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裴贺朝同她分开后就已经回了王府,谁想护卫却说他并没有回来,羌意转念一想又去了趟新宅,却也扑了个空。
“公主,那我们现在要回宫吗?”芙蓉看出她情绪有些低落,轻声问道。
羌意看着新宅仍旧空着匾额的大门,转身道:“回宫吧。”
几个人刚上马车,忽然一道轻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公主?”
羌意扶着栏杆下意识回头,竟然是青云。
“青云。”
“奴婢给公主请安,公主怎么会过来新宅?”青云看上去很是意外,眼里还带着点喜悦。
“本宫……王爷这段日子是宿在这边吗?”
“王爷自从柳州回来后便没怎么来过这边,奴婢过来也只是恰巧想来取一个物件。”青云摇摇头,“公主是想找王爷吗?”
羌意并没有直接肯定或者否定,只道:“那等你回王府见着王爷后,麻烦帮我转告一声,就说让他得空过来颐安宫一趟。”
青云是裴贺朝身边的人,听见这话立刻心中了然,忙福身道:“青云一定替公主将话带到。”
回到宫里,羌意就开始忐忑,一方面担心裴贺朝生她的气不愿见面,另一方面却又担心见了面自己不知该怎么开口。
芙蓉和蔷薇看出他们二人之间生了矛盾,可羌意只顾着自己发愁,她们也不好多问,只能时时刻刻候在一旁,就怕羌意突然有事吩咐。
“你说公主这个状态得持续多久?”芙蓉问蔷薇,目光则落于坐在窗边矮榻上,双手撑着下巴的羌意。
蔷薇摇摇头:“怕是只有摄政王才能解。”
羌意“思考人生”的状态断断续续地一直维持到次日傍晚,这期间并没有任何来自宫外的消息。
“公主,公主。”芙蓉从外头急匆匆地跑回来。
羌意面上一喜,忙问:“如何?”
芙蓉摇摇头:“正阳门的人今日摄政王并没有进宫,泰和殿侍奉的人也说他今日早朝告了假没来。”
全年无休的摄政王竟然告假,羌意一愣,想了想又道:“你去同正阳门那儿的人说一声,就说这几日若是摄政王进了宫便一定要差人来颐安宫禀告一声。”
芙蓉愣了愣:“这样会不会让人说闲话?”
“说什么闲话?”羌意向来是不怕旁人所言的,她心里的屏障从来都是自己立下的,“你快去吧。”
“是!”
这天夜里羌意几乎没怎么睡去,不知为何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距离裴贺朝进宫一定不远了。
只要他进宫,她便能找机会见到他。
羌意的预感要么没有,要么便十分准,只可惜这一次她只猜中前半段。
翌日一早,正阳门的小侍卫便匆匆来了一趟颐安宫,说是摄政王进宫上朝了。
羌意听见这消息,也不知是太激动还是太紧张,平日里只能吃一半的早膳今次竟全给吃完了。
只不过她这般激烈的情绪最终还是被时间给一点点消磨殆尽,明明已经下了早朝,可羌意仍旧没等来裴贺朝,她多次让芙蓉去正阳门问,都说摄政王还没出宫。
既是已经下朝也没有出宫,那能去哪儿?
“蔷薇你去延华宫瞧瞧,是不是今日轮到裴贺朝给皇上授课了。”她突然又想起这点。
可谁想蔷薇兴冲冲地跑出去,愁眉苦脸地走了回来。
“今日是原丞相授课,奴婢过去时正好撞见他到延华宫,还问奴婢公主近来可安好。”
羌意低嚎一声趴在桌上,就在这时芙蓉又从外头赶了回来。
“公主,最新消息!”
羌意眼前一亮,道:“如何?”
“这是泰和殿的内侍告诉奴婢的,说是王爷下朝后便往藏书殿的方向去了。”
藏书殿?
羌意几乎没怎么考虑,起身便道:“去藏书殿。”
三个人竞走一般地从颐安宫来到藏书殿,可一问管事,却说摄政王一刻钟前已经走了,问其去向,又道往御花园的方向去了。
羌意气息还未匀,听到这话更是连连深喘几口。
“公主,我们还要过去吗?”蔷薇是三人之中最为淡定的一个。
“去,要是碰不上,那就顺道去散步消食。”
正好羌意的胃还撑着。
两刻钟后……
“奴婢觉得王爷可能并没有来这儿。”芙蓉猜测道,“藏书殿的管事只说是往这方向来了,可再往这边走便是常宁宫,或许王爷是去了太后那儿?”
羌意一愣,心里也有了这个猜想,但她还是忍不住再走走看看,或许还能碰上。
“去太清池那边瞧瞧,或许他去看皮皮了。”
片刻后羌意再一次失望。
回颐安宫的时候,她刻意从常宁宫那边绕去,路过宫门时又特意往里头瞟了好几眼,看着倒是安安静静,十分正常。
其实她大可以假装进去请个安顺便看看裴贺朝在不在,可裴湘这人,是真心不大愿意接触,况且若是裴贺朝真的在这儿,她恐怕心情会更差。
但她心里多少还是想着念着,一回宫便找了一个模样乖巧,性格机灵的宫婢,让她今日便在常宁宫附近晃荡,只要瞧见摄政王的身影立刻回宫来报。
这一天,羌意是从白天等到黑夜。
本来日头一落,她大可以直接去休息,可正阳门的人愣是说摄政王还没有出宫,这让她心里怎么也放不下,总觉得裴贺朝或许会来找自己。
趁她睡着闯她寝殿的事,这厮也不是没做过。
羌意就这么心理暗示自己,可眼见着亥时将近,那个宫女仍旧没有带回消息。
“公主,要不就先歇息吧,这个时间王爷也不大可能会来了。”蔷薇移了一盏琉璃灯到矮榻边,轻声建议道。
羌意望着窗外星星点点的夜空,沉默半晌,心道或许真的是她自己太急了。
“罢了,先……”
“公主,公主!”芙蓉突然从外头跑进来,面上欲言又止的。
羌意下了矮榻,问道:“可是裴贺朝露面了?”
芙蓉犹豫片刻,点点头:“柳儿刚刚从常宁宫过来,同奴婢说,她见到……见到摄政王独自一人进了常宁宫。”
“你没听错?是进常宁宫?”羌意愣住,这大半夜的他去常宁宫作甚?
“没有听错,本来柳儿是没有注意到的,她今日虽然一直在常宁宫附近,但小心得很,从没有主动露过面,本来夜里就黑,她其实还没注意到,是常宁宫外的侍女自己发出的响动。”
芙蓉顿了顿又道:“柳儿趁着夜黑,偷摸地走到常宁宫外的灯柱下,听到她们说是摄政王进去了,还说王爷的身影同很久之前太后宫里出现的奇怪男子的身影十分相像。”
羌意面上发愣,这后头说的这事,她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当时她这么想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想起却越发不是滋味。
尤其是她今日东奔西跑,巴巴地等了一天。
几番滋味一同涌上心头……别提有多酸爽了!
羌意秀气的眉微微蹙起,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公主,你去哪儿!”
两个丫头就见着羌意还穿着单薄的衣衫就往外跑去,本以为她会直接冲出颐安宫,可谁想她到宫门口突然急急停住。
“公主,你怎了?”蔷薇有些担心地问道。
羌意很想直接到常宁宫找裴贺朝,可又明白她这样的举动害人害己,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有些不明白裴贺朝的心思。
这是在故意躲着她吗?
羌意的目光落在紧闭的宫门上,也不知是生自己的气还是生裴贺朝的气,左脚就这么直直地踢了过去。
“砰”一声,在寂静的颐安宫响起。
“公主!”两个丫头吓了一跳,这么暴力的公主还是头一次见。
羌意摆摆手,轻声道:“我出去走走,你们莫要跟着我。”
说着,她便推开宫门,自己朝外走去,身后芙蓉略带警告的声音响起:“今夜之事,谁都不许传出去。”
月明星稀,花丛间隐隐有虫鸣叫,太清池的水面平静之下偶尔泛起粼粼微波。
羌意抱着曲起的双腿独坐在凉亭里,靠着栏杆,目光无意识地飘荡在池水上。刚刚踢的那一脚本来还没什么感觉,可这一路疾行,现在停下反而隐隐生疼。
原先受过伤的脚踝现在又有了刺痛感。
“喵~”
突然一声软软的猫叫引起她的注意,羌意低下头,却见不知何时皮皮跑了过来。
“你怎么也在这?”羌意将双腿放直,弯腰将皮皮从地上抱起,“小没良心的,你现在倒是心有灵犀过来陪我了?”
“喵喵~”皮皮使劲拿头蹭着她的掌心。
羌意忍俊不禁,冷哼一声道:“还是你乖。”
……等等,这话怎么有些耳熟。
想起那日在同一个地点裴贺朝也说过这么一句话,她挑了挑眉,揉了揉皮皮的小脑袋:“怎么感觉你倒是两边讨好啊?”
“喵~”突然,安静享受她挠头的皮皮猛地从她腿上跳下,直接往凉亭外跑去。
羌意怕它大半夜乱走,忙跟上前去,可谁想这皮皮早就习惯了夜里在这一片乱跑,而她夜视能力不佳,再加上一时急切压根忘了凉亭处还有两节台阶,脚一迈踩空了。
“啊!”
羌意下意识护住头部,可下一瞬她忽然以一个十分歪斜的姿势停在了半空中。
她愣了愣,忙抬起头,只见裴贺朝一脸冷峻地站在她面前,见她看来眉头轻轻一挑,而后掐着她肩的手微微用力。
“放我下来。”羌意忍不住挣扎。
裴贺朝却恍然不觉,直接一手扣着她的肩,弯腰将她横抱起。
羌意一愣,忙道:“你干什么?”
“你脚受伤了。”
这是肯定句。
“你怎么知道?”她问。
可这次,裴贺朝却没有再回答,而是沉默地抱着她往太清池附近的一处寝宫走去。
羌意抬头看了眼上方被宫灯照亮的三个字——清玉宫,而后就见着裴贺朝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
羌意:“……”
这人怎么跟回自己家一样自然?
清玉宫里寂静无声,除了宫门外有两盏宫灯亮着,里头却是漆黑如墨。
这座宫殿自先皇后薨逝后便无人居住,偶有人会过来打扫清理,唯一的常客就是皮皮。
裴贺朝抱着羌意走进偏殿,像是来过好多次般直接朝着床榻走去。屋内昏暗无比,羌意被放下后,就感觉到裴贺朝回身往前走了几步,而后一道淡淡,橙黄的光渐渐亮起。
“喵喵喵~”
皮皮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现在正在羌意脚边蹭着。
“皮皮,不要闹。”裴贺朝走了回来将皮皮抱到另一侧,而后拉过一旁的红木凳坐下。
皮皮难得在裴贺朝和她之间选了自己来撒娇,羌意眼里流出不舍,抬眸看着裴贺朝道:“你把它抱到我这儿。”
对面的人并没有依着她的话,而是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罐,一打开便是熟悉的药味,是玉清膏。
“玉清膏,你去过我那儿了?”
这膏药明显是之前用过的那一小罐。
“嗯。”裴贺朝轻嗯一声,一手将她的左脚抬起放到自己腿上,而后抬眸看着她,“疼吗?”
羌意双手放在身侧揪着自己衣裙的一角,并没有回答,反而问道:“青云同你说过我在等你吧?”
“嗯。”裴贺朝也不急,手下动作轻而缓地将她绣鞋脱下。
羌意见他一副淡定的神色,心下急切,忍不住收回脚,却很快被一把抓住。
“别乱动。”
“裴贺朝,你现在到底什么意思?”羌意对感情本就迟钝,现在更是看不清他的意思,明明还关心她,可偏偏面上冷冷淡淡的。
裴贺朝刚脱下她的罗袜,略带着凉意的掌心包裹住她的脚踝,听到她的话抬起头来:“那公主又是何意,上午才说了不喜欢本王,而后又托人传话让我去见你,莫不是觉着耍本王好玩?”
“我哪里说过不喜欢你了?”羌意下意识反驳这话,她确实没有说过,可话一出口,瞧见对方略含笑意的眼,突觉得不对。
裴贺朝打开瓷罐的小盖子,垂下头勾了勾唇:“公主这话的意思是你喜欢我?”
说完,他又抬起头来,正好看见羌意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和羞怯。
“我,我也没有说过。”羌意式嘴硬。
裴贺朝挑挑眉,轻“哦”一声:“看来又是我多心了。”
羌意听见这话又急了,想起昨日自己鼓起的勇气还有定下的决心,索性闭上眼,一把抓住对面人的手:“裴贺朝,你,你说得对,我不信你会喜欢我,但我并不是不信你,而是……而是不信我自己。”
她说得急切,磕磕绊绊的,可裴贺朝却直直地瞧着她,一瞬不瞬。
“但是那天你离开后,我突然觉得我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次意外,连这个都可能发生,那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羌意说到这,顿了顿,抿抿唇后才继续:“裴贺朝,如果我说我愿意尝试一次,那你……还答应吗?”
说完这话,她就一直看着裴贺朝,心中有些忐忑。
殿内光线昏暗,也让片刻的沉默变得更加幽静。
“不愿意。”
突然,三个字打破了沉寂,也一下敲在羌意刚刚开始成长的爱情萌芽上,可还没等她将这三个字彻底消化,裴贺朝又继续开口:
“你若是真的要同我在一起,那便没有尝试一次这个说法,你既已经招惹了我,那么一生只这一次。”
羌意还没从“不愿意”带来的失望中走出,就又因他这段话愣住。
“羌意,你答应吗?”
裴贺朝再一次问出这句话时,心里忍不住笑了下,他其实一贯高傲,这还是第一次有这么一个人让他一句话问了这么多次。
羌意在橙黄温暖的光中同他对视,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笑出了声:“本公主答应了。”
说完,她又像是得了什么大便宜一样低下头捂着嘴偷笑起来,纤瘦的肩膀忍不住一抖一抖。
“你笑什么?”裴贺朝挑了挑眉,答应他有这么好笑吗?
羌意抬起头,面上还留着笑:“我竟然同传闻中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在一起了,我有些得意。”
裴贺朝勾起一抹笑:“你这么欢喜?”
羌意听到这话,本来想回一句“是啊”,可一瞬间又咽了回去,改口道:“咳咳,也就一般般欢喜吧。”
“是吗?”
轻飘飘的两个字响起,羌意并没有注意到他语气的不对,反而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的矜持打了个满分,就在这时,她忽然被人往前轻轻一拉。
羌意低呼一声,转眼之间她就发现自己坐在了裴贺朝的腿上。
“你……”做什么。
话还没说出口,裴贺朝就顺势低下了头,羌意下意识往后一退,可后脑勺早就被人扣住。
夜风微凉,丝丝缕缕顺着微开的窗口偷偷溜进来,一下又一下地吹卷着羌意的裙角,皮皮像是感知到了某些神秘气氛一般,突然安静地在两人座下转着圈,时不时发出小猫呜咽声。
羌意双手不知所措地揪着自己的衣袖,呆呆木木地闭着嘴唇不敢动弹,身体紧张地微颤。
“张嘴。”
裴贺朝微微离开她的唇,哑着嗓子轻声开口。
羌意听到充满磁性,低哑的声音,直直回了二字:“不会。”
话落,周遭一片安静,羌意等了半天没等来继续的亲吻,忍不住偷偷睁开一只眼,却见裴贺朝这厮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你……你笑什么!”她面上微微发烫,挣扎着就要从他腿上离开。
裴贺朝圈着她的腰直接将她抱回到床边,手在她脚踝处轻轻一碰。
“嘶,疼疼疼!”羌意这才发现自己忘了这个伤。
裴贺朝看见她的反应,眉头微微蹙起,正色道:“先给你上药。”
羌意点了点头,就见裴贺朝直接蹲了下去,一只手抓过她的左脚搭在他的膝盖处,另一只手沾了些药膏动作细致地往她脚踝处抹去。
“嘶。”羌意疼得直吸气,“裴贺朝都怪你。”
她想起自己气极在宫门上踢的那一脚。
“是,怪我。”裴贺朝认下“罪名”,掌心处沾了药膏,动作熟练地在她脚踝处轻揉着。
“裴贺朝,你无耻!”
她又想起他深更半夜地竟然敢进裴湘的寝宫。
“是,我无耻。”压根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的裴贺朝又默默地认下“罪名”,而后抬起她白皙的小脚,轻轻在她伤处吹了口气。
羌意忍不住一抖,脸腾地红了。
等伤处理完,裴贺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背了两个锅,他将玉清膏盖上,坐到她的对面,问道:“你刚刚在生我的气?”
他想起不久前暗卫过来禀告。
“嘉安公主气冲冲地从寝殿跑出来,还自己踢了一脚宫门,而后就往太清池那边去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应该会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