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似电流般划过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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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了,在阳光折射下,积雪白茫茫一片,晶莹剔透。
山上的道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上山时还好,下山极其湿滑。
一开始岑蜜还逞强,不愿意接受秦邗升的搀扶。
重重的滑倒了两次后,她乖乖把手递给秦邗升。
男人握住她手一瞬间,她身子似电流划过全身猛地一颤,下意识想要抽回,他没给她机会。
他将她的手尽数紧紧握在他的掌心,声线低沉透着几丝戏谑:“牵手也不会怀孕的,干嘛扭扭捏捏的?”
秦邗升不提还好,一提岑蜜脸颊情不自禁浮起几丝红晕。
她忙低下头,心似小鹿乱撞。
偏偏男人又来了一句,“害羞了?以前也不是没牵过?”
“那是小时候,和现在不一样。”
秦邗升眯了眯眼睛,轻笑一声:“的确不一样,小时候你做噩梦非要爬上我的床,还让我抱着你睡。现在牵个手,都扭扭捏捏,搞得像我在占你便宜。”
“秦邗升,你——”岑蜜嗔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牙关打颤了一会,她从齿缝间蹦出一个词,“不正经。”
说完,她使劲甩开男人的手。
奈何男人力气很大,将她的手紧紧握住,甚至又握紧了几分。
男人突然如大山一般朝她压过来,看到她下意识往后退一步,他浅浅勾了勾唇:“不逗你了,刚才上山的时候你不是问我,回国后怎么会开一间民宿吗?”
顿了顿,秦邗升继续说:“其实暗夜微凉是我出国前给外婆买的一座农家小院,我担心我出国后外婆一个人孤单,我就把院子改造成民宿,院门藤架是我支的,凌霄花是我种下的,而菜园是外婆弄的。我还花钱找了两个人帮着外婆一起打理民宿,那两个人就是余静余辉姐弟的父母。后来余静余辉父母意外出车祸去世了,外婆就把余静余辉姐弟接到了民宿住。再后来,外婆去世前特意打电话叮嘱我,让我尽量照应一下余静余辉姐弟。”
“秦邗升,其实你还是很在意干妈的对不对?”岑蜜试探着问。
凌霄花的花语是慈母之爱,他把凌霄花种在院门口,在寒冬的冬日还能让攀援的凌霄花开花,显然一直在悉心打理着。
迟迟没有听到秦邗升的回答,岑蜜余光忍不住看向身旁的秦邗升,此时,男人眼中涌现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岑蜜感觉到秦邗升其实还是非常在意母亲秦滟的,即便他一出生就被秦滟丢在南塘小镇,也很少来南塘小镇看他这个儿子,但亲情永远血浓于水。
“对了,秦邗升,昨天你跟我说,你揍过舒修杰,因为什么事?”岑蜜快速转移话题。
“这件事跟昨天被舒修杰训斥的杨天宝有关系。”
“什么关系?”岑蜜忍不住好奇。
昨天那样的情况,如果是她,她肯定不会像舒修杰那样训斥孝顺的杨天宝。
秦邗升轻叹一口气,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杨天宝父母极其不负责地把刚出生不到一周的杨天宝扔给身体不好的杨奶奶带,好在杨天宝打小就懂事,三岁他就能踩着板凳给杨奶奶做饭了,杨奶奶平时生病都是他在贴心照顾,而且杨天宝这孩子特别争气,成绩优秀,全班第一。”
岑蜜转头看向身旁的秦邗升,一股子酸涩突然从胸口一路窜到鼻尖。
秦邗升眼眶渐渐地泛红,他薄唇轻抿了一下,声音有些暗哑,“有一天我撞见了昨天那样的情况,帮杨天宝说了几句话。事后舒修杰特别鄙薄地跟我,让我别管杨天宝这样一个父母都不要的小杂种,我当时一听怒了,使劲浑身力气往他脸上狠狠地抡了一拳。”
岑蜜眼中不知何时漫起了一层水雾,她忙伸手握紧了一些秦邗升的手掌。
感觉到手掌被岑蜜握紧,秦邗升内心柔软一片,泛红的眼眶中泪水渐渐消散。
岑蜜快速话题:“秦邗升,你认为杨天宝长大后会变得跟你一样优秀吗?”
秦邗升思索了一下,似真似假地与岑蜜开玩笑,“不知道,不过每年寒暑假杨天宝至少不用去照看一个小他五岁的娃娃亲未婚妻。”
岑蜜没好气地嗔了一眼秦邗升,“秦邗升,你知不知道在我们爸妈眼中,我和你这门亲事就像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而你是那朵鲜花,我才是那一坨牛粪。谁让你是学霸,而我是学沫。”
秦邗升喉间溢出一串好听的笑,眉眼都是笑意,赞同地点了点头,“干妈说得没错,的确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秦邗升,你知不知道我现在也是一个学霸?我专业成绩可是全年级第一,我上个月刚提交了保研申请,不出意外我就能获得保研资格。”岑蜜不甘示弱地回。
“什么时候这么爱学习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当年我好不容易踩着线考上了你任教的简城大学,原以为我还能像之前一样指望着你,没想到我还没进大学校门,你就跑去国外做战地记者。”
回忆起这一茬,岑蜜心中有点恼火,当年是秦邗升跟她说的,让她努力考上他所任职的简城大学,他会继续照顾她的学业的。
就因为秦邗升这句话,高三那年,她开始奋发图强,夜夜挑灯苦读,连做梦都在研究深奥的哲学。
高考前两个月,秦邗升突然跑去战乱不断的中东地区做战地记者,而她终是踩到了简城大学的分数线。
大学指望不上秦邗升,她只能靠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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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时,岑蜜特意去教室找了刘盼娣,又一次耐心叮嘱刘盼娣来例假时注意事项。
回到办公室,她刚翻开作业本准备批改,办公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
抬眸瞥了一眼,看到来电显示她犹豫了一下,才拿起手机接听。
还没等她开口,电话那边传来一个亲切温柔的声音,“蜜蜜,我是干妈。”
“干妈好。”岑蜜笑着回。
“蜜蜜,我听说你去南塘支教了?见到邗升了吗?邗升过得还好吗?”
“干妈,我见到邗升哥了,他挺好的。”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蜜蜜,邗升的性格我很了解,当初他毅然舍弃大学老师的工作,非要跑去中东当战地记者,从小把他带大的外婆去世了,他回国奔丧才待一周就走了。这次回国,竟然待了大半年还没回去,我猜想他可能在中东出事了。”
岑蜜纳闷,“可是邗升哥看起来挺好的。”
“蜜蜜,邗升的性格我太了解了,即便被打碎牙他也只会往肚子里咽。”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叹息,“蜜蜜,干妈拜托你一件事,能不能看在你和邗升青梅竹马的情分上,多关心一下邗升。”
“好的,干妈。”顿了下,岑蜜试探地问,“干妈,邗升哥已经取消了我和他的婚约,你这边同意取消吗?”
电话那边又静默了一会:“蜜蜜,我是邗升的母亲,我尊重邗升的一切决定。”
***
深夜,屋外大雪纷飞,屋内温暖如春。
岑蜜躺在床上思绪万千,辗转反侧许久迟迟无法入睡,她快速起身,披上白天穿的姜黄色大衣往阳台走去。
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走到阳台边。
“还没睡?”一个低沉好听的声音穿耳而过。
她猛地惊了一下,转头看向身旁的秦邗升。
男人斜靠在窗户边,慢条斯理地吞云吐雾,缭绕的烟雾中,五官轮廓硬朗分明,眉眼深邃。
他深吸一口,缓缓吐出袅袅烟圈,视线透过缭绕的烟雾落在她身上,“怎么还没睡?”
岑蜜看向不远处院门藤架上如火如霞的凌霄花,她轻咬了一下嘴唇,余光睨了一眼身旁的男人,“秦邗升,你……你今天是怎么知道刘盼娣……”
“咳”男人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伸手弹了一下烟灰,耳根微微泛红,“我问刘盼娣肚子怎么个疼法,她描述的和当时你……来那个的疼法差不多。”
登时,岑蜜双颊绯红一片,恨不得立马在地上挖一个洞钻进去。
她立刻回忆起她来初潮时的场景。
那是在初一暑假,一天早上醒来,她肚子疼得要命,父母亲都去外地出差了,她捂着肚子弓着腰去敲秦邗升的房门。
打开门,秦邗升看她脸色煞白,快速去厨房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秦邗升把热水递给她后,快速脱下衬衫,手忙脚乱地将衬衫系在她腰间,神情不自然地对她说,他先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她莫名地一头雾水。
几分钟后,秦邗升风尘仆仆赶回来,伸手递给她一个黑色塑料袋,耳根通红对她说,“岑蜜,你……来那个了。”一说完,似脚底抹油快速回了他的房间。
那几天,秦邗升悉心照顾她,不仅负责她的一日三餐,还把她放在卫生间弄脏的床单偷偷洗干净了。
思绪拉回,岑蜜转头看向身旁被缭绕烟雾笼罩的男人,缓缓开口,“秦邗升,这几年你在国外过得还好吗?”
这不仅仅是替秦邗升母亲询问的,也是她自己想问的。
秦邗升出国四年,除了她高考时回来过,他们匆匆见过一面后,期间他从未与她通过一个电话。
三年多的时间,他像人间蒸发一般,没有任何消息,让她都把他这个未婚夫给遗忘了。
男人快速伸手把烟掐灭,深邃的眼眸中蕴着淡淡的笑意,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了一会,良久,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左耳,浅浅地勾唇笑了笑,“还好。”
“那你什么时候回中东?”
男人失神落魄地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
岑蜜下意识地追问,“难不成你要一直守着这间民宿?这民宿也没什么人来住。”
至少在她入住的这几天,民宿并没有迎来新的客人。
而且南塘小镇地处山上又偏远,来这里的旅游的人几乎没有。
“我不是还兼职南塘小学的美术老师吗?”男人唇角噙着几分苍凉的笑,他侧目睨了她一眼,“实在不济,我还能回到大学继续教书,做两年的讲师再评个副教授,养活自己绰绰有余。”
“那你的信仰与荣耀怎么办?你不是跟我说过,你的信仰与荣耀是将战争的真相告诉世界,以此呼吁更多的人去守护和平吗?”岑蜜神情认真看向秦邗升,一字一句问,“秦邗升,你是不是在国外发生了什么事?要不然你怎么会放弃你的信仰与荣耀……”
“什么事都没发生。”男人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早点睡,晚安。”
秦邗升丢下这句话后,径直地回屋了,留给岑蜜一个无尽落寞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