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这天,程玥不能出门，就?听?着外面小孩子们?呼啸而来呼啸而过的声?音，都是?去各家拜年大人们?给小零食吃的欢乐笑声?。

程朗程清年龄大了,跟着大人们?去给村里长辈们?拜年，年幼点的几个小子则跟小伙伴们?三五一伙地去各家拜年,亲戚家给红包，一般人家再不济也给抓把炒南瓜子，条件好的给硬糖块或者炒花生之类。

程玥已经看到?程华往家里跑回两趟了，他年龄最小,因为?没有亲妈在身边,好些大娘大婶子觉得孩子可怜，便给多抓点，兜很快就?放不下了。

“阳阳,你跟小华他们?去拜年吧,跟我在这里也没意思，外面多好玩,”她还听?到?不知谁家条件好的小孩子,在拿小炮玩，隔着院子都听?得清楚尖叫欢笑声?音。

“我不去，出去也没什么意思，”袁兴阳从炕上扒拉了下桔子,这是?袁正?良运输公司发的过年福利，都是?南方大车运过来的,这时候在北方吃个桔子可不大容易买到?，很快就?被人抢光了。

“这桔子烤的差不多了，不凉了，”他说着,仔细地剥开桔子皮。

程玥吃了一瓣，“有点酸，不过挺好吃。”

“好吃，你多吃点，可惜我爸发的数量太少了，”袁兴阳有些可惜，自己吃了两瓣后就?不吃了，让给程玥。

程玥从来不是?吃独食的习惯，况且这桔子还算是?珍贵的吃食，“我觉得还是?酸了，不吃了，再酸着牙，中午没法啃肉了。”

“不是?很酸啊，”袁兴阳看她的脸，“你故意不想吃，留给大家吧？”

他可是?足够了解程玥，才不信她酸倒牙的说法。

程玥晃了下他的胳膊，撒了下娇，“我牙嫩，怕酸。”

正?说着，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嘻嘻哈哈拜年的声?音，忙坐直了身子，“我听?着是?芳芳姐他们?来了。”

“玥玥，过年好！”程芳芳还没进来，就?先喊道，“我给人拜完年了，过来陪你玩。”

“芳芳姐，过年好，”程玥见她进来，穿了件素面褂子，军绿色的裤子，眉眼飞扬，不由夸道，“芳芳姐真好看。”

“玥玥也好看，”程芳芳转了个圈，“看我的新裤子，好看吧？”

“好看，”程玥知道这军绿色的布现?在不好买。

“可惜没有褂子，不然一身军绿才更好看，”程芳芳笑着坐到?炕沿上，她妈随后就?进了里屋。

“大伯娘过年好，”程玥跟袁兴阳赶紧问好。

程芳芳的妈叫张春杏，娘家有些能耐，原先被安排在七大队供销点上班，前?段时间黄丽萍进供销社当临时工的事一查出来有交易，牵连了好几个人被辞退，她家顺势给她提进了供销社里面上班。

常年在柜台上工作?，见的人多，张春杏说话很爽朗，程芳芳的性?子就?随了她。

见程玥坐在炕上，张春杏先是?关?心地问了问她脚还疼不疼，目光就?落在程玥的辫子上，“这就?是?二?婶子给玥玥做的头花吧？难怪我娘回去说好看，这可不比外面卖的差啊！二?婶子，你这手咋这么巧捏？”

徐初容笑着道：“哪有，这是?玥玥自己想出来的法子，我就?给她缝了几针。”

张春杏倒真没听?程大奶奶这么说，惊讶地望着程玥，“玥玥这么灵妙的心思，这头花可真是?好看呢。”

“本来我打算跟芳芳姐一起戴，可惜她不大喜欢这个，”程玥现?在还觉得有些可惜。

张春杏笑着道：“你芳芳姐就?那性?子，不过，你这么一说，要是?我给婶子拿来布料，你能不能帮我做个，给小丽戴，芳芳不喜欢，小丽肯定喜欢。她快结婚了，做个红色的喜庆点，结婚的时候戴，肯定好看。”

程丽跟她妈丁翠枝在外间跟孟月季说话，张春杏就?叫程丽进来。

徐初容笑着道：“那有什么不可以，要不是?我这没什么好看的布，直接就?给做了。”

程玥道：“小丽姐比我大，要做的大点才好看。”

“小丽，看看玥玥戴着的头花咋样？好看不？”张春杏拉着程丽过来。

程丽今天穿了件暗红色的褂子，脸蛋清秀，看到?程玥戴的头花也觉得好看，“这是?哪里买的？”

“什么买的，是?玥玥想的，你二?奶奶给做的，”张春杏笑着道，“等着我看能不能弄些红色的布，给你也做一个，等结婚的时候戴着好看。”

“大伯娘，”程丽顿时羞了，不好意思地扭着手指。

“这孩子有啥好羞的，”张春杏哈哈地笑了起来，“都是?在家人，你喜欢不？喜欢咱就?做个。”

“嗯，很好看，”程丽笑着点点头，“玥玥可真聪明，能想出来做这样的头花，大伯娘，这比塑料卡子好看多了。”

程芳芳有些得意，“那是?，看玥玥多聪明，能想出这样的主意做头花。妈，这头花拿到?你柜台上卖，也能卖不少钱吧？”

程玥一愣，其实她倒是?有这想法，但不是?现?在，毕竟现?在不让做买卖，打击投机倒把，她打算等过几年文g革结束，以后等能做生意了，批量让她奶她们?做了卖，多少应该能赚点钱。

张春杏一拍手，“对啊，我咋没想到?这法子，还别说，这要是?拿去卖，肯定很多人买，看看这做的多好看。正?好我负责的柜台就?有发卡，二?婶子，你能多做点不，我找我们?经理，跟你谈谈收购。”

张春杏是?个爽利人，想到?什么就?说出来。

徐初容跟小孙女对望一眼，“做倒是?可以，就?是?这布料的事不好办。”

现?在的布都是?定量，每人每年就?三尺布的布票，就?算是?有钱没票也买不到?布，况且做头花还不能跟做衣服一样就?用单一的劳动布。

这么一说，张春杏也觉得是?个大问题，“要是?有布头也行，反正?这也不是?做衣服。这布头可不好找，除了衣裳铺子里能有，谁家布头都能用。”

而且，这年头，衣裳铺子都没什么人去，自家都能做衣裳，请人花钱做浪费钱，当然也有，比如爱俏的大姑娘小媳妇，要结婚穿好看有钱的人家也请人做嫁衣。

孟月季掀帘子进来，“你们?说啥呢？”

张春杏快言快语说了一遍，“这要是?有布料就?好说了。”

“那也没法子，这年头哪里去弄花里胡哨的布，碎布头也不好弄，”孟月季也很可惜，只是?没有原料，再会做也白搭不是?，“玥玥头上的花，那块绒布还是?我娘压箱底的料子咧。”

程玥挠了下额角，“其实，也不用非得花里胡哨的布做，素面的，只要是?设计的好了，做出来一样好看，格子的，小碎花，大花啥的都能用。就?跟这炕单子似的，做出来的蝴蝶结也很漂亮，咦，这是?粗布格子，奶，这哪里买的，咱用这个做就?挺好啊。”

有时候一件事，你光去想觉得不可能，可越是?深入进去，就?会发现?，其实也没那么难。

而且，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三个女人一台戏，若是?女人们?商量起事情来，效率也是?杠杠滴。

这小半上午，程玥跟她们?几个边说带比划，几人一起动脑子，居然还真的就?找到?一些解决布料的办法了。

粗布好说，去会织布的人家，或是?悄悄给钱买，或者拿东西换，还能要求人家用染过不用颜色的线变换下顺序织出不同格纹的布，这对于织布的好手都不是?难事。

程玥想要多样的布料，除了裁缝铺，就?得从供销社或者纺织厂找了，最合适的就?是?瑕疵布和小块布，价格便宜。

但不管是?不是?瑕疵布，程玥唯一要求都得是?新布。

自己戴的用旧布没啥，但要是?正?儿八经卖给别人，程玥必须用新布，这是?原则问题，否则宁愿不干这生意。

徐初容赞许地道：“我家玥玥就?是?好，你说对，咱必须用新布做。”

而张春杏回家晚上跟程大谷聊天说起这事时，不由说道：“我看玥玥这孩子是?个有成算的，别看是?个姑娘，长大了不比男孩子差。”

说起来，张春杏就?特别羡慕二?房那边，尤其是?程老大家三个孩子，看看哪个都很优秀，比自家孩子都强，也不是?酸，就?是?觉得感?慨。

而程玥本就?有了些打算，跟大家越聊，心中基本的轮廓越加清晰，虽然跟徐初容几个讨论了好久，但她还是?找程老大又说了一通。

程玥觉得，程老大跟袁正?良做倒买倒卖能做得好，肯定有他的见解，果然经过程老大一参与意见，上午她们?都没发觉的问题，就?被指了出来。

尤其是?其中一点，程玥都给忽视了。

程老大指着她画的图，“你看你说的这蝴蝶结，虽然我不懂女红，不过天天见你妈给你们?做衣裳，也明白些。这步骤不复杂吧？有人要是?真想打这头花的主意，只要把头花给拆了，就?能看出怎么做的，是?不是?？

玥玥，你还小，可能觉得人们?买东西就?往供销社，其实黑市的人并不少，因为?东西都紧俏，黑市就?算价格高些，可不要票，人们?宁愿去黑市也不会供销社。我跟你袁叔就?挣得这钱。

其实，没有取消黑市交易，上面和革委会也知道黑市的存在，跟里面可能还有交易牵扯，可不要小看了这一块的市场，有的是?人去冒险。”

他知道闺女听?得懂，细细地给她分?析了下外面的形势。

程玥边听?边点头，的确是?她不接触外面，了解的来自旁人口中或者固有的观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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