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晚潇微微挑眉,顿了一下道:“不用谢。”
钱治云丝毫没注意到二人之间的交锋,用水壶里的水将莓果子清洗了一番,然后才装盘起来。
顾丞乔的态度也坦然的很,慢条斯理地拉了一个椅子过来,示意余晚潇坐下。
余晚潇也不急着揭穿他,很有默契地跟他维持表面和平,顺意坐了下来。
钱治云吃着甜甜的果子,并没有忘记正事,转头就把自己连夜整理出来的课案交给了余晚潇。
余晚潇连小学水平都不到,所以钱治云第一次整理出来的课案,费时不多,而且上面写的都是最简单易懂的知识。
比如最基础的一些英语单词,句式,还有数学公式及题型,课本上的诗句等等。
另外,他还把自己带来的新华字典也给了她。
“余同志,按着读音学字你应该会吧?字典上的字你先自学着,有不懂的再问我。”
钱治云说着,又不放心,拿出纸笔给余晚潇写了一张汉语拼音表。
“麻烦钱知青了。”
余晚潇如数将这些学习资料收下,道。
“谢什么,这都是举手之劳,正好我也能复习一下学过的知识,免得以后在乡下呆久了忘的一干二净。”
钱治云说这话是真心实意,其实要让他一下子舍弃学校里学的知识,那还真挺觉得可惜的。
但时间易逝,只要脱离学校一久,再不对自己多加管束,甭管成绩曾经有多好,那也必然会走上倒退的路。
所以借着这个扫盲的机会,他既是为了响应国家号召,帮助大家,也是为了认真地监督自己,时刻不忘学习,才主动报了名当老师。
“你说的对,你们知青的文化水平高,可一定要把这些知识给留住,等到以后,说不定还能有大用呢。”
余晚潇见钱治云人还挺上进的,便有意提点了他一句。
“好,那就借余同志吉言了。”
钱治云喜笑颜开:“对了,余同志,他们那边在熬鱼汤了,要不然你喝一碗再走吧。”
“我就不了,鱼汤统共就那么一些,你们自己喝还不够呢。”
“而且待会我还要去牛棚值夜班,就不再多留了。”
余晚潇说完,便拿着书起身,准备告别:“不用送我,你们先休息吧。”
顾丞乔见她要走,终于开口,温和道:“慢走。”
余晚潇离开知青院,还是照样先回了家一趟。
因为要值班,她回家只是拿了几块干饼子,再用饭盒装了一碗粥,然后就走到了生产队农场的牛棚里。
牛棚照常用二人轮守,饲养员一共三个,本来原主偷懒,每天晚上是吴霞和李桂芬照常轮守的。
但余晚潇这会来了,她们两个便有了轮换的机会,三人轮守两人班,总有一个人可以多休息一天。
今天跟她一块轮守的是吴霞,两个人拿了个小板凳坐在牛棚门口,这就开始值起了班。
吴霞平日里值班,都是靠跟李桂芬聊天打发时间的,但这两天就不同了。
自从有了余晚潇的启发,还有昨天扫盲行动的热烈展开,她们想学习的劲头比谁都足,今天中午就已经跟各自的知青老师接触过,并且各自领了课案回来学习了。
和余晚潇一样,她们第一次拿到的课案都很简单易懂,知青们也容易准备,三两下就写好了交给她们。
本来明天正是扫盲行动开始,老师们准备辅导学生的时候,但吴霞因为好学,这会便早早预习了课案上的内容。
余晚潇简单吃完晚饭,也随手翻开了钱治云给自己的那几页课案。
因为记忆解封的特殊性,她现在不但看书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还根本不用细想,就能轻轻松松地学懂知识。
所以这会她的学习速度也很快,翻完课案,将所有内容了然于胸,便开始翻阅起那一本厚厚的新华字典。
晚上的时间过的很快,后半夜余晚潇和吴霞挨个轮值,休息了半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各自打道回府。
稍微休憩片刻,余晚潇顺便去河边打水,回家洗了个澡,然后才回到农场,牵着二妞去下田。
田间越发忙碌,知青们都卷起裤筒,下田插起了秧,场面热闹非凡,口号也喊的十分响亮。
余晚潇趁着耕田的间隙,一边看字典,一边干活,只花费了一个上午的功夫,便差不多翻完了一小半。
中午吃饭的时候,顾丞乔沿着田埂,恰巧走了过来。
他看样子是从水渠里洗过脚才回来的,正好路过余晚潇这片水田,便停了下来。
“余同志?”
顾丞乔声音是一贯的温醇,给人的距离感不近不远:“昨天钱知青给你的课案,你看了吗?”
“已经看得差不多了。”
余晚潇见他一来,油然而生警惕之意,但表面上还是正正经经地应了一句。
“那你介意我现在考你一下吗?”
顾丞乔态度亲和而友好,一看就是想帮忙辅导她,还不忘跟她解释缘由:
“之前大家批评我批评的很对,我几句话就让他们忙了起来,但自己却闲着,这的确有偷懒的嫌疑。”
“所以我现在想尽力补救,为扫盲行动多出一些力。”
“……可以是可以,但顾知青,我学识浅薄,还希望你待会手下留情。”
余晚潇听到这话,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来意。
他突然这么好心,想要给自己出题测试,无非就是想报昨天的仇,也让她尝一尝人前难堪的滋味。
至于怎么让她难堪,那自然是要多给她出一些她根本答不上来的题目。
“好。”
顾丞乔淡淡地应了一句,从衣襟前的口袋里抽出一张折叠好的白纸,还有一支钢笔:“你想先从哪一科开始?”
余晚潇虽然猜中了他的来意,但根本不怵,因为她昨天多少学会了一些基础的题型,还有单词这些也都牢牢记住了。
顾丞乔就是再瞧她不爽,那也不会自毁人设,出一些看起来就是故意刁难人的题。
他这种城府深的人,肯定只会暗戳戳地添加一些难度,让她产生挫败感,而不至于到露馅的地步。
余晚潇回了一声随便,领着牛到田埂上,大大方方地坐到了顾丞乔身旁。
顾丞乔将纸放在掌心,简单地写了几笔,又一撇一捺地写了几个字,然后才将纸张递给余晚潇:
余晚潇接住纸,放到眼前一看:
纸上一共出了两科题目,一是数学,二是语文。
数学题很简单,但也不简单,是复杂化的加减乘除,最后一道还是个因式分解题。
语文的难度也差不多,写的几个字,是要求她写出读音,还要辨认出哪个笔画是错的。
这表面上看起来不难,但对词汇量的考究就有些高了。
余晚潇将纸上的题目尽收眼底,倒是不觉得意外,因为这些题目都是由那些数学公式变种而来的,顾丞乔都是依据公式来出题目,并没有太过刁难她。
至于语文的这几个字,就确实有些为难人的意思了。
不过对于一般人而言,或许是这样,但余晚潇看了一晚上的新华字典,这些不算生僻字的字眼,暂时还难不倒她。
她接过顾丞乔手中的笔,没有多想,一气呵成地答起了题。
几分钟不到,答题完毕,余晚潇将这一张轻飘飘的纸塞回道他手里,淡定道:“顾知青,我写完了。”
顾丞乔从刚才起,就已经观察了她好一阵。
方才他来找她,也是因为先前被她戳穿了人设面具,又再一次被她针对,觉得有趣,才主动接了这一戏码。
这会他突如其来的刁难,则是因为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不但表面上显得聪明,实际上脑袋也一样很利索。
顾丞乔微微垂眸,认真瞧起了手中的这一张题纸。
他目光扫了不到一会儿,眼中便流露出微微的亮色,像是在讶异,但片刻又安然地隐没了下去。
“余同志,你很聪明,是个学习的好苗子。”
余晚潇自己写的题目,自然知道自己做的答案是全对的。
而她故意一题不错,就是为了打顾丞乔的脸,让他刁难自己的计谋全盘落空。
她此刻已经好整以暇,就在等着看顾丞乔吃瘪了,可让她措不及防的是,他居然张口就夸了自己一句,态度还肉眼可见的诚恳,不见分毫虚伪。
不等余晚潇接话,顾丞乔又不紧不慢地接道:
“不仅是这样,你只是第一次学这些就能达到这种程度,未来在学业上的发展肯定不可限量。”
“……”
余晚潇被他夸的莫名其妙,浑身都不舒服,虽然不知道他目的何为,但这会他既然递给自己刀子了,那她不借这机会报他刚才刁难自己的仇,就太不痛快了。
于是她佯装不懂自己的水平有多厉害,故意有些欣喜膨胀,又不敢确信地道:
“真的吗?”
“那我要是努力学习,将来是不是能比顾知青还要厉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