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问诊,随行的侍卫不便凑上?前,都等在医馆门外,温窈临走又给了医师一袋银子,当作封口费。
出来后,她又顺道沿着街市转了一圈,瞧瞧外头的风土人情。
回到院子里正值晌午。
贺兰毓早晨便出门陪皇帝视察澄江常州堤坝去了,因沿江的地方容易闹水患,往下?四道州府,百姓民生全指着那一座大坝,半点儿不能马虎。
他待公事一向慎重,想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临走也说了教她自己用午膳不必等。
这日子渐渐热起来了,午间的院子静得很,温窈进屋没唤人伺候,打算去美人靠上?安稳睡个午觉。
但她这厢挑开珠帘才往里走两步,窗边架子上?的八哥儿见着主子,忽地扯开嗓子咋呼起来:“大胆!大胆!”
温窈听着想笑,跟它逗趣,“大胆刁民,再吵就把你的毛拔了!”
八哥儿还在一个劲儿扑棱,温窈听着头疼,走过去给它喂了点吃的,可算是安分了。
真是跟个孩子似得,她扶额舒一口气,转过身正欲提步,余光却瞥见几步外的梨花木小几上?放了一封文牍。
温窈记性好,晨起出门时那儿原本没有任何东西,但也不?排除是贺兰毓教人送回来给她的。
她这样想着,拿过来倚在美人靠上?打开,谁料往上?头看一眼,面上神情顿时一滞。
那里头不是旁的,竟就是她方才去医馆诊脉以及买避胎丸的详细脉案!
贺兰毓显然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他若是知晓她买避胎丸,一定早怒气?冲冲当面跟她对峙了。
“锦珠,”温窈脊背有些发凉,将文牍就着火烧了,唤人进来,问:“午间我出去那会儿,有人进来过屋里吗?”
锦珠不明所以,“没有啊,奴婢和?锦瑞一直在院子里,姨娘可是丢什么?物件儿了?”
温窈心神更加不?宁,摇摇头说没有,便教她出去了。
这厢坐下?不?多时,锦珠出门还没等走远,看着院门口的来客,又折回到外头屏风敲了敲,说是有宫里的人求见。
皇帝此回上?岸暂歇,仍旧只带了皇后一个。
时下外面日头不?小,皇后待在院子里嫌闷,派人前来请她过去消磨消磨时间。
帝后进城并不?隆重,此行就安顿在距此不远的一处四进院子里。
这日还是推辞不?过,温窈前去,还碰见了宫里的冯昭仪、惠婕妤与阳华郡主,三人恰好前来拜见皇后,瞧见她,面上颇有些微妙。
女人之间是藏不住秘密的。
阳华郡主十分不?喜她那张妖媚惑心的脸,开口便是嘲讽,“怪道是今晨瞧着贺夫人在船头照水自怜,原来是个姨娘在岸上?与相爷作陪啊!”
言辞间刺她妾室身份低微,不?堪在此,可话说出来,没顾及一旁冯昭仪与惠婕妤说到底也是妾、还是留守船上的众人之一。
冯昭仪当即便觉被人阴阳怪气连扎了两刀,笑了声,“郡主在外可别说这样的话?,姑娘家最忌心眼儿小,贺夫人大家闺秀出身,何至于是您所想那般缘由。”
阳华郡主乃是皇帝母族族亲,原不?是什么?显赫家族,如今圣眷荣恩,不?过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罢了。
女人间的唇枪舌剑一向说来就来,毫无征兆,温窈不?想掺和?,片刻没说话,皇后倒照顾她,不?多时便对阳华委婉下?了逐客令。
刺儿头走了,后来四个女人闲来无事,皇后一时兴起,做东攒了场牌局玩儿。
直消磨到下半晌,屋子外头响起下人的行礼声,皇帝回来了。
众人忙停下?手中动作,起身见礼,皇帝随意叫声起,踱步到皇后身侧看了眼桌上?的牌,笑问:“今儿个兴致不错啊,你们谁赢了?”
皇后垂眸勾唇道:“今日不知怎的,运气?好的过分,险些将她们的口袋都掏空了,真是惭愧……”
皇帝闻言,目光似有若无朝皇后顺位上?侧的温窈扫了眼。
他仿佛这会儿才看见她,想起来说:“方才兄长与朕一同归来,听闻你在此处,正在前庭候着接你呢。”
说罢冲身侧随侍的太监刘全吩咐道:“你送温夫人一程吧。”
温窈行告退礼,随刘全一道出门。
二人行至途中一道圆月门时,刘全却忽地停了脚步,转身对她躬了躬腰,笑得有几分谄媚。
“圣上知晓夫人是个极爱自在的人,如今夫人受困,圣上亦于心不?忍,是以愿助夫人一臂之力,不?知夫人是否当真心如磐石坚定不?移?”
温窈垂落身侧的手顿时捏紧,脑海中一霎闪过屋中那封莫名出现的信笺。
她稳了稳心神,欠身道:“妾身愚钝,不?知圣上何意,还请大监明言。”
刘全但笑不?语,随即自怀中小心翼翼掏出块团龙玉佩递到她面前,道:“这便是圣上的意思,明白与否,全看夫人自己的选择。”
那是皇帝的玉令,手持此玉佩,哪怕无?需路引与文牒,天下各州府也能畅通无?阻。
日头西斜,刘全一路将她送至前庭贺兰毓跟前。
他伸手来牵她,转身出了院门便问起:“皇后怎的又召你作陪,做什么?去了?”
贺兰毓记仇,上?回温渺渺见了皇后一回,就疑心起两人从前的感情了,再上?回,皇后送那一朵魏紫牡丹,膈应人的厉害,他不?能不重视。
温窈面上神色如常道:“也没做什么?,皇后大抵也觉烦闷,教我去陪她们说了会儿话,推了几局牌而已。”
“跟你推牌?”贺兰毓眉尖轻挑了下?,觉得有几分好笑,“赢了多少?”
“全输了个底儿掉。”温窈歪头,无?奈摊了摊手。
他一听就知道她是作表面功夫去了,瞧她抿唇都觉可爱得很,大手搂在她腰上轻掐了一把,“缺银子了就跟我吱声儿,输多少都有我给你兜着。”
“唔……”温窈摇头,“往后不想去了,怪累的,今日一去就听她们斗嘴,耳根子都疼了。”
两个人言语间回了这边院子,贺兰毓那会儿在外头担心她不好好吃饭,带了份小馄饨回来。
这厢进屋才坐下?,温窈的碗都没捧起来,那八哥儿竟又开始喊叫起“大胆”!
她听着心中一惊,手都禁不?住抖了下?,忙举目朝屋里四下?环顾了一圈,幸而没瞧着什么?不?该出现的文牍。
贺兰毓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汤碗顺势拿过来,笑她,“你私下?里都教了它些什么??嚣张得都要上?房了。”
他还跟小时候似得,捏着勺子舀馄饨喂到她嘴边儿,温窈如今却不习惯了,寻个借口指使他去教八哥儿消停下?来。
谁成想到底还是他威严更重,都不用过去,光扭头沉声吓唬了一声,八哥儿立刻噤若寒蝉了。
这真是……连鸟儿都知道谁是大爷!
那馄饨温度正好,味儿也做得很鲜,只是温窈心里揣着事儿,吃得心不?在焉,剩下许多还是全进了贺兰毓肚子里。
此一行在常州逗留了几日,后来皇后再派人来请,贺兰毓只教她称身子不?舒服,不?去。
常州后头又是一连许久的水路,坐船行至甘州地界忽地下起好大的雨,落在江面上砸出一片噼啪的声势。
贺兰毓下?午回来进船舱没瞧着温窈,问过锦珠才知,她正在膳房亲自下厨做甜食解馋呢。
他听了也嘴馋心馋得厉害,一气?儿摸到膳房去,缠着她说自己也饿了,好话说了一箩筐才求动她沾手,答应给他煮碗面。
温窈别的也不?太会,就会煮个青菜鸡蛋面,摘菜的时候他靠在一边看,她不耐烦了,拿菜叶子打他。
“别站这儿跟个大爷似得,往锅里添上水,去看着点儿火呀!”
贺兰毓哪儿敢不从,摸着鼻尖应了声嗯,撩了袍子往灶前的小凳儿上一坐,他抬头看她站在案台旁的身影,耳根不知怎的就烧得通红,心也砰砰直跳。
这就是他从前梦里出现过的二人婚后小日子,柴米油盐、打情骂俏,寻常的温馨要比大张旗鼓去看一场烟火更来得教人悸动。
他喜欢眼前的温渺渺,喜欢得人都没出息了。
那怕她无意中回眸眷顾他一眼,他都觉得一颗心都软成了棉花团儿,整个人像是泡在了蜜罐儿里。
贺兰毓不?错眼地看了她好半会儿,明明极期待那碗面,可话出口却就成了,“你那时候在信里说学了厨艺,就学得这个吗?”
听起来怎么有点瞧不上?的意思……
他说完了瞧她看过来一眼,忙又补充说,“我是想说你那么聪明,肯定不?止学了这个,往后日子还长,我乐意都帮你尝尝。”
“你想得倒是挺美……”温窈轻笑了声,贺兰毓权当她是答应了。
一碗清汤面哄得他心满意足,喂饱了,夜里又是好一番云雨翻腾,热水都要了三回。
洗净后抱人回床榻,贺兰毓搂着她,手掌轻轻抚在她小腹上按摩,他问过医师,说这样能有助她有孕。
温窈闭着眼浑身酸软,深觉白日那碗面是错付了。
她心里藏着事儿许久了,睡不着,忽地懒声问:“你与皇帝之间从一开始便是虚情假意地称兄道弟吗?”
温窈记得那时候年少,皇帝还是李公子时,极为仰慕贺兰毓,一道外出从来在他身后,眼中的钦佩与赞赏藏不住,也同她一般唤一声三哥。
可等如今大权在握,皇帝一声“兄长”仍旧称呼在嘴边,但做出来举动却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怎么想起问这个?”
“他可是又图谋不?轨觊觎你了?”贺兰毓话?音顿时一冷,低头看她,又是醋又是怒。
温窈眼睫扇动,望着他笑了笑,没应承却也没反驳,挑拣着跟他说了先前城卫司牢狱之事。
“他那时候骗我说你已经死了,想教我认罪,我不?肯认,他便对我用刑,你说这人是不是坏的很?”
贺兰毓还是头回听说这其中渊源,胸怀中一时怒火中烧,出口毫不?避讳地骂了声“狗皇帝”!
可转念再看看她笑靥如花,连这些都肯与他坦诚相对,说明就是正在对他敞开心扉啊,他心下?又觉得十分欣慰。
贺兰毓心疼她那时受得苦,搂她入怀,拍她的背哄着,“别怕,那时候是我倏忽了,没能保护好你,往后你尽可冷脸对他,不?必顾忌,此事我会处置。”
温窈嗯了声,却没说那块团龙玉佩的事。
那玉佩她拿了,就藏在随身的香囊中,但该告诫贺兰毓的总归已经告诫过,皇帝与他之间的明争暗斗,往后她都会离得远远儿的,眼不见心为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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