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芬和吴霞在这之前,本就是想趁着太阳还没落山,要去割麦草的,只是中途碰到余晚潇和女知青们起争执,被耽搁了下来。
三人统好一意见,便拿起放在树后的背篓和镰刀,一同往余晚潇家的方向走了去。
这会是仲夏,农忙季一般从七月开始。
在此之前,李桂芬等饲养员的日常劳作稍显清闲,既不用成天风吹日晒牵着牛去田里,也不用起早贪黑地精心照顾牛和驴。
可以这么说,农忙前的这段日子绝对是她们一年之中最快乐潇洒的时光。
虽然再潇洒也不如别的工种清闲自在,每天几个饲养员还要轮流守夜,但除了定时三餐喂牛喂驴,打扫圈舍,一天中剩下的一大部分时间她们都可自由支配。
李桂芬和吴霞都是勤劳的人,从不偷懒,在农场的圈舍干完活,剩下的时间就全都用来上山割草了。
她们每天都会起大早去山沟沟里割麦草,还美名其曰说沾了晨露的草是最新鲜的,给牛吃了能让牛更加精神健康,不容易生小病小灾。
至于驴子,她们主要给驴喂芦苇和稻谷杆子。
芦苇河边就有一堆,平日里二人从山沟沟回来,路过溪滩,就会顺便再割一些新鲜的芦苇草。
如果幸运,说不定还能摸一些螺蛳河蚌回来,打打牙祭。
余晚潇穿书之前是个编剧,经常为了深入了解某个行业,某种职业,花费大量的功夫去研究实践。
虽然不至于每样都专精,但这些年下来,她多少还是积攒了一些经验和小技能的。
听到李桂芬和吴霞说到螺蛳河蚌,曾经学过野外生存技能的余晚潇一下子便来了兴趣。
她随手从路上折了一根树枝,用镰刀左削右削,不一会儿就把尖头的那一部分削的无比锋利。
余晚潇的家安置在双溪大队的最边缘地带,平时就没什么人经过,周围分外的静谧。
她回了一趟家,按照原主的记忆,从家中的储物箱子里取出了余清河往日的学习笔记。
随后,三人便一路离开双溪大队,从黄泥大道上径直穿过,走到了不远处一片青翠绿意的山沟沟里。
余晚潇手长腿长,个子窈窕修美,除开太瘦这一个因素,属实就是个天生的干活料子。
她也不负这个优点,等到了山沟沟里,挥舞镰刀的动作行云流水,一刀下去能割倒一大片,而且只是第一次割草,不一会儿就掌握个中关窍,娴熟地赶上了李桂芬和吴霞的速度。
这种快速掌握技能的能力,还要归功于余晚潇平日孜孜不倦的学习态度。
因为编剧的职业需要,她总得学习新的技能,深入新的行业,所以学习的能力与速度与日俱增,不知不觉就被锻炼成了一学就会的聪明人。
割草进行的很顺利,余晚潇很快割满了大半篓子,李桂芬和吴霞也顺利割满了一篓半。
因为这次三个人只带了两个篓子,再多余的麦草也装载不下,所以她们便尽兴而归,原路返回。
返回路上,三人路过山沟沟外的双溪河滩,暂时停下了脚步。
双溪大队之所以叫双溪,就是得名于附近的一片河滩。
河滩由两条溪河的支流汇聚而成,所以名叫双溪。
双溪滩周围长满了芦苇草,李桂芬和吴霞三下五除二割了两坨,用芦苇梗一并捆起来,归置到了一处。
余晚潇在二人忙着割芦苇草的功夫,挑了一块临溪凸起的河石站上去,拎着早就打磨好的那根木质鱼叉,煞有介事地先观摩了一番水势。
接着毫无预兆之下,突然又稳又准地把鱼叉往水中一刺:
噗——
滚滚流淌的溪水之中,骤然冒出沫白的水花,伴随浮现而出的,是一滩被迅速冲淡的血流。
等余晚潇慢悠悠地再把鱼叉拎上来,果不其然看到了被木刺尾端血淋淋叉住的一条河鱼。
她把鱼拆下,扔回岸上,又如法炮制了一番。
本来以为可以轻松地叉出一堆鱼来,但没想到叉鱼手法许久不练,变得生疏了,接下来一连失败了好几次,都没能叉出第二条鱼来。
余晚潇微微蹙眉,对自己的战绩很不满意。
因为她在前世的动手能力很强,其中很大一部分是被自己不断学习新的事物与技能,硬生生给锻炼出来的。
但没想到换了这幅身体,居然一下子就变得笨拙了许多。
不过这也很正常,因为余晚潇穿进书中的只有灵魂,而没有长久积累下的肌肉记忆。
看来她想要拾起以前的一些生活技能,还得再多加练习,才能恢复全盛时期的状态。
想到此处,余晚潇又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她回想刚才的场景,发现明明第一次叉鱼异常娴熟,但第二次水准就一泻千里,很突兀地变成了一个叉鱼新手。
如果是肌肉记忆被剥离了,那不应该是从第一次开始,她就叉不中吗?
余晚潇越想越觉得奇怪,开始怀疑有更大的雷埋在自己身体里,便左思右想,最后鬼使神差地掏出了余爸爸的学习笔记。
学习笔记有科目之分,余晚潇掏出来的这一本正好是语文笔记。
她翻开第一页,看到上面整整齐齐地抄写着一首唐诗,诗名为樱桃,作诗人是张祜。
其中后两句是:斜日庭前风袅袅,碧油千片漏红珠。
余晚潇第一眼看上去,觉得这诗并没有任何的特别之处。
诗人的名字虽然看起来有点生僻,但以她的文化水准,是完完全全能认出这个字的。
然而等她迟疑一秒,再将目光落在这首诗上时,居然瞬间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晦涩和读诗的吃力感。
那个祜字看在她眼里,也转眼间变成了一个不懂读音的生僻字。
甚至连斜日庭前风袅袅的“袅”,即便已随着视线滚入了她的舌尖,但在一股铺天盖地袭来,宛如实质般的脑力滞涩感的笼罩下,依然成功阻断了她想要读出的音节。
余晚潇心里突地咯噔一下,一股浓浓的危机感瞬间笼罩心头,她立刻往下翻了几页,一首首诗的阅览下来,发现自己往日的文化基础一朝倒退,竟然直接退化成了连小学生都不如的水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晚潇心中冒出疑问的那一刻,便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开始梳理思路:
现在来看,她的肌肉记忆和灵魂记忆,前者全部被清洗,至于后者尤其是文化基础的部分,也被清洗了一大半。
而灵魂记忆里剩下的一小半,也就是她长时间锻炼出来的学习能力,包括前世的生活记忆,还是清清楚楚存在的。
所以这就代表着——原来她穿到原主的身躯上,在一定程度上是要和她本来的设定产生融合的。
比如原主的小学文化水平,她作为穿书者不能超出既定的上限,所以就被降维打击,也变成了小学文化水平。
还有原主不擅长的种种生活技能,她因为不能超出既定的上限,所以干脆也被洗成了新手。
余晚潇很快想明白了其中所有的关窍。
她本来应该十分颓丧,因为一旦失去了十几年来积累下来的文化基础,再想短时间内捡回来显然异常艰难。
而按照书中的时间线,现在距离1977仅仅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
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头学起,还要考上清华大学,其难度无异于登天。
但余晚潇还算冷静理智,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放弃上清华的梦想,而是怀着测试自己学习能力的态度,又把这本笔记翻看了一遍。
令人庆幸的是,她多年兢兢业业培养出来的学习能力,似乎因为原主隐藏的学习天赋设定,而被侥幸留存了下来。
余爸爸的笔记做的也十分详实细致,一张纸正面写诗,反面写生僻字的拼音注释,还有语句分析,余晚潇仅是通读了一遍,便成功记住了其中的内容。
这记忆速度,远远快于她平时的学习进度,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余晚潇心里刚刚才下的定论,此时再一次被推翻:
原来她的记忆不是被清洗,而是被暂时封印了。
现在她想要解除封印,唯一能走的路子应该就是像刚才那样,通过旁人对知识的注释和解析,快速读懂且记忆这些知识点。
所以比起努力自学,她目前更需要的,反而是学识丰富的人的帮助……?
余晚潇刚想通这一点,身后不远处的黄泥大道上忽然响起了一阵卡车引擎声。
正埋头干活的李桂芬和吴霞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不约而同抬头去看,当望见那一抹若隐若现的军绿色卡车角时,她们一个激动撂下手中的芦苇草,不约而同兴奋地喊了起来:
“是知青,大城市的知青们又来双溪大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