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佳。”
他的语气一改往日的慵慵懒懒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随意和无谓,是少有的正色和紧张。
往前迈的脚步收了收,向茄心脏一缩,来不及去思考下一步做什么?,动作变得有些迟缓。
打从认识开始,骆加礼极少叫她名字,更别说是这个叠字小名。
大多数时候,他喜欢给她取各种奇奇怪怪的和?“小”字沾边的称号,带着玩味和散漫。
没有一次和现在这样。
没有一次像这样,正经的叫她的小名。
还没等到她反应过来,手臂被身后的人一把拽住。
向茄完全挪不动步子,徐徐回过了头。
在撞上身后男人低垂着的幽暗的眸光时,两人皆一怔。
骆加礼这才像是突然醒觉过来,松开了她的手,收回口袋,动作自然的让人察觉不到前一秒的心乱如麻,以至于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连短暂的思考时间都不曾给过自己,就那么莽撞冲动的抓住了她。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那一刻什么?都没想,任凭感情和?冲动。
向茄抬着头,怔然地看着他。
小瞳也不语,歪头注视着他。
骆加礼舔了舔唇,看了眼小瞳,“你?先回去。”
小瞳笑着,带着玩味和打量,“怎么了,想把我支走?”
骆加礼没管她说什么?,语气比平常看起来都正经,“要是酒多了,叫李陌送你?回去。”
小瞳撇了撇嘴,一副懒得理他的表情摆摆手,“行了行了,我司机就快到门口了,本来还想顺带送小鬼头到学校的,那到时候你?自己送她回。”
说着,朝向茄递了个意味不明的眼神,拎着包转身走了。
向茄看向她的背影走出酒店大门,脑海中徘徊着离开时候那个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没想清楚,耳边传来骆加礼的声音,“那看来只有我送你?回去了。”
向茄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发现骆加礼说话?的语气,比刚刚对小瞳的时候温柔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了。
但她现在不敢往这方面深入琢磨,怕自作多情,也怕越来越深的坠入下去。
她不想那样,现在都已经很痛苦了。
深呼吸,她转过了头,尽力装的平静,仰头看着他,轻声问,“骆叔叔,你?有什么?事吗?”
眼眸深处映出他的影子,眸光认真。
骆加礼低头凝视着女孩恬静的面容,喉结轻滚,默了默,低哑着声说:“送你?回学校,路上边走边说。”
“嗯。”向茄柔顺地垂下了视线,没等他反应,率先往前走去。
骆加礼目光在她露在黑色发丝外?面雪白的耳廓上,定了会?儿,跟上她的步伐。
街市喧闹,他们之间却安静。
向茄忘记这是第几次这样和骆加礼走在街上了,但这次,和?以往一样,又不一样。
她将那颗小鹿乱跳的心用力往下压,慢慢地从对他迷恋和?喜欢中抽离出来。
但还是会在不经意间的,像是已经习惯了一般,用余光扫到他,按捺不住,在心底漾起涟漪。
向茄抿着唇,垂下视线,决定再也不去看他了,可他的影子却在地上出现,和?她的影子并列走在一起。
闭了闭眼睛,骆加礼的模样却从脑海中跳出来。
她感到有些懊恼和沮丧,用力深呼吸了一下,停了下来,转头看着骆加礼。
见她不走了,骆加礼也跟着停了脚步,垂下看她的视线透着困惑。
“骆叔叔,”向茄郑重地叫他,面色是少见的严肃和?一本正经,“就送到这里吧,前面,”她手指了指前方,“我认得路。”
骆加礼抬起视线,顺着她指尖的方向望去,沉凝片刻,他侧回视线重新看住向茄,“送你?到前面过了马路。”
见他坚持,向茄找不到再拒绝的话?,默默地往前走着,路灯投射在地面上,将影子拉的很长。
周围的热闹似乎与他们无关,她和骆加礼的世界寂静无声。
走到这条街的尽头,左拐,正好绿灯,穿过人行道,站在街对面,向茄见骆加礼还是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
她一直在等着骆加礼停,但他始终没有,一直到走完这条路,穿进一个居民小区,再穿一条马路出去就到她学校了,骆加礼还是没有停。
空气里漂浮着桂花香,香味幽淡,向茄顺势抬起头,看到路灯光下,头顶就是一棵桂花树,垂下的枝丫丛中簇拥着小小花气逼人的黄色花蕊,在光下尤为可爱动人。
她不自觉停下了脚步,保持着抬头的动作,认真看着。
骆加礼也跟着驻足,单手插着裤兜,侧头看向站在树下的女孩儿。
暖黄路灯下,眼里闪着惊喜向往的光亮。
看到她闭上了眼睛,轻轻嗅着,虔诚又带着向往。
骆加礼望着她,长久地望着。
心里涌动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像是看到了一道光,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破进了他满是裂缝伤痕的心里。
是他怎么阻挡也阻挡不住的光亮和希望。
风吹着,头顶的树叶哗啦啦响着,桂花簌簌落下来,花香味四散弥漫,在空气上方变得更浓郁了。
骆加礼稍一低头,视线轻而易举掠过她的头顶,那些小小的淡雅的花蕊沾在了向茄细软黑色的发丝上,几乎没有多想的,他伸手去拨她头发上沾着的花。
向茄睁开眼睛,抬头看着他,视线撞上去,她收敛起了表情,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一样,任由他将头上的花拿开,然后指了指这桂花树说,“以前每到这个时间就会?去摘桂花,做成糕点甜点,闻到这个味道就想回家了。”
她看了看骆加礼,“走吧。”
没再看他,抬脚往前走。
她很少提及家里的事,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很想,可能是因为到了晚上人就容易想东想西,再加上闻到了这熟悉的花香味。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家。
骆加礼沉默地走在她身旁,似乎在揣测她刚才说这话?的用意,又似乎,在思考着别的事。
光从表情,向茄猜不透他的心思,而现在,她也不想去猜了。
就这么?走着走着,突然听他说道:“三年前,我刚来这里,几乎把每个角落都踏遍了,也没找到安身之处。”
他说这话?的语气很平静,也很淡,没有任何的感情,可就是在这平静当中,向茄感受到了来自内心的震荡。
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有些感觉来的很突然,也莫名其妙,如果能够全部都说清楚,就好了。
就不会?觉得那么难受了。
她惊异的是,这是骆加礼第一次主动向她说起过去。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无意间提及勾起了他的回忆,或者说是一种礼尚往来的客气——因为她跟他提了关于“家”这个私人的话?题,作为一种回馈,他也跟她略微提及,按照他的性格和行事方式,是极有可能的。
她不知道说什么?,给予一个怎么样的回应,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脑子里瞬息万变的思绪,其实她是知道他的那段往事的,之前不知道,今天晚上小瞳和她讲述过了,就知道了。
向茄想接口说她知道一点,但那也只是知道了一个皮毛,具体的细节,发生过什么?事,她是不清楚的,所以也就没那么说了。
取而代之的是静静的聆听着。
想了想,向茄还是开口了,“以前没听你提过这些。”
他们走进了一段没有路灯地方,但还是有些光零星的洒落下来,阴影中,向茄看见他似乎轻扯了扯嘴角,没有什么?笑意的笑了笑,“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向茄轻轻皱眉,否定他的话?,“不会?啊,只要是发生过的事没有坏的,也没有不好的,更不是不光彩。”
她侧过头,认真注视骆加礼,嗓音在黑暗里轻轻的,带着慰藉人心的舒适,“那些过去发生的事全都刻在你的心里,刻进了你?过去的轨迹里,铸造了现在的你?。”
这个让我喜欢的你?。
她把这句话在心里说完,顿了顿,继续说:“所以我不允许你说它是不光彩的。”
说完,向茄跌落下视线,看着地面上渐渐亮了起来,他们已经走出了小区。
她知道,这句表白,骆加礼永远听不到了,但是她。
真的能看见他背光后面的阴影,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还是热烈的希望,他能好起来。
这跟喜欢不喜欢无关,只是单纯的希望他好起来吧。
就算她以后不再喜欢他了,还是希望他能好起来,永远的走在明亮的,有光铺洒的道路上。
就像现在,此时此刻。
走在被光亮铺照的大马路上。
“好。”骆加礼轻轻答应着。
一路把她送到了学校,骆加礼没有进去。
他们在门外,隔着校门一段路的地方就道别了。
互相说了再见之后,向茄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骆加礼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就像和之前几次分开一样,目送着她直到看不见,似乎也早已习惯这样,却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习以为然的。
看见她走进了校门,下一刻可能就要看不见了,内心深处激起一股冲动,骆加礼目光凝视着向茄的背影,叫住了她:“佳佳。”
听到叫声,向茄顿住脚步回头,站在光亮和阴影的交接处,一双浅淡的瞳仁于幽暗处浮起点点星光,安静回眸。
这一声叫多多少少凭着一股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冲动,就像刚才在酒店大厅里那样,但这会?儿,骆加礼掩饰的没有那么好,也没了那种自然。
他有些局促地往前迈了几步,完全没了思绪,而是凭借着本能,走到了向茄面前,手伸过去,动作这才自然了点儿,摘下了她头发上沾着的那片黄色小花,拈着那花给她看,“刚才掉在你头上,没摘干净。”
色调温暖的光漾满周遭,将他的手指,连着卷起袖子的手腕下那一片都皮肤白皙,和?指间淡黄的花蕊相得益彰。
忽而的,向茄不自禁想起了,他在三年前刚来新泽流浪的那些往事,虽没亲眼目睹,却也能从小瞳的那些叙述中捕捉一二。
那些日子免不了风吹日晒,他却还能保持皮肤这样的白。
短短一瞬,她收回思绪,淡淡地将目光移开,浅浅的朝他笑了笑,算是回应和?感谢。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等了等,见他没话要说,往校门里面指了指,“那我进去了?”
骆加礼没应声,向茄当他默认已经同意,正要转身进去之际,听到身后男人问道:“十一回家吗?”
离十一放假还有一个星期,周末需要补一天课。
他问的自然,向茄停了停脚步,微微思考了一下,答道:“可能会抽两天回去。”
“怎么了?”她瞧向他,笑着。
大概没想到她会?反问他,骆加礼表情显而易见的怔了怔。
“刚才听你说想家,就问你一声。”他解释道,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快的让人以为那是错觉。
只是简单的一句关心吗?
向茄没让自己多想,点了点头,客气地谢过了他。
听到她说的这声谢,骆加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
“我可以走了吗?”向茄问。
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他点了点头。
她快步走进了校门,没有回头,这一次,骆加礼也没有再叫住她。
向茄往里走,步子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小跑了起来,跑的气喘吁吁也没有停下。
她在哪一本书中或者是随便的地摊杂志上看到过一个说法,只要跑的够快,眼泪就追不上。
大概是因为会被风吹干吧。
想起那天在初野和骆加礼分开,她也是这么?的跑,心情却截然不同。
向茄慢慢的停了下来。周遭是夜晚热闹的校园生活,美好动人,她看着他们生动活泼,竟感到无比悲伤和?难过。
这和?她一开始进这所校门的初衷不同。
可是遇到骆加礼,像是注定了的事。
因为她注定要去沈家,而沈意晖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就在她到沈家的那天去纹身。
第一眼见到他时,她连他具体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单单只是那人的气场吸引住了她的眼球。
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但当时她心里清楚,她确乎是对骆加礼一见钟情的。
那之后呢,如果不是她的执念,如果不是她刻意要踏入他的世界,如果不是她努力制造机会巧遇、靠近,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可那时候,她怎么管得了这么?多?
她生来就是这样一个人。
是执念吧。
经过书店,向茄停了下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走进来,是要买些什么?东西吗?
目光划过货柜上的商品,顿住在那些漂亮的玻璃瓶上,她伸出手去拿起一个中号的玻璃瓶。
然后又四下望了望,看到另一边货柜放着可以用来折纸的手工纸,颜色五花八门。
她挑了几个颜色拿去付钱,抱着那些纸和玻璃瓶回到了寝室。
“茄茄,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姚芝芝一眼就看到了她抱着的东西,“你?要折纸啊?”
“嗯。”向茄没多做解释,把东西放在桌上。
“是要送给谁吗?”姚芝芝八卦兮兮的说。
另一侧的杨茉朝这里看了一眼,向茄也只当没看见,但因为思索了一下姚芝芝的话?,动作顿了顿。
其实她也没想好买这个,到底是为了干什么?。
但心底里,在看到那个玻璃瓶,转念想买折纸的时候,似乎便已经有了答案。
只是没做好决定。
想了好几秒,向茄说道:“是要送人。”
另一头的方语浣出于好奇,接口问道:“送给谁啊?”
“是啊,送给谁?”姚芝芝眼里闪着八卦之光。
向茄淡淡笑了笑:“我叔叔。”
“啊?”另外两人都很失望的表情,“还以为你?有喜欢的人了呢,送你?叔叔干嘛啊。”
向茄拉开椅子坐下,抽出她的日记本,在打开之前,停了停,听到她们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划过一丝涩然。
“送给我叔叔,”她的思维变得空白,语气却平静如常,将日记本压在手掌下面,转头冲身后笑了笑。
轻轻的说,“祝他早日找到女朋友啊。”
说完,向茄回过了头,从容打开了日记本。
一直以来都有写日记的习惯,小时候每天都写,写完了好几本,后来上高中没有那么多时间每天写,便隔几天写一次,到了现在却是每每郁闷或者有烦心事得不到纾解,才会?打开日记本付诸于上。
那些没有地方说的话?,没有地方发泄的情绪,统统可以在这上面说。
像是她的秘密后花园。
到了大学,特意买了一本崭新的,来记录她的大学生活。
之前,她很怕忘记和骆加礼种种的相处细节,会?把每次见面发生的事,说的话?,那些让她觉得很甜蜜的互动记录下来,二次回忆的时候,回想着,还是觉得甜。
已然被她当成了“暗恋日记”。
每次翻开这本日记本,会?让她心情很好。
但这一次,那些曾经很甜蜜的文?字,那些互动,并不能慰藉她的心,反而像是针扎过一样难受。
她将日记本从后面往前翻,快速地翻着,却是一个字也没心情看。
直到翻到最前面,看到那几行字:
八月,收到了一份最好的礼物;九月,从骆加礼开始。
向茄的天空,以后,全部、都要属于骆加礼!
还记得当时写下这两段话?的心情,充满希望,一往无前。
她也记得当时满怀信心,开心的和?赵臭臭说的那些话?。
她说她想要尝试一些不同的事情,以前一直没有勇气做的事,要在成年以后一一完成。
她还说,她发现更爱骆加礼了,是无与伦比的爱。
才没过两个月。
心态上却转变的那么多。
骆加礼仿佛是一座向茄永远跨不过的大山,拿不下的人。
深深的记得,像是刻在了记忆里的画面,是小瞳在幽暗里那双在烟雾背后有些惆怅和?感伤的眼。
连小瞳那样的追了三年之久都没有追到骆加礼,她又有什么?魅力吸引到他呢?
她认清了现实。
不再挣扎了。
只希望他能好好的,在光下,让她看到的地方,好好的生活罢。
看着看着,向茄难过的想哭,眼泪悄无声息地落在日记本上,一滴眼泪漾在“礼”字上,字花了,也湿了。
为什么?人总是这么?的心口不一,明明嘴上不停的对自己说放下了,可心里却难过的要死,却还要面对微笑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