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枭站在浴室里。

夏今棉一走，他就马上把花洒关了。

水珠从发丝滚落，顺着肩胛骨一直往下，和其他凝结的水珠汇聚，然后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他一动不动，竖直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肯错过一星半点。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哒哒哒跑到隔壁。

过了一会儿，就传来那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棉棉，你干什么呢？”

那个软绵绵跟棉花糖似的女孩声音，奶声奶气地传来，就连说话的时候也软软的，像是在撒娇。

“给黎枭找衣服穿呀。”

中年女人笑着道：“你拿你的衣服，他穿得下吗？”

说着，那边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脚步声朝这边靠近，停在浴室外。

黎枭立即重新打开花洒。

哗啦啦的水声，盖过了脚步声。

陈秀梅敲了敲门。

“黎枭，我把衣服放在外面，你洗完出来换上。”

黎枭没回答，站在花洒下睁大眼睛。

等人离开，才胡乱搓了搓，连水也来不及擦，走到门旁边，掰着门把手往下一拧……

透过门缝，往外看。

迎面，就撞上一双黑曜石般善良的杏眸，圆溜溜的，正盯着她。

黎枭：……

夏今棉拿完衣服，才想起浴室里的浴巾昨天晚上都被陈秀梅洗了，又急忙跑去收了语音，蹲在门口等。

双手托着脸，怀里抱着浴巾，半张脸都被盖在里面，太阳的味道不断往鼻子里钻，蒸得她的脸红扑扑的。

立即站起来，递过去。

“你洗好了吗？要不要毛巾？我……”

还没说完，黎枭一把抓起板凳上的换洗衣服。

嘭！

关上了门。

夏今棉差点直接撞门上。

抿抿嘴角。

就算上辈子，也没遭过这种冷遇。

短短两天，她就彻底诠释了什么叫热脸贴着冷屁股。

要不是看到上辈子，黎枭抱着自己照片，可怜巴巴的样子上，她才不会这么想着他。

陈秀梅把菜端出来，看到夏今棉还举着毛巾站在浴室门口。

刚才她在厨房，围观了全程。

此时忍不住想笑。

夏今棉模样可爱讨喜，人又懂事，别说是什么叔叔阿姨，就是路上遇到不认识的人，也好不吝啬自己的喜爱。

今天还是第一次吃瘪。

她虽想笑，但还是心疼自己的女儿，不忍心她继续罚站。

“人家洗澡，你一个小女孩哪儿能凑上去看？快回来。”

招了招手。

夏今棉这才转过身来，双手抱着厚厚的浴巾，眼睛泪汪汪的。

“我给他送浴巾……”

“里面有毛巾，男孩和女孩不一样，洗澡的时候不能偷看。”

“我没有偷看。”夏今棉认真道。

更何况，

她又不是没见过……

上一世变成鬼魂跟在黎枭身边的时候，他去哪儿，自己就飞去哪儿。

换衣服、洗澡更是家常便饭。

刚开始夏今棉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就心如止水了。

她一个纯洁的小姑娘，还能吃了他不成？

陈秀梅把她拉到餐厅坐下，把浴巾叠好放在一旁，询问道：“棉棉，我有些事想要问你，你是怎么认识黎枭的？”

“他跟我一个学校的。”夏今棉模棱两可地说着。

不算撒谎，也没说真话。

陈秀梅略微思索。

“那你是怎么知道他没饭吃的？”

闻言，夏今棉立即严肃起来，一字一句，十分认真道：“有个叔叔说，他在外面流浪两天了，抢吃的被打得好惨，我一看，就知道了。”

说完，又紧张着。

“妈妈，你不会要让他走吧？”

陈秀梅把浴巾挂起来。“饭都做好了，怎么可能赶他走？我就是问问情况，待会儿吃完饭，还得把人送回去呢。”

“你知道他家在哪儿吗？”

夏今棉重重地点头，捏着下午刚拿到的地址。

“老师给我的。”

上面确实是老师的笔记，不少夏今棉不认识的字。

陈秀梅重新收好，也没问为什么老师会把黎枭地址给她，浴室的门就开了。

陈秀梅给找的是夏海生以前的衣服，但小孩穿大人的衣服怎么也不可能合适，更别说夏海生几年前就开始发福了。

长长的衣摆坠到黎枭小腿，晃荡地走出来。

他没擦水，衣服上落了几个深色斑点，半长的头发还在不断往下滴水珠，湿哒哒的，盖着脸他也不管。

开口就问：“我的衣服呢？”

声音不似这个年纪的清亮，反而有些沙哑。

很低。

刚才洗完澡，他就在浴室外面的洗衣间找了一圈，想把衣服还回去，但始终没能找到。

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夏今棉。

刚才衣服换下来之后，是她拿走的。

夏今棉眼珠溜溜转，就是不看她，偷笑着泄露出嘴角的救我。

“我不知道。”

黎枭皱起眉，似有不悦。

分明就是她拿走了。

夏今棉却不说话，坐在高高的餐桌椅上，小短腿不能落地，前后晃来晃去。

粉糯糯的手臂像是洗干净的莲藕，支撑在两边，似乎是心虚，偏过头去不敢看黎枭，脸颊却在一层层变粉。

黎枭盯着她的侧脸，想生气。

陈秀梅连忙打圆场。

“先吃了饭再找，那些衣服得洗了才能穿，现在就先穿着这个。”

黎枭不肯妥协。

视线从始至终地落在夏今棉身上，幽暗的眸子没有光。

夏今棉被盯得没办法了，才终于红着脸转过头来。

“看什么？你的衣服湿了，还要穿回去吗？要不，红烧肉给你吃？”

说着，伸出粉嫩的指尖，抵在青花瓷碗上，往前一推。

噘着嘴撒娇。

“你吃不吃嘛？”

黎枭站了几秒，才终于坐下。

饭菜都是刚出锅了，陈秀梅想着刚才黎枭已经吃过不少零食了，先给盛了半碗，

没想到不一会儿就被吃光了。

夏今棉捏着筷子，有些笨拙地往他碗里夹红烧肉，好尽地主之谊。

手指势力不均，两根筷子一颤，油光水亮的滚落在桌上，转了几圈，弹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几个人的动作都停了，唯独黎枭像是没看到，埋头只是光饭也吃得香。

夏今棉直接从椅子上蹦下来，双手执筷，奋力夹起那块红烧肉。

Q弹的肉刚夹起来没一秒，又弹了出去。

就跟活了似的，怎么都加不起来。

黎枭还在低头吃饭。

夏今棉紧抿着唇，眉心微蹙，表情更加认真，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夹起来。

桌上已经沾了一小片汤汁。

她转身准备把肉丢进垃圾桶。

刚动，一个碗伸了过来。

夏今棉一愣，顺着那半碗饭抬头看去，黎枭正看着她。

视线穿过半干的头发。

问：

“你不是要夹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