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
御前的小公公迈入太子寝室,对着太子爷和大太监恭敬道,“太子接旨。”
虞离坐起身,冷冷地睥睨着宣旨的小公公。
小公公为难:“请太子爷行礼,接旨。”
虞离讥笑道:“行礼?要我向一个千古罪人行礼?”
“一个逆贼,他也配!是谁该向谁行礼?”
温馫攥着虞离的手掌稳住他,对着宣旨的小公公淡淡道:“宣旨吧。”
“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朕登基以来,得?天庇佑,今有一子,为宗室首嗣,赐名漓,立为皇太子。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小公公捧着圣旨递到虞离面前,“太子爷,谢恩吧。”
“谢恩?”虞离扭头瞪着温馫,“这是你和他的主意?”
大太监摇头,“只是皇上圣意。”
虞离不屑地扫了一眼圣旨,虞溪居然真的愿意让自己继他的位?虞离不信,他到底是何目的?
温馫眸色阴沉,皇上的意思确实不会那么简单,他怀疑虞溪是想把虞离捧得更高,也摔得?重,曾经的虞离在宫里就是这样的众矢之的。
但是当时的虞离有先皇的宠爱,又有自己守在他身边,现如今皇太子是个无权无势,又不合皇上心意的,恐怕虞离会成为朝政之争的牺牲品。
猛地,虞离从小公公手中一把夺过圣旨,不可置信地盯着上面的字迹,漓?
这是什么意思?
“虞溪他改我的名?”
“他凭什么!”
虞离怒不可遏,如今父皇亲自为自己取的名字也要被抹去,岂有此理?
小公公瞧了一眼老祖宗的脸色,“太子爷,这里……还有一道圣旨。”
虞离抬起头,怒吼道:“念!念!他还想做什么?”
“是!”
小公公转身从木案上拿起圣旨,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太子虞离,秉心不孝,轻狂任性,为国民不效力其君,视人命如儿戏,肆意残害生灵,着?皇太子即日起幽闭陋室,读书养性,无召不得?离开,更不得?与人会面,以示惩戒,钦此。”
温馫冷沉着?脸,皇上的意思是连自己也不能见他?虞离合起胸前的衣襟跳下床榻,抬起头一脚重重地踹翻宣旨的小公公。
“虞离……”温馫开口叫道,虞离已经头也不回去地走出宫殿。
温馫隔着?窗子望着?虞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他起身,苏尤上前搀扶大太监,“老祖宗,咱们不去拦着太子爷?”
温馫莞尔,“那他闹闹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他们是父子,打不散的。”
“奴婢看着?也是。”苏尤笑呵呵地说,“老天爷都被咱们爷和老祖宗的心意感动了,如今太子爷复位就再没有理由和您闹脾气了。”
温馫不语,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虞离若能拎得清就不是他了。他最不在乎这些?功名利禄,又怎么会因这些?失而复得?而放过自己,放过他。
苏尤取出一个镶嵌宝石雕刻八卦阵的木盒,“老祖宗,服用丹药的时辰到了。”
温馫抬起两指阻止,“不急,咱们先去探望另一位贵人。”
苏尤收起宝盒,“是。”
温馫出现在原俪妃娘娘的宫殿外,此时那位白发女子正接到恢复妃位的圣旨。
与虞离如出一辙,面对皇上的圣旨,她只是平静地坐在院内的石桌前喝茶,而站在旁边等待宣旨的小公公左右为难。
“不知是哪里来的乡下姑子,真?是没有规矩,见到皇上的圣旨也不知道行礼。”
一行中的小公公不乏有尖酸刻薄的,虽然女子长着绝世容貌,可见那头华发也知女子绝非妙龄,小公公们抱怨着,皇上怎么会封这样的女子为妃?
温馫坐在木椅之上被侍卫抬入殿门,朝着?苏尤使了个眼色,对着刚刚嚼舌根的小公公轻声道,“皇上仁政,俪妃娘娘慈爱,奴婢们反倒放纵没了规矩,胆敢妄论主子,下去领三?十板子,罚俸半年。”
闻言,奴婢们纷纷求饶,“大太监饶命,大太监饶命!”
俪妃侧目,扫了他一眼,当初自己入宫时可还没有什么大太监,现如今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的盛名俪妃略有耳闻,刚刚瞧见他与虞离的相处,想必虞离身上的痕迹,心里装着?的就是他。
只是俪妃没有想到那人竟然是个太监!
“打鸳鸯板子。”温馫轻咳一声,“带下去行刑,不要扰了娘娘耳根子清净。”
温馫起身,因久日缠绵病榻身形消瘦,穿着黑色平金绣花蟒衣,俊美的脸上呈现着病态的苍白,犹如残月清明,眉如墨画,一双狭长的眸子似寒星秋水微敛着?,朝女子行拜礼,“俪妃娘娘,安福。”
俪妃斟着?茶水,细细地品味着茶香,一头华发披散着随微风飘拂。
她挑起美目,瞥了一眼温馫,本不愿摆出一副正宫娘娘做派,可为了自己那个自出生便再没有见过的孩子,俪妃怎么都没有想到那日自己捡到奄奄一息的虞离,竟是她的亲生骨肉。她早该猜到的,虞离身上的那股似曾相识,多么浓烈。
俪妃声如裂帛,开口道:“既然你叫我一句娘娘,温大人你可知罪?”
温馫撩起外袍跪下,恭顺道:“内臣有罪。”
俪妃的手指紧紧攥着茶盅,茶水掀起一层层波纹,“虞离本生性单纯,纵他骄横跋扈,恣行乖戾,穷奢极欲的,是你!”
“致使皇宫上下对他无不怨恨,堂堂太子身边无一二忠良能臣!”
“宠他一时欢愉,却护不住他一世安康,夺得他真?心相对,肆意糟蹋的,还是你!
“大太监,你是何居心!”
温馫叩首再拜,“内臣有罪,请俪妃娘娘责罚。”
俪妃苦笑:“你是有罪啊,把我的孩子生生养成废物,可原本抛弃他的是我啊,我才是罪魁祸首,又有何颜面治你的罪?”
“你起来吧,何须向我谢罪呢?”
温馫仰首,凝望着?眼前的女子,“俪妃娘娘,有些?事?太子爷想不到的,不会问的,但是内臣不能不为太子爷想到,不能不代替太子爷开口问出。”
俪妃深深地瞧着温馫,“你问吧。”
苏尤搀扶着大太监起身,他坐在石凳上,一阵剧烈的咳嗽,体力不支,“俪妃娘娘当初为何在产下皇子后执意离开皇宫?”
俪妃斟着?茶,所问非所答道:“你不像是天哲人,倒像是我白阳的男儿,这样容貌,孤清自傲,与这皇城格格不入。”
温馫瞠目,“俪妃娘娘是说……”
“我本是白阳草原上的女人,天哲皇帝派骑兵踏入白阳,我的父亲接纳他们与使者谈判,那日草原上最漂亮的白色芍药被血染红,我被带到这里美名其曰献给天哲皇帝,天哲将庇佑白阳百年安稳,可谁知那片草原早已寸草不生。”
温馫对白阳的覆灭早有耳闻,天哲是踩踏着白阳人的血肉巩固江山,臭名昭著的是天哲对白阳人的酷刑,肢解躯体,男子头骨为皿,女子人皮为鼓。
俪妃叙述这些?犹如前尘往事?,心中再无波澜,“我被改名换姓,日日夜夜活在仇人身边,我无时不刻不在仇恨他,想复仇却无能为力,我做我想做的一切,只要能伤他一二。”
“我出宫是为了寻找白阳的血脉,哪怕有一线生机,报仇不能让白阳死而复生,可新的生命可以。”
温馫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吗,玄幽的血脉断送在自己身上,从未有一刻比此时更让他感受到生命的重量,可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内臣想俪妃娘娘已经得?知天哲高祖已死,只是血仇得?报却也无法换回白阳,以及数十万无辜子民的性命。”温馫沉声开口。
俪妃听虞晓说起宫中政变,“是你助虞溪谋朝篡位?也是因此虞离与你成仇?”
“是。”温馫颔首,怅然若失道:“我本想带他离开。”
“为什么没有?”俪妃眸色一凛,自己被仇恨困了半世才悟透其中道理,她无论如何都不想虞离也困在仇恨中。
“虞离中了毒。”温馫无力地攥紧手掌,他本可以拥有这世间最好的,可还是让它溜走了,“这皇城虽千般不好万般不好,却有无数珍贵草药,有数不清的能人异士汇聚,可那毒无人能解。”
“竟不是你下的毒。”俪妃喃喃道,与虞离朝夕相处一年,她猜想过是什么样的人用此剧毒害他生不如死。直到见到温馫,这样面如冠玉的美人,也是最心狠手辣的人,俪妃对温馫的手段略有耳闻。
虞离是赢不了他的,这不能怪虞离愚笨落入温馫编织的天罗地网,虞离逃不掉。
温馫摇头,有苦难言。
俪妃的指尖沾着盅里的清茶,“既然你承认自己对虞离做过的错事?。”
“大太监,我要你答应一件事。”
温馫面色如水,今日他来就是要弄清虞离的生母到底是怎样的人,赋予虞离这样桀骜不驯爱憎分明的生命,“俪妃娘娘请讲。”
“我要你做那件你一直都做不到的事?情。”
温馫心底一沉。
“你不得?对虞离再有半点非分?之想。”
“你不得?对他再流露出一丝一毫逾越君臣之意。”
温馫的手指发狠地扣着石桌边缘。
俪妃冷冷地说:“大太监,你是无根之人,你本该无私无欲,可你僭越了。”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从始至终克制自己,隐藏自己的感情,无人得知你对当朝太子存有私心,别人怎么会伤到他?”
“他又怎么会偏偏为你心痛至死?”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晚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