆庆很快回来,将?桌上的碗筷重新摆了一遍,等早膳重上后,他?示意江子岚是否现在?上桌。
江子岚没有回答,反而看向主位上的晏迟寒,后者点点头,率先起身上桌坐下?。
姜瑜和江子岚就等着晏迟寒主动开?口责问?药童的事以及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可整整一顿饭用下?来,几乎是贯彻了食不言这三个字。
晏迟寒优雅地用膳,江子岚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唯有姜瑜一小块米糕从头吃到尾,心不在?焉。
这厮说吃早饭还?真的只是为了吃早饭?
两刻钟后,晏迟寒停了箸,一旁穆庆十?分有眼力见地递上帕子和净手的银盘。见此,本就无心用膳的姜瑜也立刻放下?了筷子,心说,重头戏终于要来吧。
她已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结果?晏迟寒整理完直接起身,她一愣抬头看他?。
“这用完了早膳,想?来江太?医也得?好好休息一番,毕竟昨儿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实在?耗费心神。”
晏迟寒重新拿起折扇,“啪”一声展开?,轻摆两下?:“朕也就不多打扰太?医了,公事还?是等太?医进宫再说。”
莫说姜瑜一脸纳闷,便是淡定如江子岚都?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回话。
“……是,那臣恭送陛下?。”
晏迟寒轻嗯一声,从位置上出来,目不斜视地往外走去。
就这么走了?来吃一顿早膳?
姜瑜怔在?原地,也不知自己心里是何?种感受,松一口气也有,怅然若失也有。或许,他?在?知道自己是辰王眼线后念及之前关系想?放她离开??
姜瑜不自觉垂下?眸,晏迟寒离她越来越近,最后错身从她身侧走过去,她捏紧手心,突然,那人脚步一停。
“十?七,绮香说你出来玩儿,现在?也应该玩够了吧,她就在?外边等你。”
淡淡的,听不出太?多情绪的话从身后传来,姜瑜一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怎么,不想?和朕离开??”晏迟寒仍旧是那个语气,不明喜怒。
可姜瑜知道,她拒绝不了,且不说他?提绮香是何?用意,他?既然已知她在?江子岚府上,若江子岚再留她,都?不用翻大褚律,只一道旨意便可以让江子岚入狱。
“没有。”姜瑜摇摇头,走到晏迟寒身边停住。
江子岚微不可察地拧了下?眉,掩在?长袖下?的手不由握成拳。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帮助姜瑜。
*
江宅外头停着一辆繁复华丽的马车,窗子挂下?的纱帘随风轻摆。姜瑜跟着晏迟寒走出大门,车窗下?一个着水绿色襦裙的身影唰地冲到她眼前。
“娘娘!”少女哭腔尽显,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直接伸开?手臂抱了上去。
姜瑜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冲击地往后一退,脚下?一个不稳,眼看就要带着绮香倒下?,后腰处却突然多出一股力支撑着她。
姜瑜下?意识往身侧看去,晏迟寒依旧看着前头,侧脸平静无波,就好像揽着她后腰的手并不是他?的一般。
绮香这时候也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赶紧撤回身,揪着袖口擦眼睛:“娘娘,对不起。”
姜瑜叹口气,摸摸她的脑袋:“你哭什?么啊?”
“……陛下?,”绮香偷偷瞥了眼一旁无言的某人,见他?没开?口阻止才敢继续说,“陛下?说娘娘不见了,奴婢吓死了,还?以为,还?以为您被贼人掳走了。”
“我这不是没事吗,别哭了。”姜瑜也不知晏迟寒和绮香说的贼人到底是指谁。
辰王的人还?是江子岚?
不过这个答案,她目前显然是无从知晓。
绮香情绪收得?还?算快,晏迟寒也不再等着,轻咳一声往马车走去,姜瑜见此也只能跟上。她本以为上了马车,他?就会开?始算账,结果?整整一路他?都?没有出声。
姜瑜等得?不安,猜测他?可能在?等自己主动开?口,只是侧头看他?,却见他?闭目养神,如此,她便也只好作罢。
微风透过窗子轻抚侧脸,就像母亲的手一般温柔安宁,但?姜瑜的心却愈渐浮躁。
马车并没有往皇宫走去,姜瑜轻撩起纱帘看向窗外,帝京街道繁华依旧,只是前路陌生。约摸一柱香的时间后,她瞧见了一处江南风格的别院出现在?视线里,还?没多想?什?么,马车缓缓停下?。
别院地处帝京城郊,再往前便是一条通往城外的河流,石桥一跨,是一座庙宇,平日里没有多少人烟。
姜瑜跟着晏迟寒下?马车,绮香开?心地滚开?搀扶,看她神情对这里并不陌生,姜瑜一瞬间了然,这儿恐怕就是原先晏迟寒想?要安排她出宫暂住的别院。
别院大门打开?,司空从里头出来,躬身向姜瑜和晏迟寒行礼:“陛下?,娘娘。”
“子宸到了吗?”晏迟寒问?。
“王大人已经在?大堂等着了。”
姜瑜听见这对话,心中生出疑惑,子宸王大人,这是谁?不过显然她也没困惑多久,进了别院抬眼望向大堂的方向,门前就站着三人。
谢芊云,卓放以及王若歧。
王若歧怎么会在?这里?
姜瑜下?意识看了眼晏迟寒,这人是不知道他?和谢芊云的关系,还?是已经知道了……
她还?没来得?及细思,门边的谢芊云已经朝他?们?走了过来,此刻她已是自己原本的面容。
“参见陛下?。”谢芊云朝着晏迟寒微微福身,而后才转向姜瑜,她一把拉起姜瑜的手,“还?好你没事。”
绮香这么说,谢芊云也这么说,姜瑜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细节,可她现在?也顾不得?问?,瞥了眼谢芊云身后的某人,偷摸摸地捏了捏她的手。
谢芊云猜到了她心中的困惑,也并不掩饰,直接露了个无奈的表情。
姜瑜一愣,正想?将?人拉到一旁好好说说话,余光却突然感知到一道充满怨念的视线,她下?意识抬眸看过去,正好对上卓放的目光。
“小放。”她笑了笑。
然而一贯最及时回应的声音并没有响起,少年直直地看着她,半晌垂下?眸:“嗯,娘娘。”
姜瑜察觉到对方刻意表现的疏离,嘴边的笑意不由淡下?去,谢芊云见着了,便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你让我假扮你出宫的事暴露后,他?就一直这样,见谁都?冷冷淡淡的。”
卓放的性格本就孤僻,冷淡也其实都?是常态,可自从进了承漪宫后,姜瑜自认他?已经有所改变,更何?况他?从不会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她。所以现在?这样疏离是因为生她气了?
姜瑜想?要上前去同他?解释,可还?没走出半步,手被人一把握住。
“你们?都?先退下?。”晏迟寒轻扫了眼众人,开?口道。
姜瑜内心一声哀嚎,心说,该来的总归要来。
谢芊云无声地拍了拍她的手,带着绮香先一步离开?,后边王若歧自然紧跟而上,卓放站在?门边犹豫半晌也还?是转身离开?。
等众人离开?,姜瑜就被晏迟寒牵着往大堂里头走去,门一关,她心脏直跳。要不要先认罪,怎么说自己也没实际害过他?,先开?口多少能占据点优势地位。
“我……”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姜瑜一愣,赶忙一脸讨好笑道:“陛下?您先说,您先说。”
晏迟寒看着她嬉皮笑脸的模样,语气反而冷了下?来:“你很开?心?”
怎么可能开?心!
姜瑜垂下?头,嗓音轻软:“不敢。”
“不敢?”晏迟寒伸手捏起她的下?巴,“移花接木,偷逃出宫,你还?有什?么不敢?”
他?果?然什?么都?清楚,姜瑜心里一沉,索性直视他?的目光:“陛下?若是想?定我的罪,那便早些给个结果?,我也不用提心吊胆,睡也睡不安生。”
逃也是逃不掉了,纠缠这么久,还?是难逃原著的结局吗?
“提心吊胆,睡不安生?!”晏迟寒的声音突然凌厉起来,姜瑜一惊,眼见着他?眼中泛起红丝。
“你……”她想?问?问?他?这是怎么了。
“那你可知前夜发现你不在?芊音苑,我有多么提心吊胆彻夜难眠!”晏迟寒没等姜瑜开?口,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头。
姜瑜有些不敢相信,她似乎听出了他?一点点的哽咽。
“当我发现你假扮药童留在?我身边,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辰王谋反不过是时间早晚,我虽有所防备却也不敢将?你留在?宫里,可你竟然瞒着我私自留下?,甚至想?方设法来我身边,我意外但?也心中窃喜。”
晏迟寒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落进姜瑜耳中,她愣愣地听着。
“我早早将?你安排在?芊音苑,只要辰王没有得?逞,你在?后头就绝不会有事,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晏迟寒嘴角轻勾,语带自嘲,“你自有江太?医相助,哪里还?需要我护着你。”
姜瑜轻咳一声,莫名嗅到一丝酸味,她心底的忐忑已经消去大半,迟疑着开?口解释:“那晚有人来芊音苑想?带我走,我甩开?后本想?去找你,但?你寝宫外羽林卫守着,我无法进去。”
晏迟寒皱眉:“有人想?带你走?”
“是,应该是……辰王的人。”姜瑜说得?还?有些犹豫,她现在?有点困惑晏迟寒到底知没知道她是晏无尘的人。
“乾阳宫内确实还?有些晏无尘的眼线,这段时间宫内皆在?自查,只是,你名义上是我的药童,为何?无法进,羽林卫不至于把你拦下?,哪怕怀疑你也应该先过问?我。”
姜瑜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问?道:“辰王被抓,他?难道没和你提起过我?”
晏迟寒顿了顿,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他?轻轻笑出声:“你想?提醒我你的身份?晏无尘安插到我身边的眼线?”
“你既然都?知道了,为何?……”
“为何?还?能好好地同你说话,甚至到这个时候还?在?埋怨你从未信过我?”
姜瑜连忙反驳:“我没有不信你。”
“没有不信?”晏迟寒双眸直直地锁着她,“你若是相信我,为何?还?要自己逃出宫,你是担心我知晓你身份后杀你,不是吗?”
姜瑜微仰着头同他?对视,唇瓣轻颤,最后还?是垂了眼眸:“我是辰王安排的内奸,按照律法自是死罪,我不敢赌。”
帝王之心,她不敢妄自揣测,况且他?本就是原著中折磨原主致死的人之一,以命做赌注,太?大。
“你以为我是宫变那晚才知你身份吗?”
许久沉默后,晏迟寒突然开?口。
“我让司空带你出宫,你以为我是担心宫变会牵连到你?若是如此,整个后宫都?应该早早遣送,我对后宫那些人虽没什?么感情,倒也不至于看着她们?因宫变而死。”
姜瑜听得?一愣一愣,复又抬起头:“你,什?么意思?”
“我一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份,可那又如何?,我信你不会害我。”晏迟寒说这话时,目光澄澈坚定,没有半分避退,“让你出宫只是为了不让晏无尘趁我无暇顾及时将?你带走,不想?让你再被他?威胁。”
“只是我信你了,可你有信过我吗?”
晏迟寒说完这最后一句,转身推门离开?,姜瑜一个人愣在?原处半晌没有反应,等门口再次传来声响,她一抬眸,绮香和谢芊云出现在?视线里。
“娘娘,你和陛下?吵架了吗?”绮香一脸担心地小跑进来。
姜瑜眨眨眼:“你怎么这么问??”
“唔,娘娘,你眼睛红红的。”绮香说话声越来越弱。
姜瑜怔愣地摸摸眼睛,还?好没哭,不然可太?丢人了,她扯起嘴角看向绮香:“没有,没吵架啊。”
“呼,那就好。”
绮香拍拍小胸脯,拉着她往一旁椅子上坐下?,一边斟茶一边道:“娘娘,你可别和陛下?吵架了,陛下?这次因为你失踪可是整整两夜没有阖眼休息。”
“两夜?”姜瑜接过茶杯的手一顿,目光也不由看向谢芊云,似乎想?听听别的说法。
只是谢芊云也对着她点点头:“是啊,这都?是司空今早回来同我们?说的,陛下?不能直接命人找你,只能暗地里让元英和司空搜寻,整个乾阳宫翻了个遍也没有你的踪迹。听说你住的地方不远处倒是有几道零碎的脚印,去向是御苑,而宫变那晚羽林卫曾在?御苑抓到过反贼同党,是个婢女,陛下?让人去见过,并不是你。”
“那他?最后是怎么找到江子岚那儿的?”姜瑜从一开?始就对此不解。
谢芊云轻叹口气:“陛下?原也只是猜测。我听说你失踪的事,心里自是焦急,无奈下?只能告诉司空替我们?易容的人是江子岚,恐怕就是这一点让陛下?注意到江子岚了。”
“……原来是这样。”姜瑜垂眸,喃喃自语着。
“刚刚陛下?出去,脸色并不太?好,你们?之间……”
谢芊云其实并不太?想?插手别人的感情,这一点姜瑜自己也是如此,可或许是对自己错过感情的遗憾,让她不得?不多说一句。谢芊云道:“你失踪,陛下?这么担心你,我一个旁人看来他?定是十?分在?意你的,这次的事我其实也云里雾里,但?我瞧着你对他?也不是无意,既是两人都?有情,那千万不要糊糊涂涂地错过了。”
两人都?有情?
姜瑜心中一窒,晏迟寒那句“可你有信过我吗”反复回荡在?她脑海里,她忽然想?起自己对他?的不信任是源于什?么,不就是因为她不相信晏迟寒对她有情吗?
晏迟寒的情若是一时兴起,她绝不愿意要,若这份情只是一小部分,她也不愿意要。
当时那一声“阿羽”她至今还?记在?心中,就像一记警钟,每当她想?要彻底信任晏迟寒时都?会在?她耳边重重敲响。
“十?七,十?七?”见椅子上的人开?始发呆,谢芊云不由出声轻唤。
姜瑜忽地回神:“啊,怎么了?”
“我瞧着你脸色也不大好,要不要让人去找个大夫瞧瞧,莫不是生病了?”谢芊云秀眉蹙起,语含担忧。
“没事,大概是这两日没怎么睡好的缘故。”
姜瑜揉揉眉心,现在?她同晏迟寒的关系虽还?没恢复到之前那般,但?起码小命是确定能保住了,他?看样子并不会杀她。
极度紧张后放松下?来,她反而觉得?疲惫席卷了全身,倦态尽显。
“娘娘,那奴婢带你去屋子里歇息一会儿吧?”绮香轻声道。
谢芊云也劝道:“是啊,去歇一会儿。”
姜瑜很想?点下?这个头,但?还?是先问?了句:“陛下?刚刚出门是去哪儿了,回宫了吗?”
“应该是,宫中想?来还?有诸多政事需要陛下?处理,辰王谋逆,叛贼乱党都?得?一并拔出,估计还?得?忙好一阵子。”
“也罢,”姜瑜本想?再找晏迟寒谈一谈,可看来老天不给机会,“绮香,你带我去屋里吧,我睡一会儿。”
“是!”
*
绮香特意在?房中燃了沉香,姜瑜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沉睡过去。这一觉,无梦侵扰,直接从白日睡到了夜色降临。
姜瑜翻过半身,恍惚听见房门开?合的声音,她半梦半醒地睁开?眼,见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近。
“阿瑜……”
在?叫谁?叫她吗?
可她现在?是十?七,是漪妃,谁会这么喊她,不,不是喊她,是在?喊沈安羽吧,难道这又是梦中?
怎么做梦还?会听见晏迟寒喊这两个字,是她执念太?深?
姜瑜还?没清醒,可心里已经生出一股烦躁,眉头也不自觉拧起。
晏迟寒坐在?床边,看着原本安睡的那人在?自己一声轻唤后皱起眉头,他?心里泛起一点点苦涩,就连在?睡梦中都?不愿听见他?的声音吗?
他?一直安静坐在?那里,就这么凝望着姜瑜,直到她眉头逐渐舒展开?,他?才敢抬手轻触她的脸颊。
“阿瑜,阿瑜。”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但?只是待在?这里便觉心安。
辰王谋逆一案,朝中大臣分为三派各执一词。
一方自是认为辰王罪无可恕,圈禁已是帝王仁慈,一方则认为辰王乃宗室子脉,也是他?晏迟寒如今唯一的亲弟,若手段太?重,恐让百姓以为当今陛下?寡情狠绝,毫无宽宥之心,而最后一方自是圆滑中立一党,不愿得?罪他?也不愿得?罪那些替晏无尘说话的老臣。
对于辰王如何?定罪,如今还?没有定论,此外,辰王余党如今也没能全部揪出。
晏远山早在?宫变失败当晚逃回了北地,晏无尘是个傲气的人,哪怕心中愤懑不满,也不愿再提晏远山临时叛逃的事,因此到现在?还?无法将?这位皇叔捉拿回帝京。
如此种种,全都?压在?他?晏迟寒一个人身上,而他?只能在?姜瑜这里寻得?一丝安宁。
姜瑜半夜醒来过一次,房中只点了一盏灯,昏暗幽静,让她倦意延续,再之后,天光大亮。
绮香进来时就见自家娘娘靠在?床头发呆,她好奇走过去,问?道:“娘娘,您在?想?什?么呢?”
姜瑜回过神,抬头看她:“昨晚可有人进过我屋子?”
“昨晚?”绮香回想?了下?,摇摇头,“没有吧,昨晚连奴婢都?没进来,就怕打扰到娘娘,别的人就更不可能进了。”
“……是吗。”姜瑜伸手摸了摸床沿褶皱的被单,若有所思。
绮香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反而十?分高兴地开?口:“娘娘,奴婢这里有一个好消息。”
“嗯,什?么?”姜瑜抬头。
“今早司空来传陛下?的吩咐,说可以让我们?在?别院再待一段时日。”绮香一脸兴奋,“湘嫔娘娘也会留在?这里,素茹明日便会来,奴婢觉得?一定十?分有趣。”
姜瑜有些意外:“不用回宫?”
“是啊,说是如今宫中何?处都?在?严查叛党余孽,不如留在?这里自在?。”
“那司空可有提到陛下?,他?还?会过来吗?”姜瑜还?记得?二?人之间的问?题,她还?是得?找机会说个清楚明白。
绮香摇摇头:“这倒是没说,但?奴婢觉得?娘娘在?这里,陛下?肯定会抽空过来的。”
小丫头一心认定陛下?娘娘是真爱,也不清楚二?人有矛盾,开?开?心心的倒也十?分自在?。
姜瑜笑了笑,也不想?同她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出了房门一抬头,姜瑜就见到了在?院中练剑的卓放,少年一身暗色劲装,动作凌厉干净。
姜瑜想?到了他?昨天同自己故作疏离的模样,心中叹口气,开?口轻唤:“小放,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