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杨永瀚转过头,表情相较之前认真多了,“我店里两个徒弟,加上我一共三个,不算少了,不过我们除了纹身之外还有穿刺。”
“穿刺?”
“就是在身体上打洞。”
“哦。”那应该很疼吧。
向茄琢磨着杨永瀚前面的话,又想到刚才进门那个叫小瞳的女人说“礼哥不在”。
她点了点头,“听起来生意很好。”
杨永瀚眉眼舒展,挠了挠寸头,伸了个懒腰:“也还行吧,养家糊口过得去。”
两人走到门口时,杨永瀚突然想起来:“加个q.q吧,回头你要想打耳洞可以找我。”
向茄迟疑了一下,然后掏出手机,把杨永瀚的号加上。
加完号之后,向茄正要走,听到门口两个女的站那聊天,聊得是最晚的事,她停了下来。
那个年纪稍小的走过来,“杨叔,昨晚那大妈的事怎么样了?”
杨永瀚并没怎么当回事,“我忙着呢。”
“可别大意啊杨叔,那大妈看起来不好惹。”
杨永瀚哼了声,“难道还会吃了我不成?”
“她说要告你们。”
杨永瀚:“这种人我见多了,就有几个臭钱耍横,其实就是纸老虎。”
“不过也挺奇怪的啊,我之前没听说小晖子家很有钱啊。”
杨永瀚长长笑了声:“真有钱可不敢这么高调,八成就是装的。”
那女的叹了声气,“惨还是礼哥最惨,明明是小晖子为了追小瞳,来纹身谎报年龄,他妈上门砸场子,结果礼哥做了冤大头,背了这个锅!”
向茄算是听明白了。
那个礼哥,今天没来的那个,就是昨晚她在屋外看见的男人。
沈意晖谎报年龄,不肯承认是自己的错,萧岚不分青红皂白针对,那个叫“礼哥”的男人主动背了锅。
按照杨叔说的,很明显,礼哥是他的学徒,那他们就都是一体的,如果萧岚真找麻烦,估计全都躲不开。
正想着,另一个接话道:“好同情礼哥啊,飞天横祸啊这不是?”
……
听完以后,向茄也没逗留,跟杨永涵打了个招呼便走了。
一个头戴发箍的男人凑到杨永瀚旁边,八卦道:“杨叔,刚那女的谁啊?”
杨永瀚挥开他,“昨天回来路上碰到的。”
“还在读书吧,”发箍男说道,“高中都还没毕业吧,这种小女生会来我们这种店?”
“我们这种店怎么了,”小瞳接话道,“你没见旁边学校每天都成堆成堆的过来看礼哥吗,哦,今天礼哥不在,果然生意都冷清多了。”
发箍男不高兴了,坐到旁边,“哟,搞得好像我们店里没了他撑不下去了。”
“难道还靠你吗?”小瞳翻了个白眼。
发箍男气咻咻的,刚要反驳,听到杨永瀚笑骂:“我要不给你们搬把桌子撒点花生米瓜子再配点啤酒,光这儿聊天还不去干活,加礼怎么还不回来,这都快去一天了。”
小瞳站起来,掸了掸衣服,“他去给东哥儿子补习了,还是你叫他去的,要晚上才回来,你忘记了?”
杨永瀚抓抓头皮,“哦,哦,对对对。”
向茄回到家,萧岚还没回来,吴妈这会儿还在厨房忙着,屋里静悄悄。
她换了鞋子,轻轻上了楼,进房间锁房门,打开电脑,上q.q,进了杨永瀚空间,点开相册。
那些穿刺和纹身,感官冲击力很强,像是将她带入了另一个世界。
突然,向茄目光定在一张照片上。
是一张合照,一排站着五六个人。
最显眼的是杨永瀚旁边的年轻男人,那么多人里头,几乎一眼就能捕捉到他。
向茄把图片放大。
没错,是那天在纹身店里遇到的那个男人。
虽然当时连长相也没看清,但向茄就是知道,一定是他。
短发,白色T恤,左手搭在杨永瀚肩膀上,右手勾着旁边另一个男人,是这群人当中最高的。
眉眼干净闪耀,鼻梁高挺,阳光下弯着眼睛,天生的笑唇,就算不笑也带着温柔色泽。
仿佛日月星辰在眼前大放光彩,世界从此一片明亮。
可是,向茄发现。
虽然是笑着的,眸光温和,天然的带着温柔和蛊惑,可再仔细辨别,从眼底深处似乎窥见得到那不易察觉的冷淡和疏离。
她把照片保存下了。
这张照片下明显比杨永瀚之前的任何一条状态都受欢迎。
“哇,礼哥的照片,赶紧保存哈哈哈。”
“礼哥难得拍照片的,看来心情还不错,叔你让礼哥站旁边,不怕被碾压吗/调皮”
“肯定是杨叔逼礼哥照的,看他那不乐意的表情就知道了,被迫营业哈哈哈哈。”
……
礼?
加礼?
那么,是哪个骆呢?
向茄想了想同音的几个姓,推断应该是“骆谷春生未有春”的那个骆。
骆加礼。
她记住了这个名字。
向茄慢慢浏览着,正要翻页的时候,底下有一条:“最帅的这位在这里@云深。”
向茄顺手点开了云深的空间。
“主人设置了权限。”
她退了出来。
又翻了翻杨永瀚的空间,很少提及那个男人的信息,但很少不等于没有。
向茄发现一个规律,每周六晚上□□点,杨永瀚都会和两个徒弟到一家叫小二烧烤店。
关掉网页,向茄随手点开好朋友赵馨琪的对话框:“臭臭,我爱上了一个人/大哭”
赵馨琪火速上线:“要谈恋爱了啊,恭喜佳佳,贺喜佳佳。”
“……”
这人一点都不懂她,向茄郁闷的打字:“不是。”
赵馨琪:“不是什么?”
向茄:“从爱上一个人到谈恋爱,中间隔了一万八千步。”
赵馨琪似乎好好想了想:“那你就不能一步登天吗?”
“?”
赵馨琪:“比如霸王硬上弓?”
“……”
她就知道,这人能有什么好主意。
赵馨琪:“不行?”
向茄:“你说呢?”
想了想,向茄慢吞吞打字:“他好像在纹身店工作。”
赵馨琪发了一个惊讶的表情,“牛啊佳佳,你爱上了一个社会青年?”
“……”
“虽然说,”赵馨琪一本正经,“学历不代表一切,关键时候还是能说明一些情况的。”
向茄:“说明什么情况?”
赵馨琪:“学习不错的人,自我管理能力肯定不差,有恒心有毅力,最重要还是聪明,就像你就像我这样。”
向茄无语了一下,“你确定不是在变相夸你自己吗?”
“顺便把你也夸了,不高兴吗?”
向茄淡漠:“还真没有。”
“……”
“是长的很帅吧?”赵馨琪话题转变的很快。
向茄反应也很快:“确实是。”
赵馨琪:“咦——”
向茄:“嗯?”
“你不是说你非颜狗吗?”
“我说过这种话?”
“你忘了?”
向茄沉默了,记忆依稀捕捉到某些画面。
几秒以后:“哦。”
赵馨琪:“……”
顿了顿,向茄补充道:“主要还是人品虏获了我,长得好看是其次。”
赵馨琪嗤笑:“放狗屁吧。”
不想和她扯下去了,向茄说要吃饭了,然后下了线。
关机下楼。萧岚已经在了,却不见沈意晖。
饭菜也都摆放好了,向茄洗完手,看见萧岚已经吃了,她坐到昨天的座位上,竖起筷子吃起饭来。
吃了会儿,萧岚手机响了,听谈话内容,晚上她还要开会。
挂了电话,萧岚看向空着的座位,不禁拧眉,“小晖怎么还没回来?”
吴妈说,“附近几家网吧都找过了,没找到。”
萧岚眉心的结更深了,没心情吃饭,放下碗和筷子,“昨天那家纹身店也去看过了?”
“去过了,没有。”吴妈安慰道,“可能是克扣了零花钱,耍小性子呢。太太,训他几句长个记性就好了,半年太久了。”
萧岚没说话,脸色却不好看,吴妈也不再说了,过了会儿,萧岚开口:“纹身店老板到这会儿也没联系过我。”
向茄抬了抬头。
听到吴妈接道:“那要老钱明天去催一下?”
“要是谈不妥,就法院见,一定让他们长记性。”
“好。”
晚上向茄回到房间洗好澡,看了会儿书,饭桌上萧岚和吴妈的对话不断在脑海中徘徊。
不喜欢萧岚的强势专.横。
那种“有钱就可以任意妄为”的霸道。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萧岚并不会听她的,在这个家里,她连自己想穿什么衣服都决定不了,更别说改变萧岚了。
索性就睡觉好了,却怎么也睡不着,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了,模模糊糊的做了个梦,好像梦到了那个男人。
第二天早上醒来,向茄坐在床上发了好一阵呆,就是怎么也回忆不起来梦的内容,只隐隐约约记得,不是个正经梦。
向茄捂住脸,心想,太可怕了,十八年来第一次做了个春.梦。
没记住内容真是太可惜了。
还有两周才开学,新生活向茄还在适应中,之后的几天她很少在家里见到沈意晖。
也好。反正她也不是很想看见他,更没什么兴趣知道沈意晖都在外面干什么。
倒是每次萧岚回来没见沈意晖,都阴沉着一张脸,气压很低。向茄会比平常快一倍的速度吃饭,吃完就上楼了,不过萧岚对待她的态度很好。
这种好,是对客人的那种和气。
而不是对女儿。
向茄还是不习惯叫萧岚“妈妈”,叫的是“阿姨”,萧岚没叫她改口,说是以后习惯了再叫妈也不迟。
还说,只要向茄能回来她身边,她就很高兴了。
萧岚说这话的时候,向茄没吭声。
沈意晖连续几天没回来吃饭,到第四天晚上被萧岚抓了回来,母子俩针锋相对。
沈意晖不满于萧岚克扣零花钱,大吵了一顿,还说再这样下去,他就要露宿街头了,把自己说的很惨。
萧岚无动于衷,铁青着一张脸,冷冷说,放心好了,我现在有你姐了,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说出去是我儿子我都嫌丢脸。
气的沈意晖摔门而出。
深夜十点半,向茄下楼喝水的时候,看到客厅灯还亮着,萧岚举着手机在耳边,正打电话。
她摘掉了助听器,听不清讲话内容,接完水,不经意间往客厅方向瞥了眼。
看见萧岚嘴巴动着。
向茄脚步顿了顿,看了一会儿,转身上了楼。
回到房间,关上门,脑海中浮现刚刚的画面。
萧岚在说:“我让他道歉,不是叫你找人打他,你这么弄像什么,跟□□似的。”
“算了,打了就打了,长长记性,官司?跪过、道过歉就好了。我还忙着呢,剩下的你去处理。”
……
第二天下午,向茄一个人去了茶花路。
临出门前,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桌上摆着一盒德芙巧克力。
是赵菊芬出门前放进行李箱里的。
向茄拿了两块放进书包里走出门。
到了初野工作室,那个叫小瞳的女人和上次一样,仍旧坐在门口的沙发上,看也没看一眼的说:“礼哥不在。”
“他怎么又不在?”身后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
向茄回头,看见后边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孩,两人目光一对视,女孩问她:“你也来找礼哥吗?”
向茄摇摇头,听到小瞳懒声说:“生病了,在家休息呢。”
“感冒了吗?”女孩一脸关心。
小瞳抬起头,目光落在向茄身上,一顿,笑的暧昧:“你又来找杨叔?”
向茄点了点头。
小瞳指了指门后。
向茄走到后面的小门,停下,望进去,昏暗的房间里坐着一个客人,杨文瀚正在灯下工作。
她站了一会儿,等那边结束,杨文瀚朝这里看过来,笑:“想好了来打耳洞?”
向茄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想好,路过,来看看。”
杨文瀚点点头,对她说:“你先等会儿啊。”
“好。”
杨文瀚转头跟那位客人交谈了几句。
然后招手叫向茄过去看,“这就是穿刺。”
向茄朝那人嘴角仔细看了眼,那上面打了个唇钉。
“哦,这喝水不会漏吗?”
杨文瀚和那位顾客听完,哈哈大笑,“会漏。”
听这语气像在逗她。
那客人似乎和杨文瀚很熟,站起来走到窗边椅子上,拎起放在上面的一只包,“我得把这包给加礼带过去,被人打成那样,我真是看不过去,你这店也得搬,对方看着有点背景。”
杨文瀚没出声,向茄听到打火机啪嗒一声,点烟。
鼻息间飘过一缕淡淡的烟草味。
沉默了大半会儿,杨文瀚声音低沉:“我晚上过去看看他。”
然后笑了一声,开玩笑的语气:“我这店少了他,生意都冷清了。”
向茄注意到椅子下面有一箱拆过的矿泉水,说道:“杨叔,我能拿一瓶水喝吗?”
杨文瀚:“拿吧。”
她走过去,蹲下身,拿了一瓶水,在听到“他做事一向谨慎,我就说不可能出这种错的嘛”这句话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很快,向茄收回神思,直起身的时候故意把手搭在椅面上,把捏着巧克力的手悄悄伸进骆加礼的包里。
做完这些,她抬起头看了看屋里的两人,他们还在聊着天,谁也没有注意到这里。
向茄吁了一口气,表情淡定地直起身子,跟杨文瀚聊了几句天之后,告别离开了。
直到走出店门很远,向茄心跳还是砰砰跳的厉害,她缓下脚步,右手轻轻按在左胸口位置上,平息着。
她也不知道怎么会这么紧张?
也许可能是因为正在做一件前所未有的坏事吧。
左手伸进衣服口袋里,低头摸出一块巧克力。
垂着眸,嘴角小幅度地勾了勾。
*
临近傍晚,门被敲响了,在寂静的空气显得很沉闷。
过了好半会儿,屋里才传来拖鞋的声音。
门打开了,屋里的男人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像是从黑暗里走出来,没适应光线,眯了眯眼睛,“东哥。”
叫东哥的男人朝黑漆漆的屋里看了一眼,整个房子像一座没有生机的黑暗堡垒。
“你包落在我那里了,路过顺便给你带过来了。”
男人“嗯”了一声,然后缓慢说了声“谢”。
东哥看了看他脸上的淤青,“怎么打成这样的?我听你师父说了,是那小孩谎报年龄,你为他担了下来,结果还被泼了一身脏水,真他妈畜生。”
男人表情很淡,“不少孩子都会谎报,是我那天疏忽了,责任在我。”
东哥叹了口气:“你啊,凡事都揽在自己身上,吃亏也不吭声,这事不是你的错。”
男人没说话,平静着一张脸。
东哥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个外卖,我陪你一块儿吃。”
男人摇了摇头,拒绝他的好意:“嫂子在家等你,早点回去吧。”
东哥迟疑了几秒,抓了抓头发,“行,那我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男人轻点了点头,目送他下了楼之后,拎着包转身走进屋里。
没开灯的房子,窗帘关着,唯一的光亮是电器发出的。
开门前,他独自在墙角坐了整整一天。
像是在惩罚自己似的。
什么也没吃。
什么也吃不下。
手边的烟抽完了,想起包里还有一包。
随手拉开包链,触到一块硬质的东西。
像糖果。
骆加礼把糖果拿了出来。
眼睛在黑暗中已经完全适应,他看清是一块巧克力。
不记得包里还有一块巧克力。
可能是上次给东哥儿子补习的时候,小家伙塞的。
男人撕开巧克力的包装袋,咬了一口。
一整天没吃过东西的胃,以及苦涩的味蕾,像是瞬间被甜味填满了。
丝滑柔顺,蔓延整个口腔。
黑暗里,男人弯起唇角,无声笑了笑。
这是一整天来,他唯一吃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