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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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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地方绝不是人间,人间的夏夜不会这么冷。夜里无风无云,唯有一轮皎白明月,到处都像披了一层薄雪。

月上中天时,乔荞跟着月淮风一起出了门,四下安静,只听见鞋底踩过覆满落霜草叶的咯吱声。

乔荞身上披了一件他的斗篷,不仅十指相扣,还紧搂着他胳膊依偎着取暖,这让月淮风很不自在。

“男女授受不亲。”月淮风说。

乔荞搂得更紧了些,“可是我冷啊,你身上暖,我不贴着你贴着谁。”

她草鞋里还裹了双白袜,斗篷帽把脑袋罩得严严实实,饶是如此,还是冻得牙齿打架。

他没办法,只能任由她牵着,搂着。

两个人上了山,去了白天采石场附近那个山坡,找了个视野绝佳的地方蹲着,乔荞整个人都快钻他怀里去了,还提要求,“能不能搂着点?”

月淮风只好用自己的斗篷将她罩起来,从后面梗着脖子松松抱住她,除了牵着的手,没有旁的肢体接触。

等待期间,系统积分也在缓慢增长着:

【行为:恬不知羞,获得积分2、4、6、8……】

这笨蛋系统,积分是按肢体接触面积算的,亲亲牵手都不如拥抱涨得快。嗅着月淮风身上的味道,贴着他温暖的胸膛,乔荞忍不住在想,不知道羞羞的话积分怎么算……

啊,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

乔荞想得双颊发红,思维发散后身上也渐渐暖和起来,忍不住捂嘴吃吃笑——又能占便宜还能涨积分,这等好事竟让她摊上了。

月淮风按了按她的脑袋,示意她不准发出声音,乔荞手背贴了贴脸颊,严肃起来。

正是夜深霜重时,采石场外面没什么人,空地上的小窝棚熄了灯,人已经睡下。等了差不多两刻钟,月淮风把怀里昏昏欲睡的人叫醒,让她看。

几个穿灰衣、袖口镶白边的男人提着剑从林场的方向走过来,月光明亮,可以清楚看见那剑上还滴着血。

三个男人进了窝棚,里面一点声息没有,他们很快拖着尸体出来。

接着在林场拉木料的驴车被牵过来,四面八方看不见的地方都有人拖着尸体出来。他们把尸体上的人剑取下来堆进木箱子里,尸体运往别的地方,地上的血迹也懒得清理。

乔荞大惊,月淮风示意她别说话,带着她离开,从林场后面绕到了大半座山。

期间乔荞难得安静,一路无话。山路难行,走了小半个时辰,已经到最靠近东边的宫殿群的山脚下。

蹲在灌木丛里,乔荞看见飞檐抖拱的楼台下,已经停了十多辆驴车马车,每一辆上面都载满了尸体,血从木板上滴滴答答往下漏,石板路上的血几乎流成了河。

乔荞只能从衣裳分辨,这些尸体大多是配剑的神武营弟子,还有一些衣饰更为华贵的。

有些修为低的,死得很轻松,被一剑穿心或是抹了脖子。修为高的就惨了了,挣扎反抗只会死得更难看,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连胸膛也被锤塌,软趴趴挂在板车上,体面尽失。

这时候,有个显眼的东西出现了——仇人。

头顶着仇人两个大字的男子牵着驴车过来,在门口与另几个男人小声交谈,点头示意,他们一齐把尸体一具具运下来,搬进了那扇朱红色的大门里。

视线越过院墙,里面的尸体整整齐齐摆放着,已经快堆成了小山。院子里很宽敞,没什么太高的建筑,除了住人的一排排屋子,更多的则是像烧制瓷器的窑炉。石头垒砌的窑炉边,茅草搭的棚子底下是从林场运来的白桦木。

这个距离听不见他们说话,只能看见血,到处都是血,连那扇朱红的大门也似血染红。这地方,恍若人间地狱。

乔荞连呼吸声都弱了许多,她很快又看见两个熟人。

江孟春和江知行。

他们手里拿着剑,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战,衣上、脸上,剑上都是血。

在乔荞印象中那张慈爱的老父亲脸,此刻连胡须都是染血,面目狰狞如恶鬼,眼睛闪烁极致凶光。

两个年轻男人架着一个老头在血地上拖行,来到江知行面前。

那老头手脚都已经被打断,被扔在地上,折叠成一种诡异的形状,江知行弯下腰,跟那老头说话,“师兄,认输了吗。”

那老头已经有出气没进气,匍在地上没办法回答他。

幸好江知行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站起身,自有人将他拖走,成为那尸山里的一员。

之后的事情没什么看头,忙了一宿,人都各自回去休息,有人弄来水将那大门前的血迹洗刷干净,江知行和江孟春也一齐离开,还活着的人在其身后大呼:恭送掌门。

乔荞跟着月淮风回去,抱他抱得更紧了,显然是被吓到。

杂役弟子们没有参与到这场战争中,他们躺在田边的草屋中熟睡,偶有那打鼾似响雷的,路过时把她思绪从那尸山血海里拉回来,感受到来自月淮风身上的体温,让人尚生出几分活着的真实感。

一直到现在,月淮风才终于开口说话,回握了她的手:“别怕。”

乔荞跟个小鹌鹑似的窝在他身边,眉头紧锁一言不发,被冻僵的双足如踩在云端,找不到知觉。

一整夜,她一句话都不说,也没回山上去,死皮赖脸爬上了月淮风的床,用被子把自己团成一团缩在墙角。

相比乔荞的反应,月淮风平淡又漫不经心。这场面他见多了,再看多少也生不出情绪,毫不夸张的说,他手上的人命不比那红门石墙里的少。

当死亡成为家常便饭,人就变得麻木。

江知行从长老升为掌门的过程就在那天夜里进行,与所有干活的杂役弟子无关,原本也与乔荞无关。但月淮风必须让她看到,必须告诉她,这件事其实与她有关,以后也是。

之后的三天,乔荞都不敢独自一人呆着,月淮风去哪她就跟到哪。

白九天在林场挥汗如雨,乔荞和月淮风坐在树墩上看他挥汗如雨。

两个人的手紧紧交握着,林场里白桦树叶被风吹得哗啦啦响,乔荞一边害怕,一边不忘记攒积分,一只手牵累了换另一只牵,月淮风的手一直被她弄得汗津津。

月淮风说:“明天我要出去一趟,你如果害怕就跟着白九天来林场。”

乔荞如一只受惊的小兔紧紧抱住他胳膊,“你去哪!我也去!”

月淮风说:“去见江知行。”

乔荞又一下撒开他,“那你还是自己去吧。”想了想觉得奇怪,“你为什么要去见他?”

她犹记得第一次见江知行时,那个老头说他有事在忙,忙完就会来找她。如今他的事是忙完了,是不是该轮到她了……

乔荞一头扎进他怀里,“我不想死!别杀我!”

月淮风手悬浮在她头顶,僵硬了很久,最终落在她肩头,“我当然不会让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