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出哪里挺好睡了?”
沈舒梨原本还沉浸在高中岁月的美好回忆里,可谢沽的话一出口,立刻就把她扯回了现实。
她和谢沽的故事永远不是那种美好的校园电影,什么青涩的暗恋、小心翼翼的喜欢都不存在,更没有高曝光的滤镜营造岁月静好的氛围。
沈舒梨并没有被谢沽问住,她伸出手指放在他的胸针上,轻声说:“胸也还不错。”
谢沽撇过头轻笑了一声。
沈舒梨的打扮也和早上不一样了,画了精致的妆,黑色的西装外套里是一条香槟色的丝绸长裙,一双高跟鞋踩在脚下。
“走了。”谢沽迈开步子,而沈舒梨紧紧地跟在谢沽旁边。
这雨阴晴不定的,刚刚还大得恍如倾盆,可当两个人刚刚走进巷子的时候,雨又停了下来。原本拥挤的云彩间也突然生出缝隙,一缕一缕的晚霞从天际的缝隙里渗透下来,给这座城市添了色彩。
谢沽约的地方的确难找,绕过一条还算宽的巷子,又进到另一条巷子。相比起高楼大厦你的整肃规矩,这里显得更有烟火气。微微泛黄的墙面上还贴着小广告,头顶是黑色塑胶包裹着的电线。
沈舒梨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而当她看到街角的那家麻将馆时,她终于明白这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起——
五福路全胜麻将馆。
没想到四年过去,这个地方竟然还在。
此时老板正在门口抽烟,当他看到谢沽和沈舒梨的时候,硬是愣了一下,再三确认,才突然喊了一嗓子——
“谢沽?”
谢沽停下脚步,看了过去。
“果然是你。”老板感到很意外,“我还以为你彻底人间蒸发了,突然就没来过了。”
谢沽并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只是应了一声。
“自从你没来以后,我这地方可是清净不少哟,都没人来找麻烦了。”可老板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人一到年纪就会情不自禁地感慨过去,“时间过得真快啊,完全都认不出来了,已经不是当时学生的模样了。”
“的确快。”谢沽应道。
此时老板才注意到谢沽身边的沈舒梨:“这不是当年来店里找你的小美女吗?一下子就出落得这么美了。”
“当时你还对人家爱答不理的……”老板仰起头,似乎在回味着当年的画面,“其实当时我就觉得,你俩啊——”
“天生一对。”
……
这话一出,空气瞬间就安静了。谢沽隐约能听到背后沈舒梨那一声似有似无的冷笑。
老板还以为两个人是害羞了,大手一挥:“好了好了,我也不打扰你们约会了,做我自己的小生意去咯。”说完转身就往店里面走,拿起扫把开始扫地。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这巷子就像是没有尽头的迷宫一样,每一次转弯,前面都好像还有无尽的路。巷子里的路总是有些坎坷,沈舒梨穿着高跟鞋,走得有些不习惯。她现在渐渐有些疑惑,是什么法餐厅会开在这么偏僻的巷子里。
“你不会是整我吧?”沈舒梨走得脚脖子都酸了,忍无可忍地说道。
此时谢沽终于停下了脚步。
沈舒梨往旁边一看,就在这破旧的楼间,竟然有一处小餐馆,砌着红砖,拉着暗红色的窗帘,看不见里面的模样。
“到了。”谢沽说完,直接推开门往里走。
沈舒梨跟在谢沽后来,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副两层楼高的抽象派画作。红色与黑色的颜料构成一个个诡异的几何形状,以难以捉摸地方式组合在一起。
整个餐厅的光线都比较暗,虽然不大,却处处精致。
餐厅里有零星的客人,形形色色。有打扮潮流的男女也有西装革履的生意人,有博主在拍摄视频,也有一家人带着孩子来聚餐。
谢沽带沈舒梨走到靠内的桌前。
沈舒梨实在不知道谢沽是怎么找到这样一家餐厅的,他才回国多久,就已经比她还要了解这座城市。
“你来点。”沈舒梨用指节敲了一下桌子,随即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平板,“我把我整理出来的文件给你看。”
就在沈舒梨找文件的时候,他们桌旁突然来了人,站到谢沽旁边。沈舒梨抬头,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厨师的衣服。
很眼熟。
“谢哥,你可算回来了。”
当面前的人一看口,沈舒梨立刻想起来了——黄毛。
也算是当年跟着谢沽混得比较多的人物。
“今天这顿算我请!什么好吃我最清楚,包谢哥满意!”黄毛热情地说道,刚刚他走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谢沽竟然带了一个女人过来,看起来模样还是身段都是上佳,“不愧是谢哥,一回来就找了个大美女……”
话还没说完,黄毛就把后半段话咽下去了。
他这才看清面前女人的脸——这张脸他永远不会忘。
“沈……沈……”黄毛一下子结巴了,“舒梨姐。”
“好久不见。”沈舒梨笑得礼貌而得体。
“好……好久不见,那我先去忙了,不打扰了啊。”黄毛刚说完话就立刻转身往后厨里走。
沈舒梨倒没被这个插曲影响,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把平板递到谢沽的手里:“近几年他们的账都有点问题,暗中吸了不少沈家的血。”
谢沽扫了一眼,突然问道:“黄毛怎么这么怕你。”
“拜你所赐。”沈舒梨双手交叠于胸前,陈述的语气里没有一点起伏,“你走了以后,我去问他你去哪了,他不跟我说,我顺手拿起了一把小刀,挥了两下,就把他吓破胆了。”
四年过去,她已经能这么平静地说出这番话。
当时谢沽突如其来的离开,所有人都告诉她,谢沽可能再也回来不了了,他可能就此被流放了。他们都说谢老鬼做出向来很绝,不仅要让谢沽离开,更是要让他消失,音信全无地消失。
她不信。
鬼知道她怎么了,去找了所有谢沽的狐朋狗友。
去了肮脏的台球室,去了混乱的酒吧,去了十几个人合租的地下公寓。
可结果却都是一样的。
她真的好恨。
当再次见到谢沽的时候,她再也压抑不住了,那一刻,她甚至想要把他杀了解气。
“文件转我。”谢沽没有继续进行刚刚的话题,“——明天就让木森改名。”
空气凝滞了一秒,沈舒梨扬起唇,露出标志的笑容:“等您好消息。”
-
吃完饭,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巷子里的灯照得整条巷子幽静而温暖。走出巷子,高楼鳞次栉比,华灯初上,人声鼎沸,轿车的鸣笛声和临街店的音乐交杂在一起。可能因为是工作日的原样,人流量不算特别大。
两个人都朝着停车场走。
经过一排临街店,生意都不温不火。
除了一家店门口竟然还排着队。
走进了以后沈舒梨才发现,原来是一家猫咖。店内充斥着温暖的光,而门外排队的人都伸着脖子往里面望,光是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好几个不同品种的猫。
而沈舒梨的眼神,凝在了一个角落。
是一只年幼的布偶猫,躺在柔软的垫子上,四脚朝天,向众人展示着自己粉嫩的爪子。
想起谢沽的头像。
想起那个非凡的十八岁礼物。
“小咪死了。”沈舒梨突然说道,她的声音缥缈,散在空气里,带着伤感,“你可能不知道,就在你走后的那个冬天。”
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她抱着猫还有余温的尸体,在窗前看了一晚的雪。
仿佛眼泪都在那天流干了。
马上又要转凉了,津市也要步入秋天了,树叶渐渐泛黄。
“它会去天堂的。”谢沽哑着嗓子说道。
两个人沉默地往前走,走到停车场。
沈舒梨的车就停在门口,她走包里拿出钥匙,开了车门,却又顿住了,她转过头,朝着谢沽说道——“谢沽,你欠我。”
说完,沈舒梨关上车门,一脚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而谢沽却迟迟没有开车,他靠在车上,望着城市的夜景。
怎么会不知道。
他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屏幕,点开微信的账号切换。
看到那个熟悉的布偶猫头像。
在国外的时间,谢沽时不时会登录上这个微信,每次都能收到沈舒梨一长串对他的辱骂。直到那个冬天,他再次登上去,只收到了一句——【谢沽,小咪死了。】
而这,也是沈舒梨给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
谁会知道。
那天他在街头游荡了一整个晚上,冻得整张脸都没了知觉。等到太阳升起,他路过一家刚开门的宠物店,不知不觉就失了神。
“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吗?”金发女店主看着店门口呆住的亚洲少年,问道。
“请问,猫死后会去哪里。”
女店主露出一秒的惊讶,随后又微笑着说:“如果它生前被人爱,就会上天堂。”
谢沽点点头,沉默着。
“你也有猫吗?”女店主问道。
少年望着店里的猫又点了点头。
“那么……”女店主微笑着,又问道,“是和很爱的人一起养的吗?”
少年扬起头,没有立刻回答。
他好像是在思考,却不知不觉地,嘴角弯了一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