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皇宫内外皆为樊篱，即便身处之中，也无法随心所欲前去各处，尤以后宫为甚。皇子本就是后妃们争宠的筹码之一，无法生育者亦或是不受宠者不免会生了歪心思。

褚瑜性子谨慎，自幼除了自己母妃的宫里外，未曾到过其余嫔妃的宫里。

而如今即便当上了皇帝，仍是难以改变对后宫固有的成见，平日避之不及，踏进一步都不愿，更遑论有那闲情逸致欣赏品论后宫里种植的花草树木。

所以他不知道德妃宫里有柿子树。

不足为奇。

德妃自然也想到了这点，但她还是很不厚道地嘲笑了句：“你这是连自家都摸不清么。”

褚瑜知她是在讥讽自己蠢，也不恼，只是面无表情反问道：“你难道记得太尉府里你兄长宅子里种了些什么？”

德妃：“……”

褚瑜见她答不上来，恶意地勾起笑，“瞧，你不也是连自家都摸不清，何况朕的家比太尉府大得许多，五十步笑百步。”

德妃：“……”

萧百婳看不下去，不由捂住了脸，难为情地又扯了扯褚瑜的衣袖。

她是真始料未及。

谁能想到身处高位的帝妃竟是小学鸡！

褚瑜瞥了她一眼，又知自己过了头，连忙扯回话题，“那蟹肉又是何处来的？”

这回德妃注意到了两人的小动作，再次抛给“小太监”一个古怪的眼神，嘴上却是诚实回答道：“这不秋蟹肥美么，前些日子，母亲让人给我带了过来。”

如此听来，“凶器”皆为德妃宫里自有，换言之，凶手肯定早已知情德妃宫里的情况。

思及此，褚瑜面色越发地凝重。

反倒是萧百婳挑眉，心中了然真相。

德妃自己说了一遍，也顺势捋清了思绪，又补充道：“且照你方才说的，需同食，可我并未同食，构不成毒的。”

“不可能！”褚瑜断然道。

德妃莫名，“你怎如此确定？”

褚瑜顿了顿，一时哑然。

萧百婳迟疑了会儿，觉得自己有必要跟褚瑜科普一下柿子与蟹诱发胃疼的原理，毕竟在这朝代的观念中，柿子与蟹仍是一种较为隐蔽的下毒手法，自然也会叫人认为“凶手”心思极为缜密歹毒。

……但当然，到头来也没人死于这种“毒”。

不过这并不影响人判断此事缘由。

自身无意与他人有意终归是不同的。

褚瑜现在秉着这时候缺乏科学性的想法去思考整件事儿，想必会认为德妃宫里有人算准了德妃的“无知”施害。本只是单纯吃坏肚子的意外，却硬是被当成凶杀案——

若是她不科普，必会将事情闹大。

于是萧百婳拉着褚瑜在椅子上转了一圈，直接背过德妃。

两人咬起了耳朵。

“怎么了？”褚瑜睁得圆溜，一脸不解。

萧百婳下意识瞅了眼德妃，又复压低了声量，“其实柿子与蟹同食并非毒，而是两者内含的物质相冲，易使人胃疼，普通人分开食用就无事，我想娘娘大抵是消化过慢，导致前不久才吃的柿子仍与蟹起了作用。”

褚瑜呆滞了一瞬，有些不敢置信地反问道：“……真的？”

萧百婳给予个肯定的答案，“真的。”

“……柿子与蟹同食不会死人？”

“死人那不至于……”吧？

会不会有例外，她也不敢保证。

话音落下，萧百婳未听见褚瑜的回应。

她有些茫然地扭头看他，却发现他也正幽怨地望着自己。

“你……您怎么了？”

褚瑜控诉道：“那你书里又为何那般写？”

“写、写什么？”萧百婳脑子一时连接不上身旁之人的电波，眨了眨眼。

褚瑜语气平静地陈述了冗长的一句：“轩辕殇离得知柳儿中毒之因为柿子与蟹同食，又听闻今早慕容雪儿特地命人给柳儿挑了几颗柿子，顿时对慕容雪儿的所作所为感到失望。”

萧百婳：“……”

还未及出声，又听到褚瑜继续说了下去。

“……后来，慕容雪儿使用异世知识救了柳儿，但也因此，更让轩辕殇离心痛她的狠毒，因唯下毒之人才会比他人更了解如何解毒。”

时间也许只是短暂停顿了几息，也可能是过了漫长的几刻钟。

萧百婳面上闪过极为复杂的情绪，从尴尬一点一点地转而愧疚，最后索性“啪”的一声捂住了臊得慌的小脸。

她该怎么跟褚瑜坦白，那异世知识就是她方才说的那样啊！！！

女配能好起来，不过是因作用时间刚好过了，加上她中途上了几次茅厕，“凶器”老早就从身体排了出去。

会特地安排由女主来救治，并表明是解毒，只是为了让女主看起来更牛逼点……

还有为了让误会越搞越大……

仅此而已。

褚瑜哀怨般的眼神从未止歇。

萧百婳抹了一把脸，认命又苍白地为自己辩解道：“这……毕竟大家都是那般说，我……我并非医者，所言并不如大夫那般让人信服，到时写错了，不得遭人议论纷纷。”

何况……

这他妈就是套路啊！！！

古早味狗血套路都有这个的！！！

且就连二十一世纪的小说里也没几个纠正过这点……她穿越前不久还看到评论里有不少人认为这真的会导致食物中毒呢。

萧百婳觉得很冤枉。

她不过就是想吃口饭而已么！

话本子又不是教科书。

褚瑜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叹了口气，无奈道：“婳婳，写书也是要严谨的，朕清楚你的顾虑，先前那样就算了，但日后还是莫要误人子弟了。”

萧百婳原想应声“好”，可忽地感觉这小皇帝也太好说话了点……

“陛下您信我？”

不应该找太医来确认一下吗？

褚瑜笃定地点了点头，“信。”

“为何？”

“朕不知。”褚瑜微笑，揉了揉她的头，“不过朕知道婳婳聪慧，知道一些他人不知的事，且婳婳无害人之心，没有理由说谎。”

萧百婳闻言，呼吸猛然一滞。

尚未撇开忽如其来的慌乱，就见褚瑜转回身子，重新面对德妃。

萧百婳抿了抿唇，也跟着转回去。

方才一番观察，德妃发现眼前的小太监似乎特别得褚瑜信任。

稍作思索，恍然想起了些什么，便眯起了那双本就带些凌厉之色的眼，变得更是严肃犀利。她试问了一句：“褚老二，这小太监莫非就是你上回带去御花园的新面孔？”

萧百婳惊讶德妃知道自己的模样，上回不是才听到是她身旁的下人撞见？

褚瑜不隐瞒，坦然道：“是。”

得到肯定的答案，德妃拧了拧眉，“你自己带着就行了，还非得带到我的宫里来，你就如此相信这小太监？就不怕他将我二人的秘密泄了出去，到时反倒坏了大计。”

褚瑜淡然道：“她不会。”

德妃扯了扯唇，眼神转而暧/昧地穿梭在“小太监”跟褚瑜之间，只觉这“小太监”确实跟上回听到的一样清秀可人，也难怪会入了褚瑜的眼，不过可惜了，这注定是段见不得人的关系。她不想跟可怜人计较太多。

“罢了，反正若是这小太监泄了密，你便会是那第一个亲手除去的人。”

萧百婳瞬间惊恐地瞪大眸子，她……她现在假装失忆还来不来得及啊！？

德妃见她害怕，冲她恶劣一笑，像是叫她摆正自己的位置。

萧百婳想到自己上了贼船，脸色倏地苍白了起来，瞳仁中满是茫然无措。

褚瑜不悦地瞪了德妃一眼，随后又投给身旁的小姑娘一个安抚性的眼神。

然而，萧百婳却将这一瞥当成了他承认德妃所言没错……

面色更难看了。

眼圈还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褚瑜见状，赶紧将话题带了过去，还不忘忿忿怒视德妃，怪她多嘴，“宋艳，言归正传，朕方才所言有些误会。”

德妃收回视线，“什么？”

褚瑜不情不愿地承认自己的错误，“……柿子与蟹算不得毒。”

德妃稍稍一愣，忽地似笑非笑，讥讽道：“褚老二，你就承认得了，你是不是又看那什么桃禄霓寐所写的不入流的话本子。都跟你说了几次，那内容可笑得紧，读了伤脑。”

萧.不入流话本子作者.百婳：“……”这话说得有点过分了喂！虽然逻辑死，但也不至于……伤脑那么严重吧？

褚瑜不喜这话，直接驳斥道：“宋艳，说话注意点。”

德妃耸耸肩，不屑道：“褚老二，也就你还活在梦里，男子纳妾本就正常，那书里女主人公再怎样厉害，终究只是女子，何来资格干涉自己夫君的决定？况且男主人公非富即贵，本就有光耀门楣之责，更有传宗接代之任。”

褚瑜一噎。

萧百婳神情微动。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但谅哪个女子都不会希望自己心上人爱着别人，就好比男人不允许自己女人勾上其他男人一样。

话本子就是图个乐呵，要是真写了三妻四妾、委身后院，那主人公之间的爱情哪还当得起“绝美”二字，何况她就是为了攒小金库，当然得写得够吸引人。

郁闷了好半晌，萧百婳下定了决心。

德妃见褚瑜无话可说，嘴角微勾，还未再添一把新柴火，就听见殿内霍然回荡起一道清脆陌生的女声。

“也就是说，娘娘愿意自己夫君把心放在其他女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