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黎白说,等他有钱了,一定要买一个会说冤情的宿主。
这一次,在回去跟六师兄抱腿痛哭之后,他终于!
——半块灵石没花,实现了这个愿望。
季微澜的事情解决之后,黎白利用三千界回到修仙界,路过源灵气的时候,秉持着“不要白不要”的占便宜想法,他薅了很多。
顺便还给风归带了点儿回去。
消化了对天道的感悟,吸收了源灵气,黎白蹦跶了一下,觉得自己有进步了。
唔,虽然在其他地方不一定能修炼,但在心境方面还是很有好处的。
想明白了以后,他就忙不迭地赶到了下一个宿主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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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落后的地方。
黎白照旧穿着凌苍派的服饰,落于山野之中。此处荒凉,渺无人烟。
三千界腾空而起,向他讲述了此次的任务。
是一对年纪并不老但却很沧桑的夫妻。
“我名纪覆程,这是拙荆宁娴雅。”那男人向黎白介绍。
他们其实先跟风归联系了,稍后,对方才答应此事,并告知两人要详细地把实情跟黎白诉说。
“拜见仙长,愧疚难当,无法招待。”纪覆程脸上羞惭之色渐起,“多谢拨冗前来。”
他行了一礼,黎白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但让他向旁人回礼,确实难为了。
黎白轻轻颔首:“我是黎白。”
纪覆程:“黎仙长。”
黎白:“……”这称呼听着怪怪的。
好在对方继续说了下去,纪覆程:“事情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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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覆程和宁娴雅自小相识、门当户对,娶妻之后,家庭和睦,没过多久,大儿子出生了。他们很是开心。
第三年,二儿子出生了,但是一岁时候夭折了,没养起来。
一年半后,小女儿出生了。因是冬季诞生,他们取名纪茹雪。如珠如宝地养了十五年,却被告知,这人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当年纪覆程府邸隔壁,太傅徐宁海家,因案件牵连被下狱,一家人都出了事。后来被夺了功名,贬到了南方不毛之地。
那日两家夫人前后生产,宁娴雅生下了一个健康的闺女,徐宁海的夫人却因受惊,一尸两命。
那会儿,纪覆程和宁娴雅听到了,还觉得揪心。
谁知道,徐家的忠仆趁着两家混乱的时候,利用往日里来往的情分,让人将徐家那被报上去说是死去的孩子,换给了纪家。
而他们亲生女儿,被人带走,不知道丢去哪里了。
纪覆程叹气:“养了十余年,却原来是个仇人之子……”
知晓这事情,还是因为当年的稳婆家里出了事儿,儿子赌博欠债,高利贷逼上了她家,扬言要杀人。
走投无路之下,这看到了全程的稳婆才把事实告诉纪覆程夫妻二人,试图换个银钱。
不是这稳婆换的,但当年她去茅厕,回来时候瞧见了徐家的忠仆跟纪家的人私下商量和换婴儿的动作。
她知道这事情严重,本来想告诉纪覆程,好拿个赏钱的。
只那经手之人是随她一起来的姐妹,两人关系甚好。稳婆犹豫间,就看到了纪家的姑娘被人带走了。
她寻思着,不如以此事威胁老姐妹,好占个便宜。
却没想到,那姐妹回去不久,就得了急病过世了。
这下子哪儿还想不到,绝对是有人动了手脚。稳婆被吓出了病,也再没有把这消息透露出去的心思了。
纪覆程想到小女儿,就想哭:“我们寻了好久,当年太乱,隔壁在抄家,我们府邸在生孩子,来来往往不少人。对方既然是随手丢了孩子,谁知道是否还活着呢……”
但上天垂怜,不负宁娴雅多月来的吃斋拜佛和诚心,他们终于打听到,当年确实有一户人家带走了纪覆程的小女。
寻了过去,原是一农户,回乡路上见到路边野草地的孩子,当是一个被抛弃的可怜人,于是抱回去养了。
女儿被养得很好,虽然辛苦,却没少她吃喝。只是免不了要干农活。
好在这农户心善,当年既然能捡走一个女婴,也不是图什么的。
纪覆程千恩万谢地拜别了他们,送了地、粮食、银钱,还嘱咐这边的父母官多多照顾。
那农户哪儿晓得会遇到这样的事情,紧张到不知所措。但也知道,亲生父母找来了,总是要认的。而且对方看着还是大官,总比跟着他们一家在地里刨食儿要好。
依依不舍地离别,宁娴雅在回京的马车里,抱着女儿就哭。
小花儿愣愣的,她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当大官的父母,只觉得自己上不得台面,粗俗不堪。
宁娴雅和纪覆程瞧见了以后,更是心疼。
家里养着个诗书词赋琴画皆通的假女儿,亲生女儿却在田间野地为吃饭辛勤劳作,这还不是意外,是徐家人作的孽。
看到女儿这样,宁娴雅就心痛到窒息。
她轻声劝慰着女儿,兴许是母女天性,女儿没多久便跟她熟悉了起来。
纪覆程给她改了名字,取为纪朝雨,愿她今后能平安顺遂。
回去了之后,自然将此事告知了母亲,老夫人气得直用拐杖戳地,恨不得让徐家人都去死。
瞧见了怯生生的纪朝雨,老夫人心疼得泪直往下掉。
摸着纪朝雨那粗糙起茧子的手,她瞬间就想起来被自己当成乖孙女的纪茹雪,那被娇养起来的手,细嫩白滑,不知道让多少京城姑娘羡慕。
老夫人泪如雨下:“苦了你了啊!”
她揽着纪朝雨,抱在怀里不忍撒手。
纪朝雨感受到了这里人对她的关怀,也逐渐卸下了心防。原本担心祖母不会接受自己,甚至可能嫌弃自己,这厢一见面才知道,对方是真的心疼自己。
祖孙俩抱着哭了许久,纪覆程和宁娴雅也忍不住落泪。
丫鬟们边把眼泪往回收,边劝老夫人别过于激动,年纪大了身体不好。
另一边,纪茹雪发现这两个月来,父母的神色很奇怪。每逢她去拜见请安的时候,看自己的眼神都纠结无比。
私底下又调了不少的人,说是找一个什么故人。
纪茹雪让丫鬟去打听,结果经手的人都很严密,不愿多说。
直到今日,瞧见了一个戴着帷帽的姑娘去了祖母的院子里,纪茹雪这才觉得不对劲。
她心里惶恐,总觉得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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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覆程和宁娴雅也不是滋味。
他们以前对纪茹雪有多宠爱,现在就有多恨。若不是她家人,自己姑娘又怎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本该是纪朝雨的一切,都被纪茹雪抢走了。
他们可以弥补父爱母爱,可以让纪朝雨在这里住一辈子。可是以往呢?那珍贵的十多年呢?
时间过去了,苦也吃过了,还在生死之际走了一遭,纪朝雨又何辜?
徐家的人太狠!
宁娴雅和老夫人不愿意再看见纪茹雪,纪覆程也不愿意。
但又做不出那等狠心之事,便打算把纪茹雪送去乡下庄园,给她地契房契和仆人,远远地搁着,不再见面。
这是夫妻俩和老夫人给纪茹雪最后的爱意了。
可纪茹雪不愿意。
得知自己不是纪家的人,纪茹雪整个人都快癫狂了。她跟母亲的模样那么像,怎么可能不是纪家人呢?
见她如此,宁娴雅固然很伤心,可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才最是无辜。
凭什么为了他徐家女儿,就将纪朝雨换走呢?你丢在路边,分明就是盼着我女儿死!
宁娴雅狠心将以往的情分都丢弃,她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纪朝雨。
家里气氛很紧张,大儿子休假归来,得知此事也很震惊。
他疼爱纪茹雪,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来呵护。十多年的兄妹之情,哪里是一句话就能了断的?
纪茹雪哀求地看着他。
纪越瞧着那瑟缩着站在母亲身边的纪朝雨,这才是他亲妹妹。本是花儿一样的年纪,本该在父母怀里撒娇,本该被自己带着出去玩……
他闭上眼睛,这一切,都给了纪茹雪。
纪越走到纪朝雨身旁,安抚地拍了拍她肩膀,轻声道:“妹妹,我是你大哥,纪越。”
纪茹雪不敢置信地后退一步。
纪越这般动作,就是不站在她这里了。
往常的疼爱都是假的,十多年全是假的。她哭了出来,眼神里又带着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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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纪茹雪没被送走,因为二皇子。
齐朝的二皇子,元英睿,得知了纪府发生的事情,二话不说,强压了下来。
他说,纪茹雪就是纪府的大小姐,哪怕是有隐情,她也是纪府的大小姐。纪朝雨想认回来,可以,只能作二小姐,年纪小一岁。
纪覆程不过是在朝堂里挂了个闲职,他爱读书,在翰林院值堂。
却没想到,连家里的私事,都要被强权压制。
似是回忆起了当时了屈辱,黎白瞧见,纪覆程浑浊的泪水顺着面庞往下。
纪覆程:“我没用,护不住女儿,护不住家。”
二皇子想争皇位,他拉拢了不少人。但这人过于刚愎自用,手段狠辣性格阴霾,却不知为何,对纪茹雪的态度格外好。
纪覆程:“她虽然留在了纪府,我们却当她不在。朝雨性子怯懦,我俩寸步不离,只想把这多年的亏欠都补给她。”
哪知,纪茹雪嫉恨了起来。
她觉得,就算自己不是亲生的,多年来的感情便都是白给的吗?哪怕是一起养着,又怎么样呢?
她确实把纪覆程夫妻当做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被这般对待,纪茹雪只觉得这两人过于绝情。
不,是整个纪府都绝情。
纪覆程:“京城传了朝雨的流言蜚语,说她农户出身,说她在乡下早就嫁了人,说她粗俗不堪……我后来才知道,这是纪茹雪找人做的。”
对方甚至找了混子来,说是纪朝雨在乡下被人配了亲。
下三滥的招数,纪覆程着实没想到,被他用诗书礼仪教出来的人,居然会这样做。
纪朝雨没朋友,也不敢去见人。名声坏了,她哭个不停。
原本想给她找个亲事,但这样一来,算了,不就是养姑娘一辈子么,纪家还有这个本事。
纪朝雨情绪低落,自卑不已。
宁娴雅整日陪在她身边,纪覆程和老夫人也心疼她,纪越时不时回来逗妹妹笑。
这一幕落在纪茹雪眼里,却刺目得很。
宁娴雅一直没吭声,但眼泪从未停止。
纪覆程感觉自己的手被妻子抓紧,他拍拍对方,继续说道:“二皇子要娶纪茹雪,我纪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族,却也算得上是清流世家。”
觊觎二皇子妃位置的人有很多,纪覆程不知道为什么,元英睿坚定地选择了纪茹雪。
他不想管,也没心力去管。
先皇驾崩那日,京城混乱不堪,二皇子登基,六皇子仓皇逃蹿,离开了这里。
二皇子趁着那夜,在京城大开杀戒,排除异己。
让纪覆程没想到的是,居然会有士兵闯进了纪府!
“我没想过!我没想过这二人如此禽兽不如!”纪覆程的情绪压抑不住,爆发了,“他们闯进来!对我的朝雨……”
他们抢走了纪朝雨,拖她出门,不曾行不轨之事,却将女儿如杂草野狗般拖行欺侮,纪覆程和宁娴雅至今都能听见,女儿那凄厉的喊叫声。
杀人不过头点地,一个女儿家,被这样对待,那真是什么都毁了。
老夫人被气得撅了过去,请不了大夫,后半夜魂游天外,眼看着是不行了。
纪朝雨被人扔回纪府的时候,已经没了生息。
纪覆程和宁娴雅既要在士兵的拦阻下不要命似的往外闯,后来又要去照顾老夫人,心里急如油锅上的蚂蚁。
纪覆程:“朝雨没了,我母亲也去了……”
他低头看了眼身边的妻子,说道:“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我们便冲过了拦在纪府门外的士兵。”
然后,被他们下意识地围攻了。
夫妻俩死在了纪府的大门口。
宁娴雅哑着嗓子,说出了第一句话:“仙长,我儿纪越,于巍山求学,未归,躲过了这灾难。求您,护佑他一程,告诉他,隐忍、蛰伏,替家人报仇。”
纪覆程也恳请:“求您,帮我们找到他,将实情告知于他。”
他与宁娴雅对视:“我知这于他而言太过悲痛,他一文弱书生,比不得元英睿和纪茹雪当今的地位。”
黎白沉默地看着二人。
纪覆程眼泪不断,却笑了起来:“孑然一身,何惧之有!”
他们没有求黎白去杀了元英睿和纪茹雪,只求他护佑纪越一程,告知他纪家之事,让纪越去报仇。
纪覆程:“我知晓,都是已死之人,无法给仙长做些什么。也不敢奢求过多,能将遗言告知吾儿,便已足够。”
宁娴雅惨然一笑:“是我太过自私,他现今处境危险,那两人必定会斩草除根。祈求仙长能略施援手,助我儿躲过这一阵。”
两人诚恳、卑微,眼神中凄惨,却不失坚毅。
黎白看着他们,轻声道:“其实我可以取了他们性命,来祭奠你们一家。”
纪覆程与宁娴雅一同笑了起来:“不必劳烦仙长,纪家的仇,当由纪家儿郎来报。尽了全力,也就都是成功了。”
黎白的手指略动了动。
“好。”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