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周周被时烟又吼又骂,一愣一愣的。
结果她还没哭,时烟就哭的稀里哗啦,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欺负的人是时烟。
时周周不擅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的双手甚至都还僵硬地垂落着,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回抱住时烟。
时周周心里滋生出些许怪怪的感觉。
好像是欣喜,又仿佛不全是。
就……似乎好久没有人肯这么在乎她了。
因为心疼她而哭,除了唯一的亲人母亲,眼前这个叫石嫣的姑娘是第一个。
本来时周周也很难受,难受到快要掉眼泪。
然而时烟这么抱着她呜哇乱哭一通,时周周倒是没了要哭的感觉。
甚至有些无奈。
她是真的很诧异,这个A起来比男生还猛的姑娘哭起来活是个小可怜。
也太招人疼了。
最终她还是抬起了手,轻轻地在时烟后背上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语气终于不再那么漠然平静,而是染上了一点点温软:“好啦,你别哭。”
“我都还没哭。”
时烟也是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失控。
向来在女儿面前强大的她居然在抱着女儿哭。
幸好现在有高中生这个身份做掩饰,不然她都不好意思再面对女儿。
上午二的英语课上完后,迎来了排在上午三的体育课。
在往操场走的时候,时烟想起那片天使巾,歪头凑近时周周,小声问她:“你是不是来亲戚了?肚子疼不疼?能不能做体育运动?不能的话找老师请个假。”
时周周微微诧异地瞅向她,然后才回:“日期差不多了,但还没来,我就是备用……”
时烟这才放下心来。
体育课的前半节课要测一分钟仰卧起坐。
之前都不会有人帮时周周箍住腿,她都是一个人做完的。
这次有时烟在,时周周终于不再孤零零的,做的时候时烟坐在她的脚上,双手摁住她的小腿。
她坐起来一次,时烟就对她笑一次,说一句“加油”。
轮到时烟,时周周也同样帮她压着。
而新同学时烟让所有人再次震惊的是,她一分钟做了将近七十个仰卧起坐,这个成绩在全班中排第一。
就连体育老师都对她赞不绝口,问她还擅长什么运动。
时烟也不谦虚,直接如实说:“我体育项目应该都还不错,最擅长的是短跑。”
体育老师觉得这姑娘有点意思,留下一句:“那有时间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实力。”
说完就让他们解散自由活动,自己赶去开会了。
时烟拉着时周周找了个僻静阴凉处坐下来。
终于找到机会有充足的时间问时周周前因后果。
“你为什么会被他们针对?”时烟关心地问道。
时周周抿抿唇,沉吟了片刻,还是把事情告诉了时烟。
“其实,高一刚开学那会儿我和她们关系还不错的,我以为跟她们是朋友,也可能从一开始就是我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时周周的目光瞥向张溪遥在的那边,又慢慢收回来,继续说:“和她们分裂是因为有次她们几个偷偷抽烟,我说不能抽烟,尤其在学校,被他们当作耳旁风,后来她们几个抽烟被老师抓住,当时我也在场,张溪遥把烟和打火机都偷偷塞到了我怀里,告诉老师是我教唆她们的。”
“我没有认,当时那件事不了了之,每人写了一份检查,我依旧不认这个罪名。后来张溪遥就质问我,是不是我故意偷偷告老师了。”
这是最初的裂痕。
时周周说:“那之后我就没有再跟她们一起玩了。”
因为抽烟被抓这件事,张溪遥每次见到时周周都骂她小人,说她是叛徒,讽刺她虚伪又白莲。
时周周从未辩解。
因为她知道再解释也是徒劳,她们不会相信她,于是索性沉默。
“后来……”她想了想,道:“后来有次,肖意被她们堵在卫生间要钱,肖意说没有,被张溪遥打了一巴掌。”
“我刚好进去看到这一幕,我私以为我当时跟肖意关系还不错,算是好朋友,做不到旁观,就替肖意说了句话。”
“从那之后,张溪遥就总是带人找我麻烦。”
其实就是好朋友。
是时周周在张溪遥之后接触的最在意的朋友。
“肖意?”时烟虽然才来班里,但听到有人喊过这个名字。
她记得……这个女生是跟在张溪遥身边的。
“她是不是张溪遥身边那个……”
“是,”时周周点了点头,“是她。”
“她现在跟张溪遥玩,没有主动招惹过我,但张溪遥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时周周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垂了垂眼睫,遮住了眸子里的晦涩。
“一个多月前,开学后没几天,我找了班主任说被他们怎样对待的事,然后换来的是他们的变本加厉。”
其实还有好多细节,比如他们这些人都是怎样欺负时周周的,时周周都没有说出来。
只是大致告诉了时烟,她和他们为什么结下了仇怨。
时烟听完后怔忡了片晌。
齐茅迟恋爱脑想为喜欢的女生出头也就算了,那个肖意,明明是张溪遥带人欺负她,周周帮她说了话,现在却反过来成了霸凌周周的一员???
恩将仇报?!
时烟消化了好一会儿,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学校里会有这么残忍的事情发生。
为什么会有校园霸凌存在?
是生活太好了还是作业太少了?
叛逆期也不带这样叛逆的。
关键是,周周从头到尾都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要受他们的欺负?
时烟越想越生气。
她倏的站起来,转身立在时周周面前,低下头,话语认真地对女儿说:“周周,你没有做错,你很有原则,也很善良,你是好孩子。”
她没有问周周有没有后悔帮肖意说话。
如果没有那次挺身而出,周周顶多也就是被张溪遥看不上,奚落几句,根本不至于被这么针对欺负。
但周周替肖意说话了。
事实就是如此。
时周周慢慢地扬起了头,目光讷讷地望向站在她面前的时烟。
她也曾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自己,当初是不是不该多嘴帮肖意说话。
她也无数次问过自己,因为肖意而受到这样的伤害,关键是对方还直接丢下你加入了刻意针对你的那一派人中,时周周你后不后悔啊?
可是,她就是觉得,她没有做错什么。
不管是不认张溪遥的栽赃嫁祸,还是出于良心和道义为肖意说话,她都是遵从本心而为。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做不到违背原则,做不到冷眼旁观。
秋日的阳光依旧温暖,立在她面前的少女虽然低垂着脑袋看着她,但脊背挺直,瘦削的骨架像一株松柏。
她身后是万丈阳光,明亮如斯。
和她给人的感觉一样,像个温暖又耀眼的太阳。
时周周的眼睛里渐渐蓄起雾气。
只因为时烟对她的肯定。
让她觉得,不是没有人不理解她,不是所有人都认为她是自作自受。
时烟语气郑重得像是在跟时周周保证,说:“周周,以后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我绝不会像她们一样伤害你。”
时周周被时烟说的话而感动,本就氤氲着水雾的眸子突然落下一滴晶莹剔透的液体。
她立刻偏开头,抬手擦掉。
被恶意中伤那么多次,什么难听的话都听过了,她一次都没哭。
可是,这个才认识不到一整天的新朋友简单的一句“我会保护你”这样类似安慰的话却让她濒临破防。
时周周本想说点什么,只不过还没说出口就被时烟给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时烟在时周周旁边重新坐下来,扭脸看着她,说:“你怕我因为你惹上麻烦,所以不想让我跟你亲近,想让我和你保持距离,还想让我不要再管你的事,是吧?”
“可我已经管了,你我也已经亲近了,甚至已经告诉了他们我跟你是亲戚。”时烟笑道:“你没办法甩掉我了。”
时周周:“……”
时烟在得知女儿被校园暴力的那一刻起就把女儿跟她说过的话联系到了一起。
昨晚女儿特意提醒她:“你住在我家的事,不要透露给其他同学。”
今早在学校附近女儿突然又变得很警惕,仿佛不想让别人看出来她们认识,还匆匆转了方向去书店,不和她再同路。
都只是因为,周周不想牵连到她。
时烟自己都不在意,时周周也不好再说什么。
况且她沉寂了很久的心,其实真的很想有个好朋友。
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哪怕曾经被伤害过,可她依旧向往。
渴望自己能够拥有一份真挚的友情。
之前只是碍于怕自己的糟糕境况连累到别人,而班上其他人又都对她避而远之,所以她根本不敢奢望有个知心朋友。
而现在,她有了。
第四节课是兄弟班同上的数学自习,老师一般都会在两个班之间做好分配。
前半节一个班做试卷,在另一个班讲错题,
后半节两个班的安排反过来。
既然已经确定要做好朋友了,时周周也没有再藏掖着。
她把早上在书店买的那本数学辅导书从书包里掏出来,转身递给时烟。
时烟受宠若惊:“给我买的?”
时周周抿嘴笑了笑,点头。
本来害怕班上的同学发现,会刁难石嫣,打算晚上回去再给她的。
现在不用顾忌那么多了,就给了她。
正好这节是数学课,直接就用得上。
接下来,时烟和时周周一起吃了午饭,然后时周周陪时烟去领了校服和课本还有校园一卡通。
一卡通的钱还是时周周替她出的。
时烟原来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她还没老甚至变得更年轻了,却需要女儿掏钱养她了。
也许是时烟早上护犊子的行为成功让平日里欺负时周周的那群人对她有所忌惮,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他们都很安分守己,没再故意找茬。
隔天周五。
时周周身边时时刻刻有时烟陪着,两个人像个连体婴似的。
而时周周也难得有一天在学校没有被刁难半分,和时烟轻松地过完了这周最后一个上课日。
傍晚。
放学后。
时烟和时周周和昨天一样,结伴从教室走出来。
俩人刚出了学校,就被一群人给围住,推搡着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以张溪遥和齐茅迟为首,男男女女加起来得有十多号人。
而时周周只有时烟。
原来他们这两天短暂的消停是在为现在做准备。
时烟不动声色地将时周周护在身后,表情冷淡,目光锐利地扫过把她和周周围起来的这群人,最终视线落在齐茅迟身上,冷笑着嘲讽:“看来昨天早上让你还不够疼。”
“这么不长记性。”
“你个臭·婊·子把嘴闭上!”有个张溪遥不知从哪儿叫来的女生朝时烟扔了个只剩一点水的矿泉水瓶过来。
她染着一头粉毛,十月份了还穿着吊带和超短,露着一截小腹和肚脐,清凉的仿佛在过夏天。
时烟无暇欣赏她的风格也欣赏不来,她拉着周周快速闪避开那个水瓶,再掀起眼来时,眸子里淬满了怒火。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生成功惹毛了脾气暴躁的时烟。
“那就女士优先吧,”时烟把自己的书包放到周周怀里,让她退到一边,而时烟自己则慢吞吞地撸起校服外套的袖子,对张溪遥一众人说:“女生一起上,速战速决,别浪费时间。”
张溪遥仿佛大姐大,没动。
粉毛带着其他女生将时烟围住。
时周周在旁边神情担忧又紧张,生怕时烟受伤。
可接下来的场面直接让时周周愣住了。
她只听到一声声惨叫,再回过神来时,那几个把石嫣围住的女生不是捂着脑袋哼哼唧唧就是抱着胳膊哭哭啼啼。
而时烟本人,完好无初地站在原地,还有闲心随手将一头快及腰的长发扎了个马尾,嘟囔了句:“头发长真碍事。”
她重生之前头发最长也就刚过肩而已。
“不过好久没练了,一下子有这么多真人陪打好爽啊!”
一群真人陪打:“???”
时周周:“……”
时烟的话在对方听起来真的格外欠揍。
尤其早上在她这里吃过瘪的齐茅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齐茅迟只想找回面子里子和场子,管他是不是以多欺少,他的目的就是要让这个猖狂的怪力女给他道歉!
时烟自然能看出来这些个男生打算齐上阵。
她活动了下手腕,刚要做准备迎接活体陪打,突然有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时烟下意识地就想把人给抓住直接来一个过肩摔,没想到这人反应更快,拍完她就收手。
然后时烟就被一个少年给护在了身后,她听到这个人对她开口说了话:“靠后,我来。”
嗓音低低的,透着一股清朗温润。
时烟觉得这道声音在哪里听到过。
她仰脸盯着他的背影,男生一头干净利落的板寸,穿着一套黑色的运动装,肩宽腰窄,身高腿长,就这么挺拔地立在她面前。
他微偏头向后看了眼被挡住一脸不明所以的时烟,眸中闪过一丝零星的笑。
时烟这才看到他的面容,尽管只是个侧脸。
他的线条流畅,棱角分明,五官精致而立体,俊朗又帅气。
无论是眉眼、鼻梁还是嘴巴,都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记忆深处的那个人,也是长了这样一副帅的近乎人神共愤的脸,不笑的时候冷冷的酷酷的,笑起来又有点温柔有些可爱。
她突然惊住,在心底卧槽一声。
这个男生……怎么长得这么像当年把她肚子搞大就死翘翘的狗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