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色的天空压抑着深灰色的乌云,从高处望去海浪自黑色的礁石之间游走着,最终撞击在了暗黄色的石砾上,化作一团散开的白色碎片。
这里是横滨的废弃码头,因为地处位置相当荒凉,港口黑手党的现任首领也没怎么管过这里,久而久之,这儿莫名其妙的就成了情报交流的地点。
羽生烛今日此行的目的也正是这个地方。
“伏黑甚尔的话,他应该去接了其他的任务……毕竟那家伙缺钱的很,平日里没钱了就会跑去打点外快,消失也很正常吧?”
穿着一身正装的黑发的男人将一个信封递给了羽生烛。
“其他的消息都在这封信里了,有些话还是不好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出口啊。”
“好的,多谢了。”
羽生烛接过了对方手中的信,很有礼貌地道了谢。
“没想到还真的有敢长期雇佣那个家伙的人。”穿西服的男人嘀咕了两句。
“这很奇怪吗?”羽生烛好奇。
“恕我直言,这确实很奇怪……您也知道,烈马不是那么容易被驯服的。”西服男人苦笑道。
烈马啊,这个形容倒是很贴切。毕竟那家伙也恰好相当沉迷于赌马。
“确实如此,但是如果一直给予他需要的养料和生活环境,就算是烈马也可以被驯服吧?”羽生烛漫不经心道。
羽生烛之前也提醒过伏黑甚尔,如果有人想要买通伏黑甚尔反水的话,他只要将其上报给羽生烛,羽生烛就会给予他双倍的报酬,并且还会顺带让伏黑甚尔将买通他的那个人干掉。久而久之也不会有人敢在伏黑甚尔的身上动心思了。
羽生烛能够给他想要的东西,血傀儡术支配的那些地下产业养个爱赌马的男人还是养得起的。而伏黑甚尔也清楚其中的利弊关系——毕竟这样豪迈地长期包下他的老板以后可不多见了。
伏黑甚尔的失踪也并不让他感到意外,倒不如说那家伙要是一直乖乖待在本部才不正常吧?
信纸上是一份打印出来的悬赏令,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甚至连悬赏对象的照片都放了出来。
“伏黑甚尔要杀的人是……廉直女子学院中学部二年级的天内理子,悬赏金三千万,悬赏方是盘星教的人。”
3000万日元。除了盘星教外,[Q]那边似乎也在追杀这个女孩。
被这么多人追杀,那个女孩恐怕也不是什么简单的家伙吧。按照内部消息来看,那个女孩很可能就是要和天元大人进行同化的[星浆体],而冲突也就因此发生了。
不过羽生烛对星浆体也没什么兴趣,对于他来说,不管是天元还是星浆体,都没有某只逃跑的野猫重要。
“走吧,作之助。”羽生烛面色依旧,他将那封信揣入怀中,对着身后不远处的棕红色短发的青年道。
“等会可能会需要你,接下来也拜托了。”
“是。”
织田作之助很快跟了上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方突然不再用[织田]来称呼他,而是改为直接叫其名。给出的理由是[听上去第一反应总是织田信长,作之助感觉完全不像是那种性格的人]之类的话。
奇怪的理由……
不过织田作之助对于称呼方面也没什么特别的讲究,也就顺其自然地认可了对方的称呼。
唯一让他感到困惑的是,他的上司并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组织内的任何人。
这非常奇怪,以前不管是多大或者多小的事情,羽生烛都会下达到组织之下。甚至他和伏黑甚尔也会参与到饕餮会内部的一些事件当中。
BOSS自己很少会出面,而伏黑甚尔大部分情况下都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所以大部分事情都是织田作之助做的。也正因为如此,织田作之助莫名其妙的就收获到了一堆隐形的追随者。
但是这一次却除外。
诚然,他确实亲眼看到过自己的上司在相隔两地的同时用他奇怪的能力操纵了卧底,让卧底和情报对接人员同归于尽的场景。显然,如果他只是想让伏黑甚尔回来,其实只要动用他的异能力就可以了。
这样想着,织田作之助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以您的能力,就算现在想要阻止他也很容易吧?为什么不去……”
说到一半,织田作之助才发觉自己失言了。
是的,身为被雇佣的人,他本不该失礼地向上级说出自己的私人观点,这也未免太过于逾越了。
“嗯?你说那个吗?”
羽生烛倒是没有在意这一点,他沉思了一下,很快开口道:
“因为他太强了,远程操纵需要输出更多的咒力,会很累。而且那家伙如果要杀死星浆体恐怕也会得罪不少人吧,想要杀死天内理子的人有很多,所以我比较倾向于那家伙被打的快死掉的时候去捡漏。”
织田作之助:……好的。
不愧是饕餮会的BOSS,思路倒是挺清奇。
不过羽生烛说的确实是实话,光是操纵羽生家和地下会场首脑的那几个傀儡就需要持续不断输出大量的咒力了,再加上个伏黑甚尔他估计会瞬间透支吧。
如果有不经过自己的手就能让那个家伙吃点苦头的方式,羽生烛还是很乐意休息一下的。当然——就算没有能够敌得过伏黑甚尔的人,在距离足够近的情况下羽生烛也能够瞬间用[血傀儡·横式]放倒他。
前提是不出意外的话。
……
此时,另外一边。
黑发的男人百般无奈地坐在赛马场的附近,他无所事事地将长腿架在前面的椅子上,肌肉均匀的手臂搭在椅子靠背上,向着前方冲着他大吼大叫的人比了个中指。
真无聊啊——
钱又输光了,自己也差不多把下个月的预支工资花完了……继续要工资感觉也不切实际吧。
趁着那个小鬼头还在忙自己的大业,溜出来打点外快倒也挺不错。
“还在想你怎么突然消失不见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不久前才出现在羽生烛面前的男人缓步走了过来,他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不怀好意的笑,语气带着轻佻的意味。
“看不出来吗?我在赚钱。”伏黑甚尔耸肩。
“赌马吗?我可没看到你赢过啊。”男人叹气。
“你好烦啊,搞得我好像是无业游民一样,我可是有正经工作的。”伏黑甚尔的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笑。
“行吧,地下黑/帮的打手先生。”男人无奈,
“不过身为中介的我也必须得告诉你[工作]的进展,不是吗?”
“哦?你说那个啊。我记得这次对手是五条家的小少爷吧?那家伙我可不敢杀,杀了他我可能会死哦。”伏黑甚尔半开玩笑道,
“不过我倒是挺想借他之手去解决掉一些麻烦,如果那些蠢材能够削弱他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这么说来除了五条悟基本上就没有什么阻碍了?”
“不,五条悟倒不算什么,我比较担心是我上司……”
……
咔哒。
“已经到了冲绳……我需要他的下一步动作……”
“消息已发送,路线最大可能性为……”
与横滨完全不同的清澈海水在沙滩上拍打着,在波光粼粼的海水旁也传来了不少女人和小孩的笑声,空气中洋溢着快活的气息,反倒更显得羽生烛和织田作之助的格格不入了。
“恰好是旅游旺季……真是的,那家伙还真会选时间出门。”
羽生烛合上了手机,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可能只是暂时跟着,不一定会出手吧。”织田作之助问道,
“嗯,我知道那家伙的性格,他也一定想着到最后一刻再出手的,所以去咒术高专等待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羽生烛道,
“不过眼下有一个变数——守护星浆体的是咒术高专的五条悟和夏油杰。以那两个笨蛋的性格恐怕不会让星浆体死去。伏黑甚尔要是不小心被打死了倒是没什么,要是五条悟出了什么事就很麻烦了。”
“……”合着原来是担心保护星浆体的那个吗?
“因为他们两个是我的同学。”羽生烛仰起头,露出了一个轻快的笑容,
“别看我这样,我还是很关心自己的朋友的。”
“恕我直言,我对一件事情一直感到非常困惑。”
——疑惑的情绪叠加了太多,再加上羽生烛一直以来对待自己的特殊态度,织田作之助还是鼓起勇气,询问了自己内心深处最为长久的困惑:
“为什么您愿意信任我?我不过是一位平平无奇的杀手罢了。虽然我们在咖喱店见过几面,但是您对我的态度还是让我有些在意……”
那并不是什么妄自菲薄的话,对方几乎要把这一点贴到他的脸上了,是个人都会发现不对劲吧。
织田作之助是一只流浪的恶犬,亦或是一缕空虚的灵魂,他没有想要得到的东西,也没有什么能够失去的东西,他不过是平平无奇的灰暗之中最为普通的一抹灰尘罢了。
但是却有人将这片灰尘小心翼翼地拾起,仿佛在灰暗之中捡到了一颗星星。
“你在困惑这个啊。”
羽生烛纤长的手指敲打着下巴,他沉思了片刻,不假思索道:
“我不介意告诉你,但是我所说的一切你或许不会相信。以及——在我说出这些真相的时候,你也要做好去承担这些[真实]的重量。”
“我明白了。”织田作之助同意了,显然他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
“实际上我也有一双能够看得到未来的双眼。”羽生烛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轻快道:
“好吧,不要用那么惊讶的眼神看着我——我的[预知眼]和你的[天衣无缝]是不一样的,我能够看到的未来是[无限],从短短几秒钟道漫长的未来都可以看地一清二楚。”
“我看到了你的未来,作之助。我看到了你的重生,你的挣扎,以及——你的死亡。
织田作之助微微瞪大了眼睛。
“在根据这些信息判断后,我认为你是一个值得去托付的人,所以才会对你比较特别。”
“你看到了……我的未来?”
织田作之助愣住了。
“准确来说,是具有可能性的[未来],因为我所看到的未来是不会参与到[我]本人的。也就是说,从和我相遇的那一刻起,你的未来的部分因素就已经被打乱了。”羽生烛笑了笑,
“不过大体上应该是不会变的吧。毕竟能杀死作之助的人也只有你自己吧。”
“……你的意思是,我的未来,得到了某种救赎吗?”织田作之助握紧了拳头,轻声问道。
“我不能说,你应该能理解的。”羽生烛道,
“从理论上来说我可以看到每一个人的未来。但是没有必要,我也不喜欢用这个能力。那天只是我一时兴起就让我几乎昏迷了好几天。某种意义上我一点都不想再经历那么长的记忆旅行了。”
“你的[预知眼]会带来什么副作用吗?”织田作之助有些紧张,
“我看你的身体一直都不怎么好,难道说你——”
“如你所见,我大概很早就会死吧。”羽生烛摊手,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可奈何,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强大的力量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我会努力活下去的,但是如果有一天死亡降临,我大概也会坦然接受吧。”
“所以你想把我培养成饕餮会的继承人?”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反正不可能给甚尔的啦。他怎么看都会是那种把财产全卖掉去赌马的类型吧。”羽生烛笑道,
“当然,我也没有强迫你的意思。如果你想离开,随时都可以离开,如果你想留下来,那么我也随时欢迎你留下来。”
“你是自由之人,你是你自己,作之助。”
你是你自己。
你完全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织田作之助仰起头,他看着那些笑着追逐的孩子们,看着碧蓝色的海水,与大海连接成一条线的广阔天空,似乎有一缕光从黑暗中渐渐散开,最终冲淡了那份沉寂。
他可以做任何事情……么?
“太狡猾了。”织田作之助叹气,
“羽生的话,想要用这种方式把我留下来吧?”
“因为我知道了你的未来吗?”羽生烛好奇道。
“算是占据了一部分原因吧……”
一个沙滩排球滚到了两人的狡辩,穿着泳装的黑发少女小步跑了过来,她的脸上洋溢着欢乐的笑容,在看到两人脚边的排球时,还伸出手来向着两人挥了挥手。
“可以帮忙把排球扔过来吗!谢谢你啦大哥哥!”
“叫你呢。”羽生烛用手肘撞了撞织田作之助。
“叫[大哥哥]的话明显是你吧?我哪里像[大哥哥]了?”
虽然最上是这么说着,织田作之助还是弯下腰将排球捡了起来,向着小女孩的方向扔了过去。
“谢谢叔叔!”
小女孩抱着球欢乐地跑掉了。
“只是因为你看着太深沉了,所以有点显成熟吧。”羽生烛指指点点,
“把胡子剃掉顺便换一下穿衣品味的话会显得年轻很多吧?”
“就这一点来说,我觉得羽生没有资格说我。”织田作之助叹气。
明明这个年纪应该只是个上高中的孩子吧?在做出一些决定的时候却比更多的成年人还要冷静啊。
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不能活太久,所以才将自己的一生压缩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面了吗?
“杰!你别把球乱丢啊!要知道我认真起来你可就完蛋啦!”
“得了吧,你那边明明更占优势吧?我这边只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到底谁柔弱啦!”
熟悉的对话声从耳畔响起,羽生烛脸上一变,而织田作之助也感受到身体的一阵不自觉地跑动,下一秒他就随着羽生烛来到了另外一个更为隐蔽的地方。
“得离他们远一点。”羽生烛抓着织田作之助的肩膀,低声道,
“我可不想被那两个恶劣DK看到。”
居然和星浆体玩起来了……那家伙脑子里装的都是咒灵吗?
不过算了,星浆体最终还是凶多吉少吧。他倒是不关心小姑娘怎么样,但是小姑娘要是死了,五条悟恐怕会很难过吧?
“真是麻烦啊……”
羽生烛快速用在手机上按下了几个熟悉的按键,电话那头的声音响了几下,很快就拨通了。
“是我,你在这边吗?那太好了,拜托来一趟啦……”
没办法,谁让他是那家伙的青梅竹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