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夜曲》发布于四年前,正是他大哥出事那年。
偶然听到,被曲风和歌词惊艳。暗黑的氛围太适合当时他的心境,说不上来的契合感,陪伴他?渡过最?煎熬的那两年。
*
骆加礼满目的柔情让人难以拒绝。
他?说让她想好了再说。
这几天向茄一直在想,长这么大以来她都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虽然会有叛逆的想法时不时冒出来,也会跟着自己的本能去做,但?一个人瞒着家人跑到千里之外的京市来,想法很简单:只是想来看看他?。
什么后果也没想的就这么跑来了。
她不知道骆加礼是出于什么原因突然改变主意,还记得那天他?那么斩钉截铁的告诉她,他?们不适合。
才两三个晚上,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她内心里对爱情的理解很是单纯纯粹,自身的生理缺陷长期以来带给她的影响,不?管表面装的再不?在意,骨子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自信。
从昨天晚上开始,像是在做梦一样不真?实。
和以往追求过他?的女生比起来,她耳聋,生活在农村里,长得还算白净,但?从小到大也没有人夸过她漂亮,以至于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和漂亮两个字沾得上边。
就算现在被沈家接了回来,也不?觉得那个家和她有半点关系。
她依然还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
骆加礼不一样。
虽然他也落魄潦倒过一段时间,但?从小的生长环境促使他即便只是一个纹身店的小学徒,掩盖不?住骨子里天然的气质和光芒。
他?是凤凰,就算在鸡窝里,他?依然还是凤凰。
大多数时候他?都带着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漫不经心,可现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改往常,目光和言语间的认真和渴望,像是恨不得把他?的全部,他?的全世界都托到她的眼前。
凭什么是她呢?
向茄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特殊的,她只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渺小微不足道,也不?觉得自己能改变谁。
可见到骆加礼,自打看到他的第一眼起,便生出了热烈的向往,强大汹涌得不?像她自己,以至于愿意为了这份幸福,为了心里的渴望,勇敢的追求。
可现在他却说,让她考虑好。
感情这件事,对于年仅十八岁的向茄来说,对于每一个在热恋中的人来说,本就是“冲昏了头脑”,凭借着感觉和冲动,没有那么多理智和时间去充分?考虑——
那会失去爱情原本的魅力。
她情愿自己多爱着骆加礼一点,那又怎么样,是她自己的选择,只要她爱着他?,他?能感受到就行了。
她不想考虑那么多,她也想不到一辈子那么长。
有时候糊涂一点未尝不?可。
不?用做到事事精明。
可骆加礼却说一辈子。
但?如果他?连一辈子都考虑进去了,那正好,不?用她劳神想。
其实这么短的时间里,她也考虑不?出来什么东西,现下跳出来第一个念头就是最佳答案。
手将要伸过去的时候,向茄突然停下,抬着头仰望着他?,“有一件事要和你确认。”
骆加礼耐心等她说下去。
“不?要这么紧张吗,”她轻松着嗓音说道,“就问你啊,你想和我在一起,不?是因为同情,也不?是感动,是真的喜欢我才决定和我在一起的?”
骆加礼舒了口气,“是。”
“那之前为什么还要拒绝我?”
“这个。”骆加礼停了停,像是在斟酌。
向茄仰着头,认真又好奇,望着他?。
然后突然,她牢牢抓住了骆加礼的手,轻笑道:“你别告诉我了,我怕你反悔,反正现在,我就把自己交给你,绝不?退货!”
骆加礼一怔,反手握紧她的手,注视着女孩亮亮的眸子,用只有她能听到的音量低低的,带着笃定和确信,“考虑清楚了,我抓住就不放了。”
“嗯,”向茄靠着他?甜甜笑,也用相同的音量,贴着他?耳边,低低说道:“拉钩。”
车开到洪庄,进了位于西街口的来仪楼,这家百年老店,骆加礼每年回来都会过来。
老板和店员也都熟了,将人领到二楼的包厢,点了菜,三人边吃边聊,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
骆加礼正往向茄碗里夹菜,转头看向门外进来的人,倒是没想到,语气却是没什么意外的,叫了声:“二姐,你怎么来了?”
骆轻眉也瞥见了这一幕,像是没在意的拉开了靠门的一把椅子坐下,“我在这有个应酬,刚听人说看见你们在,就过来打声招呼。”
她早已注意到向茄,饶有兴趣的问:“不?给二姐介绍一下?”
骆加礼指了指骆轻眉,对向茄道:“佳佳,这是二姐,小叔的女儿。”
在骆轻眉进来前一秒,向茄正在用工具挑螺肉,也没料到会是骆加礼的姐姐,本来只当是与她无关自顾自继续吃着,听他介绍完,螺肉挑了一半,她放下手里的工具,接过骆加礼递过的纸巾擦着指尖,叫了一声“二姐”。
骆轻眉托着下巴看着她,语气温柔多了,“你叫佳佳?”
向茄乖巧点了点头。
骆加礼见骆轻眉坐下了,“你不?是有应酬。”
骆轻眉点了点头:“是啊。”
“怎么坐这儿了?”
骆轻眉慢条斯理接过服务员送过来的餐具,“不?欢迎?”
骆加礼:“您有事先去忙,过会儿我去找您。”
骆轻眉知道他?这是在打发她走,偏不顺着台阶下,也不?理骆加礼了,望着向茄笑道:“佳佳是江南人?”
新泽地处江南,向茄猜测骆轻眉应以此判断。
故点了点头,她的一口塑普,在骆轻眉面前不?敢献丑,尽量少讲话,给骆轻眉留下腼腆乖巧的印象。
两人第一次见面,没有讲太多话,双方印象却也不?错,骆轻眉和骆加礼身上有几分?相似之处,天生的美人胚子,豪爽直率,和矜贵的气质浑然天成。
隔壁包厢还有一桌的应酬等着,骆轻眉坐了没多久便告辞了。
骆加礼没有正式介绍,更像是无意间的偶遇,再加上他?二姐看着也很客气亲切,向茄压力没有那么大,虽还是有些紧张的,但?比正式的那种见面好多了。
直到骆轻眉离开,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见过家长了吗?
再看骆加礼,没有当回紧,她心里也放松了些。
等到吃完,起身要离开之际,余椿木说:“要去和二姐打个招呼吗?”
按照礼数是该去一下的。
骆加礼从服务生手里拿过外套,顺手把其中一件递给向茄,一直走到楼下大厅廊沿,余椿木去取车。
结完账,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口,骆加礼停了停,对向茄说:“我去二姐那儿道声别,你先上车。”
向茄没想明白过来,看他?已经转身上了楼,走向停在台阶下的车边,拉开门进去,到了车上,听到余椿木说:“他?把你送下来,自己又上去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若有所思地望着酒楼大门口,他?刚才背影消失的方向。
脑子有些乱,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处于游离又恍惚的状态,今天见了他?二姐,可他家里人似乎并没有想让她见面的意思。
有个说话声闯入进来,定了定神,听清说话的主人是余椿木,她努力让自己回神,专心听他的内容,前面漏听了,只捕捉到这几句:“老骆跟他?二姐关系很好,他?跟他?爸妈关系不?咋样,虽然是家里最?小的,但?不?咋受宠,上面还有一个大哥,二姐和大哥很宠他?。”
说到这里,余椿木叹了口气,“他?大哥去世?之后,他?消沉了很长时间,以前他?父母就不管他,后边就更放纵了。”
向茄心口沉了又沉,上次听杨叔说过一点,这次又听余椿木说起来,她很能理解骆加礼,因为她也有相同的境遇。
停顿的沉默时间里,向茄说:“他?和爸妈感情不?好吧。”
“何止是不好,”余椿木感慨,“他?爸妈觉得他?没啥出息,大哥意外离世也不?能完全怪他,谁都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他?这人就是责任心重,再加上当初出事,他?父母直接就把矛头对准他?了。”
余椿木闭了闭眼睛,那年他?永远都忘不?了。
他?接到电话是在凌晨一点半,手机那头,骆加礼嘶哑着,用沉到低谷,颓废又无力的声音说:“老余,我哥走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印象里,他?这从小到大的兄弟眼里,骆加礼永远都是恣意闪耀,就算是颓废和不?如意,他?也不?会让人看出来,永远都掩藏的干干净净,神清气爽,让人看不?出来。
那是第一次,毫无掩饰的将满身伤痕展示于人前。
累的根本无暇遮掩。
余椿木匆匆赶到医院,看到骆加礼抱着头窝在椅子上,眼神空了,茫了,呆呆地望着地面。
骆天麟没抢救回来,当天夜里就走了。
李忆劈头盖脸甩了他?一巴掌,五个清晰的手指印扬在脸上,推搡着他?,一边打一边红着眼发疯的叫:“是你害死天麟的,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
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的自尊踩踏在地上。
骆加礼一动也没有动,任由着她的发泄,像没有灵魂的躯壳。
那时候,他?也在想。
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如果他?能代替大哥去死,就好了。
说到这里,余椿木眼眶也红了,轻轻拍了一下方向盘,“小时候他?是孩子王,是最淘的一个,带着我们那群上房揭瓦狗都嫌,每天被邻居追着打,后来等到读书了还是那样,出了名的会打架,他?不?随意欺负人,看到别人欺负人,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生来就是这样性格的人,也吃过好几次冤枉,可他啊,就是骨头硬,被打折了还是不懂得弯腰做人,现在已经比那时候好太多了。”
“也正因为这样,身边的几个兄弟特别服他?,人缘也好,他?生来就不?喜欢麻烦人的性格,那年之后,他?就跟周围的那圈朋友都断了,就连我也是前年才联系上的。”
“我知道,他?愿意跟我们联系了,说明愿意走出来了,是好事,我们也尽量不跟他?提过去那件不?开心的事。但?凡他自私一点,也不?会到现在这样,他?大哥走了,骆家就只剩下他?这么一个男丁,就算他?父母再恨他,虎毒不?食子,到最后骆家的那些还不?是最终都落到他手里。”
“要换个人,早就开心死了,可他的志向不?在此啊,他?以前跟我说过,不?在乎口袋里有多少钱,他?想追求的生活是简单的快乐。”
所以三年前他?离开了锦衣玉食,独自南下,去寻找他心里的“桃花源”。
向茄静静的听着,上次在杨叔那里听到的是大概的版本,这次听的是细致的版本。
她好像更能够理解骆加礼了。
不?管别人怎么看他?,是失败,又或者是成功,那都不重要,她想,骆加礼也和她一样吧,如果真?的那么关注世?人的目光,他?就不会选择内心那条路了。
如果他?没有选择南下,没有去新泽,那他们也不?会那么幸运的遇到彼此。
在这之前,向茄很抵触被沈家接回,可现在此刻,她却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幸运。
如此的幸运,好像冥冥之中注定好了。
如果当时她没有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选择的是抗拒,那也不?会在青春快要结束的,十八岁的这个节点,遇到骆加礼。
一切都是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遇见。
见向茄没有说话,余椿木顿了顿,用有些迟疑的语气说道:“他?刚才对你的表白我都听到了,说真的是有点酸的,不?是吃他?的醋的那种酸,是酸楚的酸,他?心里可能有很多很多苦楚,以他的性格,能对你说到那些,确实很不?容易了,我刚才说的这些,他?肯定不?会说,他?的性格,要是真的爱了,做的多说的少,所以他不?说的那些话,我替他说了,也希望你能接受这样一个不是很完美的他?。”
说完这一长段话,余椿木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今天也没喝酒,话特别多哈,我就是激动,其实别看咱俩斗嘴归斗嘴,他?找女朋友我比谁都开心。”
说的有些渴了,灌了半瓶水,拧上盖子,余椿木郑重道:“佳佳,老骆以后就拜托给你了。”
向茄深深感动。
余椿木这是认可了她,才会毫无保留的道出这些话。
也因此,向茄更加确定了,她遇到的是良人。
他?可能并不?如世?人所预期,但?他?就是她爱的模样。
如果骆加礼回来,她想抱抱他,并且对他说——
我不?要那个无所不?能的你,我期许的你的样子,是那个真?实的你。
真?实的你也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也可能很多人会不?喜欢你,甚至你自己也会抵抗那样的自己,但?我就是喜欢。
因为我一开始看到的,吸引我的,就是那样一个你。
所以无需感到抱歉,你站在我面前,便是最好的馈赠。
“好。”她坚定点了点头,答应余椿木,“你不?说,我也会那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