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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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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乐将铁剑还给摇光前,又撕碎了一片外裳的摆角,再将剑身擦拭干净才还过去。他不喜她的剑沾有蛇血的腥味和污秽。

摇光接过铁剑:“既然复仇成功,为何还愁眉苦脸?”

忘乐看了眼不远处的澜阳:“只是可怜娘亲将真心交付给如此自私冷血之人......”

他似想到什么,忙转回头,认真说道:“我不是他,我将来也断不会成为他那样的人。”

摇光听言不由失笑:“你是你,他是他,你当然不会成为他那样的人。”

一旁的奇旦听得两人对话险些笑出声。这别扭的两人,一个急切想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一个却没往那儿处想。

这可如何是好?

奇旦本不愿帮忘乐,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地喜看忘乐干着急。他私觉得忘乐初次见面没给他好脸色。

但忘乐毕竟是蓬莱岛主下凡历劫......

奇旦心底还是有几分畏意,抬头瞧瞧遮掩日光的层层阴云,甚好甚好。

他不动声色捻诀,林间骤然刮起凉风,掠过青黄树叶飒飒作响,不多会儿,淅淅雨水弥漫在方圆百丈之地。

打雷下雨这等法术他使不了,来点颇有意境的绵绵细雨还是游刃有余。

初冬来雨,未有霜降,却已生寒。

忘乐解开腰束,脱下外裳,上前披在摇光身上,再拢了拢衣襟。

她身段并不娇小,可在他衣服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小巧。小得他多想将她裹在臂弯,好好护着。

摇光愣了一瞬,抬头怔怔看着他。这般近的距离,将他面容看得更清晰。

细雨在他青眉长睫落下薄薄水珠,宛如缀着晶莹的珠子,将他蕴光般的眸子衬得更为透亮,好看得很。

“冬雨生寒,可别着凉了。”忘乐柔声叮嘱,话里眼里全是关心。

摇光心脏忽地怦怦两下,只觉耳根有些燥,竟起了羞意。

她低头抓着他衣裳一裹,整个身子缩在里边。袖摆宽大,衣身垂地,将自己裹成了个小人儿。

摇光娇羞地缩了缩脖子:“嗯,是有些凉,真的凉。”

奇旦惊奇地看着摇光:星君这惧冷哆嗦的羸弱样子委实夸张,她堂堂战神的身子骨不至于这等不经风雨吧......方才诛妖时可是身强体壮、健步如飞。

忘乐却以为她当真冷,又帮她拢了拢领口,细心问:“这样好些没?”

摇光轻轻点点头。

她低头凑近身上的衣裳闻了闻,这是她第一次嗅出他身上的味道,幽雅怡神的红梅香。

忘乐院子外便栽种了几株红梅,红梅凋谢时,他会将落花收好晒成干花放在屋子里。

他尤爱梅花,也只栽梅花。

她曾问:“为何只中意梅花?香味不如桃花,娇艳不如海棠。”

他说:“红梅出苦寒,暗香压冰霜。”

摇光此时方明白,他或许将自己活成了红梅,傲雪凌霜般的韧劲,迎风踏雪般的清冽。

摇光专注于他身上香味,便鬼使神差地凑近了闻。鼻端近乎贴在他里裳的衣襟,温热呼吸吹洒他微敞的脖下,像簇簇小火苗,直熨得他心底都是火热的。

忘乐握住拳,硬是压下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僵着身子,却又不舍移开半步……

委实进退两难啊!

窘迫间,他视线恰好落在摇光别在腰上的铎铃。定情信物她昨夜当场收下了,却未回一句话。

这情是定了还是没定?他拿不准......

忘乐踌躇地正要开口问,只听林间传来笃笃零碎的脚步声。

几人闻声望去,阴暗的林里虚影叠叠,晨间曦光渐渐清明,待人影走出林子,正是董州龙率领百名护卫匆忙赶来。

他们本意是来个里应外合,倘若澜阳逃脱出去,亦或皇宫的士兵闻讯来救,奉天阁的护卫们便可一举将他们拿下。

董州龙在外等得心急如焚,又没听到一丝半点的动静,也不知忘乐所言的曲烟岚那位捉妖的朋友可不可靠。他再熬不住,慌忙就率兵赶来。此时见忘乐安然无恙,他才安下心来。

董州龙察觉两人之间的微妙,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不远处澜阳的尸体,鹰般的锐眼划过一丝厌恶。

摇光见援兵已到,脱下忘乐的外裳,递回他手中:“既然他们来接你,我们就先撤了。”

忘乐未阻止,他的确还有事情要处理。澜阳作为皇帝,身亡的消息传出必定会造成朝野动荡,若不妥当解决,被居心叵测之人利用,恐引发战事。

摇光与奇旦正抬步离开,忘乐突然想到方才未问出口的话,可这里人多……

他想了想,对董州龙说道:“烦请董老等我稍刻。”

董州龙笑眯眯点头,一副了然的表情。

忘乐直接冲上前,握住摇光的手腕,牵着她快步走向侧方一棵枯树。

摇光被牵得莫名,却也没反抗。

隔着袖布的大手宽大又有力,她恍然觉着他是个大人了,她不能再以童年时的模样看待他。

待脚步停下,忘乐低身睇看她:“奉天阁前些年被澜阳大肆换血,都是董老在暗中笼络了旧时的部下,我们才有机会重新夺回奉天阁。澜阳一死,我们定要尽快铲除奉天阁的异己,也需稳定朝野。我会尽快处理回去见你,最多一年。你可以写信给我,但莫要去找我,我不想你卷入其中。”

他说得急切,甚至有些喘,唯恐她因自己会离开一段时间而生了间隙。

摇光扑哧笑出声,说道:“你只管去做你的事,我在酒庄等你。”

忘乐听言不禁松一口气,却仍握住她手不舍得松开,余光又瞟到她腰侧的铎铃。

他伸手拾起铎铃,指腹轻轻摩挲,眼神倏然柔软,说:“铎铃是娘亲赠予我的出生礼,这铃铛的原型垂挂在她寝殿的檐角。怀我之时,每日清晨微风拂过屋檐的铎铃,清脆悦耳,舒心醒神,她便在生产之前托人依照定制,并为我取名铎铃。”

说着,他轻晃铃铛,又道:“你瞧,这是红梅,娘亲屋外栽了一棵梅花树,临盆那天,正值寒冬,红梅绽放。”

摇光低头细看,表面的确雕了一朵梅花,很小却精致。

忘乐视线落回她眼中,紧张地抿了抿唇,说道:“铎铃是定情信物。”

摇光点点头:“你说过。”

“所以......你收了我的信物。”他婉转地说。

摇光眨眨眼,恍然明白他要说的话。她曾听酒庄的丫鬟们说过,若收下对方定情信物则表示回应对方的感情,须赠予对方一件信物当作回礼。

她昨晚收下铎铃,的的确确是因为不知所措,也有几分不太清楚自己的心思。

可此时此刻,她着实想收下。

摇光苦思良久,也只有盘龙枪拿得出手,但盘龙枪被师父收缴了。即便还在,那枪曾随她浴血奋战多年,她断不能轻易赠人。

摇光脑中忽而一亮,有了!

***

回莲天阁的路上,奇旦一声惊呼:“星君将自己的龙髓给了他?!可你急需龙髓来修炼复原真身和魂魄啊!”

龙髓是龙族修炼成仙后形成的,藏于龙身的脊柱内,相当于妖类修炼的内丹。但龙族没了龙髓尚能存活,只是无法继续修炼。

对如今的摇光来说,失去龙髓等于暂时没了法力,如同凡人。

摇光不甚在意地说道:“凡人至多百年寿命,于我而言不过捻指间。我就当作体验一番真正的凡人。忘乐曾染蛇毒,虽已祛除,但毕竟损耗精气,他撑不过半百。龙髓可护他一生安康,待他寿终正寝,我将龙髓取回即可。”

奇旦未料她竟考虑如此长远,惊讶不已地问:“星君当真很喜欢他吗?”

摇光莞尔一笑:“喜欢啊!”

奇旦见她神情间的明媚悦色,也不禁笑了起来,是打心底替她高兴。

他忽想到一事,面色凝重几分,问得谨慎:“他寿终,星君往后要去冥府寻他的轮回吗?”

摇光脚步微顿,抬眼眺望前方。

在天界时,她一度以为自己会如同曾威震八方的战神伏魔大帝那般,因煞气过重,连地狱之门都去不了,就被天道罚了个魂飞魄散。

她觉得这是使命所致,便无所畏惧。

可如今心中有个人,她却生了畏惧,惧他死去,惧他离开。

良久,她像经过万般考虑地叹了一口气,轻声说:“只此一世便是我一生的情意,足以铭心。”

天光恰冲破乌云的缝隙,流泻而下。她弯弯带笑的眼攒进了雨霁下的虹光,十分夺目。

***

一年虽短,却也足够乌莲国朝野内外翻天覆地。

澜阳暴毙的消息不胫而走,朝廷内的派别斗争从暗处摆到了明面。最终登上皇位的新任皇帝是四皇子。

但整个乌莲国都在谣传,尚满六岁的四皇子不过是个傀儡,真正掌控整个朝廷的是奉天阁。

而奉天阁新任阁主是谁,无人知晓。

对摇光来说,这一年多过的却慢得出奇。

自从那日清晨道别,忘乐再没回过酒庄。他说会尽快处理完事情赶回来,却不想一年多音信全无。

摇光哪儿也没去,老实地待在庄里。反正不能修炼,不如好好享受,当个无忧无虑的凡人。

百无聊赖数着日子,摇光心里头的恼意渐渐积攒。尤其与庄里的护卫和管家聊天时,得知奉天阁早已易主及皇宫局势稳定的消息,她暗自揣度:这小子该不会当阁主当得不亦乐乎,忘了自己与我互换了信物吧!

就在摇光碎碎念这个没良心的少年郎,打算骑马出庄逮人时,庄里来了一位稀客。

一位长途跋涉过来履行娃娃亲的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