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的基围虾放到水槽里,贺邵承洗干净了自己的手,先将一份中药拿出来煎着,接着才走回水槽前,拿起一只还活蹦乱跳的虾子,用拇指指甲挤出了虾胃,顺带着将里面的一长条虾线都跟着拉了出来。他曾经也用过牙签,但牙签容易断,倒还不如手上操作来得方便。
陆云泽嗅着那股逐渐弥漫开的中药味,耳朵尖都红了红。
他拿了一根冰棍,不过自己没吃,先给正在清理虾子的贺邵承咬了一口,接着才顺着那咬过一口的地方舔上去。屋外的天还很热,热得路上饭店养的看门狗都精神萎靡,趴在那里不停地吐舌头哈气,他这会儿回到了家里,空调吹着,却是从头到脚都舒坦。
“我给姥爷打个电话……”时间也差不多了,陆云泽摸着手机在餐桌边坐下,一边吃着冰棍一边拨通了曾国强的号码。
曾姥爷今天也忙了一天,明个就要去江西出差,特意早点回家的。他一个人做饭也简单,就稍微弄了点小菜,坐在桌边和汽水儿一块吃。老头听到电话铃声响,如今还要瞧一瞧是谁打过来的,如果是他不想接的人,他就会把手机丢在一旁,假装自己根本没听见。
不过很显然,陆云泽不在曾老头“不想接”的那一列,瞅见外孙的名字,老头脸上的笑就露出来了——
“喂,么儿?下班回家了?”他接了电话,还用筷子夹着花生米在吃着。
“嗯,已经到家了。”陆云泽咬了一小口,这是个绿豆冰棍,化得还比较快,“姥爷,你在吃饭了是吗?我和贺邵承也买了菜了,今天在菜市场看到了基围虾,弄了一斤……”
“那挺好,姥爷今天吃的是卤牛肉,你李婶子自家做的,今个非给我送了点。”曾老头“嘿嘿”地笑了起来,“汽水儿也吃上了,大块的肉骨头,还弄了根牛喉咙给它。怕它营养不均衡,还添了一截西蓝花呢!”
祖孙两个每次打电话,最先聊的肯定是今天吃了什么饭,因为陆云泽总担心姥爷一个人在家嫌麻烦,吃得少,像上辈子那样连一口肉都没有。听姥爷吃得不错,他也就放心了,叨叨着把公司上个月再一次上涨的营收额说了说。曾国强当然拿着手机就笑眯了眼睛,连声夸好。
“真不错,你和小贺两个好好干,人就是要有点正事在手里,赚到多少钱倒是其次的……哎,是不是小贺在做饭呢?你又在边上偷懒啊?”
“我和姥爷你打电话,怎么算偷懒呢?我也有事儿要问姥爷你的好吧。”陆云泽扁了扁嘴,也习惯姥爷对自己的嫌弃了。家常话唠完,他稍微正经了一点,脊背都跟着挺直了:“姥爷,我和贺邵承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儿?”
“姥爷你给市一中捐了钱的吧?不知道你还记不得记得,91年的时候水灾,我一个同学做志愿者去世了……”
曾国强“噢”了一声,也不笑了,反而叹了口气,“姥爷当然记得,叫王成是吧?是个可怜的小伙子……”
“嗯,也这么多年了,我想联系联系王成父母,问问他们现在的情况。如果有什么困难,我们能帮忙就帮帮忙。”陆云泽把冰棍的木棍子放到了桌上,换了个耳朵贴手机,“然后,我和贺邵承也都挺怀念他的。如果他父母同意,姥爷你就以公司的名义给王成立个雕塑,行吗?他当初很喜欢一中,至少立个像出来,一中以后的所有学生都能记住曾经有过他这么一个人……”
尽管已经过去了五年,所有的悲伤情绪都已经冲淡,但陆云泽此刻还是微微垂下了眸,泛起了那熟悉的愧疚感,“姥爷你那边有关系,就去一中帮着问问。”
“行啊,那我马上就给一中的校长打个电话问问。”曾国强又叹了口气,“也是悲剧,可怜的哟。”
这种事并不麻烦,曾老头答应下来,接着就给校长拨过去了。他如今是平县这儿的农村致富领头人,厂子开得老大,整个县城的收入都和他曾老头辣酱厂息息相关,周边的辣椒种植、加工产业也跟着被带起来,他老头如今找谁说话那都好说的很,别说是一中的校长了,就算是市长也愿意放下筷子跑过来见他呢。
一中这几年也没换校长,虽然学生来来往往一届又一届,但她心里也记着那个意外去世的孩子,听罢就立刻答应了。不过与此同时,她也表达了一些担忧:“当年刚出事的时候,我也去他家里看过……家庭条件并不好,印象里是没有电话的。我再去他们家当年的住址看一看,如果没有搬家,那么就能联系得上。”
“好……好,如果对方家庭有什么困难,我这边曾老头基金会都会帮忙的。”曾国强点了点头,又寒暄了一下,终于把电话挂了。
陆云泽握着手机等姥爷回消息呢,听说校长会去王成家看看,他才安心下来,将木棍子丢到了垃圾桶里。
这件事谈完,贺邵承手里的虾子早就清理干净了,已经都进了锅,和两片生姜,一小节水葱一起煮着。之前说好了要给么儿包虾饺,他也留了一小碗生虾仁,用保鲜膜裹上放进了冰箱里,明天早晨起来可以直接用。
他走了过去,瞧见自己的药汤也被盛出来了,现在换了那个黑色的砂锅在炖药玉。虽然药性每一次都会被他的身体吸收不少,但这根玉的颜色如今也越来越深,再过上一年就会变成彻底的墨绿色。
下巴搭在了那结实又宽厚的肩膀上,陆云泽从身后抱住了贺邵承的腰:“我和姥爷谈好了,就希望王成父母没有搬家。其他的菜炒了没?我最近不想吃大肉,但你要是想吃的话我们就去买,你不要因为我饿着了……”
“小炒清爽。”贺邵承侧过头啄了一下自己的么儿,让他稍微站远一点,自己则将已经炒熟的肉丝倒进了锅里。青椒和肉丝碰撞在一起,整个锅里溅开水珠和油珠,滋啦滋啦一阵响。此时散发出来的香气已经足够诱人,而他还接着往里倒了一碗小海鲜菇。
中午明明吃了不少,但和贺邵承在一块儿,陆云泽却又觉得自己有些饿了。
他们五点多到的家,六点出头坐在一块儿吃饭。前后的院子也一段时间没打理了,于是陆云泽吃饭的时候都在叨叨花圃的事情。去年他说要在院子里架葡萄藤,贺邵承后来就真的给他弄了,如今长得十分不错。当时他一点都没在乎能不能吃上一口葡萄,觉得喂了麻雀也可以,算是造福小动物;但现在瞧着那已经长出来,却被鸟雀啄掉不少的小葡萄,陆云泽心疼得都不忍心看。
“你说那群鸟,就不能忍一忍,现在的小葡萄才多大一点,就都啄得破破烂烂的了……”他嘟囔着咬了一口虾仁,“小葡萄长出来还五颜六色的,我都没欣赏多久。”
贺邵承帮他剥着最后几个虾,刚好一顿把所有的菜解决,“实在想留,我们就用纸袋子把葡萄裹起来,这样麻雀就啄不到了。”
“嗯……那等会儿就去挑一两串还比较完整的裹起来,到时候尝尝甜不甜。”
碗筷收到洗碗机里,虽然煮了药,但今天下午在办公室已经亲热过一次,他们俩也不会那么早就往卧室里去。刚好今天想起个弄葡萄的事儿,陆云泽也不去外面散步了,就在自家院子里忙碌。此时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好在院子里有灯,打开了之后就能照亮这一小片地方。
贺邵承人高,葡萄藤几乎就在他头顶往上一点点,随便抬手就能摸到。
“我看看……这一串吧,刚长出来,估计得过两个月才能长好。”
葡萄的成熟季是八到十月,有的熟得早些,有的则熟得晚一点。陆云泽刚拿了一个一点点大的,只有他小拇指指甲盖那么点的小葡萄,尝试性地吃了一口,酸得他现在鼻子还皱着呢,“嗯……这一串也还行,但会不会我们买的葡萄藤品种一般……”
“不好说。”贺邵承沉吟了一声,“还是要看之后结出来的情况。”
纸袋子被他用透明胶和葡萄藤贴在了一块儿,他已经缠了三串,此时终于放下了手臂,询问着身旁的么儿:
“还要吗?”
陆云泽又仰头看了一眼,别说是果子,有的地方连叶子都被麻雀啄了。他当然心疼自己的葡萄藤,不过忽然倒是想起了三十几年前麻雀也差点灭绝过的事情,便顿时又不想和这群小东西计较了。
“算了,就这么多吧,也是尝个味道而已。”他接过了贺邵承手里的胶带,院子里热乎乎的,两个人身上这会儿都泌出了一点汗水,“我总觉得我们家的葡萄不会很甜,想吃甜的还是得去菜市场买……”
他们并没有直接回客厅,而是在院子里又给其他的植被浇了浇水。地上的青草在冬天时全都枯萎,只剩下一层地皮,但如今却又重新长了出来,茂盛得几乎要把石板路都盖过去了。花草多,一到夏天也容易引虫子,再下点雨之后更是直接变成虫子窝。在这里住了几年,贺邵承对此也有经验,拿着喷瓶浇水的时候就混了点杀虫剂在里面。
院子不大,但这样忙碌下来,陆云泽身上已经和出去散了一圈步似的沾满了一层细汗。
他还没干多少活,基本上都是贺邵承在动手。进了客厅,身上的汗顿时一凉。他一边伸手关院子里的灯,一边瞅了一眼身旁的人。
“你衣服都湿透了……”
“天气热,正常。”贺邵承直接解开了扣子,将前胸后背湿了一大片的衬衫脱下,“么儿,那我先去冲澡。”
“我身上衣服也沾了汗……不想继续待着了,一块儿冲。”
他说话语气一本正经的,小表情也一本正经,就是耳朵尖红得厉害,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贺邵承垂眸凝视着面前的人,过了片刻才抿起唇角,带着笑意说了一声“好”。
他们住的是洋房,浴室里的空间十分宽敞,淋浴的地方站两个人完全不是问题。陆云泽跟着进去,还真的老老实实地在那里冲。夏天每天都必须洗澡,否则一天下来身上的汗味绝对不会好闻。他把浑身都淋了一遍,自己还没伸手去拿洗发露的瓶子,贺邵承的手就已经揉到了他的发丝上,将泡沫搓了开来。
“我……我自己来。”他的声音已经小得要被水声盖过去了。
“顺手。”贺邵承的嗓音很低沉,也并没有在浴室里就着急做什么,“你用洗面奶搓一下脸,防晒霜要用洗面奶卸,不能偷懒。”
“……嗯。”
洗澡就真的是洗澡,他把身上冲得干干净净,还顺手帮贺邵承搓了背。这家伙毛多,咯吱窝里的又长出来了一点,刚好在浴室里洗澡的时候一块儿刮了。彼此套上睡衣,陆云泽披着毛巾对着镜子刷牙,发觉贺邵承头顶上沾了个奇怪的东西。
他还抬手去拿,捏到手里之后才发现是洗澡那个浴球的塑料丝。
吐掉嘴里的泡沫,他又漱了几次口,终于把睡前的这些琐事都做完了。接下来回卧室干什么不言而喻,陆云泽吸了吸鼻子,微红着耳朵小声建议着:“去,去拿个毯子垫一垫?我们现在睡的凉席是竹席,不是草席,其实还有点硬……”
“嗯,我再拿一个枕头给你垫垫腰。”贺邵承擦干净了自己的面孔,从柜子上拿了霜过来,给么儿擦完之后才在自己的脸上也随手抹了两把,“昨天你背上确实红了几片,明天去超市看看,有没有软一点的席子卖。”
彼此的睡衣都是成双成对的,他们一块儿进了卧室,其他地方的灯也都关了。一碗药汤备在床头,药玉也放在一张手帕上,此刻吸满了药汁,整个颜色浓绿极了。
陆云泽喝完了药,一点都没磨蹭,直接就抱着枕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虽然夏天很不想出门,但手头事情多,他最终还是和贺邵承一起去了公司,认真地负责着自己手里的一些事情。之前人事谈好的几个交大计算机毕业生也过来了,尽管是专业对口的应届生,硬实力不错,但也毕竟是才入职的新员工,直接安排开发新项目不大合适。
互联网门户这一块李良生做得好,陆云泽就让这几个新人先去李良生手里帮忙做做云端论坛和新闻网的一些事情,等到上手之后再把新网站的事情交给他们。
公司里来来往往,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连舒俞这个跟着过来见世面的小孩此刻都在认真地敲着今天要完成的一部分代码。贺邵承上午审阅了一遍云端从去年到现在所有的财务报表,中午陪着陆云泽休息了一会儿,下午就给原先认识的几个其他做互联网的人打去了电话。他手里的钱是很多,大几千万的现/金放在银/行做保险投资,但如今回忆起了前世……贺邵承就不认为这个数字多么吓人了。
他必须要有更多的资产,来守护自己么儿此生的平安。
几个电话打了很久,陆云泽在一旁始终没有打扰。他打字久了,手指略微有些累,就抱着茶杯在一旁抿上两口。身旁的贺邵承终于挂了电话,手上还握着笔记下了一串数字。他凑了过去,发觉纸张上记录了好些个联系方式,不禁眨了眨眼睛——
“贺邵承,你要做什么呀?”
“我们公司现在还是太小了一点。”他点了点桌面,“虽然招聘新员工,培训,入职,老带新,再去成立新的开发组能够把我们想做的内容一个个做下去……但么儿,这样的速度还是太慢了一点。”
“在现在这个时候,开发程序,做网站……还并不算是一件赚钱的事情,很多小的团队情况都比较拮据,可能连服务器的租用费都付不起。”
“但他们已经有了足够的经验,也有了比较合理的团队分工……所以,我们可以直接把网站的部分任务外包给这些小公司,让他们去完成细化部分。云端这里只需要把核心程序,核心代码做出来即可,这样就能大大降低我们目前的工作量。”
唇角扬了扬,贺邵承拿过了陆云泽手里的水杯,抿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水,“这样也能拉一把那些濒临解散的互联网探索团队……虽然可能以后会变成云端的竞争对手。”
“不会的,遇到特别厉害的,你就赶紧把员工挖到我们这边来不就行了?”陆云泽笑了起来,“好了,我打算最后再去看一看王哥那里,好像云聊的升级系统要做好了,他们说下个星期就能推送给所有用户……哎,对了,你今天早上怎么还让人事去招聘英语专业的留学生啊?”
“尽管云端的所有产品都是针对国内市场,迎合了国内用户习惯的……但其实就目前而言,外国的互联网用户能接触的产品也远远没有多到2000年以后的那种程度。既然现在有机会,我也想让云端去国际市场试一试。”
贺邵承坐在位置上,说话的嗓音低沉但充满了自信,“留学生在国外有过生活经历,会更了解国际社会的思维方式和计算机使用习惯。之后就让他们跟着翻译一下几个软件,细节上做一点调改,然后我们在美国、英国、日本分别租用几个服务器,尝试一下对外服务。”
“如果不行,也损失不了多少。”
陆云泽眨了眨眼睛,又愣了一会儿才重新抿起了唇。
“你可真能想……”他露出了自己的酒窝,“行,想做就试试,反正咱们家一点都不缺钱。”
此时已经邻近下班时间,陆云泽和贺邵承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爱加班,在办公室里最后把几个小事情处理了一下,就一起起身准备回去了。不过回去之前,他们还一块儿去王/毅伟那边看了看。
云聊的升级版本正在进行最后的测试,李良生那个组接洽的报社也将短讯尝试提交了一部分。如今打开新版云聊,便能够直接在好友列表的侧边寻找到看新闻简讯的地方,一条一条,十分方便。
这种简讯和社交软件结合的方式在上辈子陆云泽还没见过,试用了一下觉得很不错,比打开新闻网浏览要便捷许多,又能够在几句话之中抓取到自己最想要的信息。他登录的是自己的账号,这会儿刚好一封公司内邮件发送过来,计算机屏幕的右下角就跳出了一个简单的提醒框,还将邮件的标题、发件人、前几行内容稍微显示了一下,让用户得以清晰分辨是重要的邮件还是垃圾邮。
“这个设计挺不错。”他的眼睛亮了亮,侧过头和身旁的贺邵承叨叨,“当初我听你说只是打算做个和好友消息一样的提醒……但现在用这种小框显示,显然好多了。”
“嗯,小框化也是个以后的发展方向,除了云聊,以后云端别的网页、程序也都会尝试这种设计。”贺邵承笑了一声,手还搭在么儿的肩膀上。
他并没有入座,只是站在一旁,身边就站着王/毅伟:“这一步的升级完毕,接下来王哥打算做什么?”
“事情还蛮多的……想要赚钱就去开发收费项目,找几个游戏商合作游戏什么的……”王/毅伟有些困了,今天再熬就是真的撑不住,他要回家睡觉去,“充值用户虽然越来越多,但总金额还是太少了。你知道的,我可盼着今年年底分红的。”
“嗯,是可以,但先把群组聊天功能开发出来怎么样?”贺邵承又看向屏幕,“目前的云聊支持双人之间的互动,支持检索同城用户添加好友,但无法让几个好友同时接受讯息,也无法进一步扩展用户感兴趣的网友列表……想要用户黏性增加,不被其他类似的软件吸引走,我们就必须帮助他们扩展网络上的社交列表,让他们在云聊上认识更多的人。”
他说话语速不慢不快,就那样冷静地将接下来的计划交代出来,嘱咐王/毅伟去做。他们之前曾经是贺邵承上门去拜见对方,努力地想要把这个人拉到自己的团队里来,但如今,王/毅伟却越来越有一种感觉——
贺邵承这小子,不是他能喊一声“小贺”的人物。
但要他跟着喊“贺总”或者“承哥”,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嗯,你倒是很懂用户心理。”他笑了一声,不过接着又打了个哈欠,“但这些事儿明天再说吧,明天我们组全体开个会,你之后再过来一起讲讲。今天我可不能再加班了……走了。”
他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了车钥匙。这还是王/毅伟今年新买的车,虽然去年云端没能盈利分红,但贺邵承开给他的工资可不少。
那边一直坐在电脑后面,几乎被屏幕遮掉整个人影的舒俞也立刻站起来,关了电脑准备蹭王哥的车回家。
“走了啊。”他摆了摆手,身后跟着一个还穿着高中校服的小屁孩,就这样先两人一步离开了公司。
陆云泽才刚刚把整个更新的云聊看了一遍。
虽然天天在公司里做互联网程序开发,但他自己的编程技术却不怎么样,只是说对于几个常用的语言稍微了解了一点,基本不会参与编程;反倒是当初什么都不会的贺邵承已经能够熟练地编写自己想要的核心程序,比公司里许多招聘进来的员工都要娴熟。看着自家公司做出这样集各个功能为一体的程序,陆云泽此刻感慨极了,就像是看着一个孩子慢慢长大了似的。
他终于关闭了面前的这台电脑,同时站起了身,将椅子往里推了些许:“使用下来感觉很流畅,没什么问题。”
“嗯,只是为了避免用户使用时出现小几率的报错,这个星期还要最后测试一下。”
两个人一起往外走,因为昨天已经买了菜,今天连菜市场都不用去。贺邵承驱车去了锦江超市,陪着么儿在凉席区认认真真地挑凉席——太硬的竹席不要,麻将席也不行,必须是柔软且凉爽的草席。
挑选这种东西的目的不言而喻,陆云泽努力地让自己保持一本正经,但耳朵还是泛起了一层绯红。家里说起来什么东西都是有的,不过都在家纺区这一块儿逛了……
“床单也再买两套,怎么样?”贺邵承垂眸看着货架上不同花纹的床单,拿了一个素色浅条纹的,“家里有些已经洗得毛了。”
“拿……拿呗。”陆云泽咳嗽了两声,假装不知道是什么区域被贺邵承洗毛了,“那再去买个垫子,以后你搓垫子就行。”
推车里放了凉席、床单、隔水的小垫子,最后贺邵承还带了一个比较大的方形枕头。他们家里的枕头都比较松软,体重压上去就彻底塌了,倒需要一个芯子满,比较韧,不容易压塌的在亲密时垫着。既然都来了超市,生鲜区也难免逛逛,最后就又买了些水果,满满当当地拎回家去。
陆云泽抱着凉席上楼,刚放下就接到了曾姥爷的电话。
曾国强今个已经去江西了,也不在平县,只是和外孙转述一中校长去家访之后告诉他的情况。老头开了一整天的会,等会儿还要被安排着去吃饭,看着那富丽堂皇的酒店,他心里都有些发怵,刚好借着要和外孙说事情这个理由,跑到外面的走廊里来——
“么儿,你们当初班主任过去看过了,王成父母还是住在老地方,没搬家。”找到人了,老头也松口气,这没有电话也没有手机的,万一又搬了家,那可就真的是找不到了,“他们家后来又生了个小姑娘,现在三岁,也和她哥一样调皮,夫妻两个都觉得是儿子又回来了。”
听罢,陆云泽愣了愣,接着则是吐出了一口气。
当父母的失去了独生的孩子,不少都根本坚持不下去自己的人生;如今能再有一个孩子,起码是让他父母又多了点生活的盼头和希望。心里得到了些许安慰,陆云泽赶忙问了一声:“那他们家情况呢?需不需要我们帮帮忙……?”
“情况倒还好,我也才知道,夫妻两个现在都是我厂子里的员工。”曾国强说到这儿就嘿嘿笑了,“当初不是广告一打,辣酱订单来不及做么,厂子里扩招了不少员工,他们夫妻两个就在员工名单里,已经干了有四年了。现在家里头条件还可以的……对于立雕像的事儿,他们夫妻两个也同意了,还拿了些儿子原先的照片出来让对着雕呢。这个雕像到时候就用厂子的名义捐,不过不止是在一中,姥爷还想放个在少年宫门口……”
陆云泽“噢”了一声,“少年宫门口放雕像,要市政府同意的吧?”
“这还能不同意么?又不占多少地方,还是原先抗洪牺牲的小烈士……”曾国强瞧了瞧,他跑出来一会儿,里头接应方的人居然就出来找他了。
眉毛猛的一皱,曾老头心里略有些苦——这酒席饭桌的事儿,连他这个老头都不喜欢呢!但毕竟是来了别人的地盘,他还得露出个笑,抬手和那群人摆摆,“好了,好了,姥爷这边还得和人吃饭……么儿,你和小贺两个也好好吃饭啊!挂了!”
手机通话结束,陆云泽又眨了眨眼,接着才将那爱立信放到床头柜上。
贺邵承刚刚在厨房里把今天要烧的几个菜拿出来洗了,此时拎着剩下来的东西上楼。看到么儿在那里费劲地从凉席包装壳里把凉席抱出来,他便过去帮着按住那层透明塑料包,接着又把整个凉席拿起来,去床上换一张铺上。
新买的垫子和枕头也拿过来了,陆云泽瞧见那两个东西耳根就发烫,不过这个枕头还真的挺好揉的,好大一个,用力地去捏也只能捏下去一个小坑。
“就,就拿这个垫着腰啊……”他小声喃喃着,“不知道垫着膝盖怎么样……好像不大行。”
贺邵承已经把整个凉席铺上去了,旧的卷起来放到衣柜里。薄唇抿起,他走到了陆云泽的身边,轻轻地在那张面孔上吻了吻:“么儿,不用垫膝盖。”
“我喜欢看着你。”
陆云泽耳朵尖更红了。
他有的时候就是太累了……伤腰,主动想换换位置都不行,就因为贺邵承这个家伙喜欢看着他。买回来的家纺都放好了,他把枕头和毯子扔在了一块儿,吸吸鼻子往楼下走。
“吃饭去……刚刚姥爷跟我说了,王成父母现在就在咱们家辣酱厂里上班,还又有了一个三岁的女儿,性子和王成一模一样。”他换了个比较正经的话题,“立雕像的事儿他们也答应了,姥爷还想放个在少年宫门口呢。”
“嗯,那就好。”贺邵承点着头,倒是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么儿,除了91年……其实98年的洪灾更厉害吧?”
“啊……还真是。”陆云泽认真地回忆了一下,“那会儿我在学校读书,好像全上海都没什么事,但其他地方的情况就不太好了……”
“长江、嫩江、松花江这三个流域灾害比较严重。平县也就在长江边上,姥爷现在是市里的人大代表了?到时候让他提前和政府讲一讲。如果能帮到点也好,实在帮不到就算了。”贺邵承知道人类在自然灾害面前是多么的无力,“再以辣酱厂的名义提前准备一点抗灾用具,希望不要再发生类似的悲剧。”
“嗯……行,不过还早,不着急。”
夏天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很炎热,但晚上也经常会来一场急骤的大雨,给整个闷热的城市增添一丝清凉。
吃过晚饭,听着外面的雨声,陆云泽倒是没再开空调,转而拉开了院子通往客厅的那扇门,就坐在屋檐下面拿了个桃子在削皮。他们今天买了几个脆桃,每一个都比拳头还大,吃饱了饭之后真不要吃这么多。刚好家里有冻冰棍的模具,陆云泽就想把黄桃冻个冰棍,削完皮之后便将果肉切成小块,放到模子里,最后再添一些牛奶。贺邵承也把碗筷收拾好了,走到了么儿的身边,陪着他一起在院子的屋檐下坐着。
“倒是凉快点了。”
“嗯,就下雨这会儿还比较舒服,否则平时连风都是热的。”
他把剩下来的半个桃肉递给了贺邵承,贺邵承便顺势咬过,咀嚼了几下后咽进了肚子。
“怎么样?甜吗?刚刚一直在切,我自己都还没吃。”陆云泽眨了眨眼睛,把模具的小盖子都盖上,等会儿就能收进冰箱里。
“挺甜的。”贺邵承抿唇笑了笑,“锦江超市的水果都不错。”
“价格比菜市场贵好多呢……”
屋外的雨还在下,整个院子都被淋透了,葡萄藤上的叶子也挂满了雨滴。雨滴打在贺邵承昨天裹上去的牛皮纸袋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不过并无法湿透袋子,只能顺着边缘慢慢的滑落下去。风对着面孔吹过来,细密的雨滴也会跟着过来。但因为足够凉爽,陆云泽也不躲,就继续坐在这儿歇歇。
“我们两个也好久没打篮球了……”他换了个胳膊撑着自己的下巴,“等开学了我们就去学校里动动?其实学校的运动场真挺好的,还能去室内场馆打打羽毛球。”
“想去的话不用等到九月份,这个周末就可以。”贺邵承也切了一个脆桃,将桃肉剥下来喂给自己的么儿,“反正一直都开着的。”
“嗯,行啊,那说好了。”陆云泽笑了起来,“今天就算了,等会儿早点回去睡觉。”
公司里事情多,白天都是正儿八经的在忙,很耗费体力和脑力,所以晚上可不能睡得太晚。外面下雨,两个人也没出去乱晃,所以今天就真的早些休息了。刚买的凉席、垫子和枕头是真的不错,既没有让陆云泽的背上蹭出红印子,也让他的腰舒服了不少。贺邵承最后打扫时还稍微看了眼枕头的牌子,打算多准备几个在家里。
搂着自己的么儿安稳地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王/毅伟手里负责云聊的开发组去单独开会了。
贺邵承手里的事情很多,不仅仅是云端公司,还有他自己打算进行的投资、收购项目等等,虽然人身在上海,但此时他也通过银/行联系到了一个在港的证券公司,准备将一部分资金投入港股之中。
陆云泽吃过饭就困了,在休息室稍微睡了一会儿,但贺邵承却是一个中午都没有休息。下午,广告公司那边打电话过来告知已经准备开始拍摄,两个人又驱车去了拍摄现场,在已有剧本的基础上进一步调整演员拍摄时的情况。
陆云泽把手里的另一套小洋房一楼的安保系统关闭,借给了广告公司的人用作拍摄场所。
广告公司按照剧本要求要求,也没有去联系什么已经小有名气的演员,就只是去本地的艺术学院找了几个外貌合适的学生,又联系了一两个专门跑场的龙套。扮演主角的姑娘也才二十岁,面孔嫩得很,不过皮肤却不如陆云泽那么白,还得擦上一层粉来上镜。艺术学院的学生跑出来接点这种活也很常见,她经验十足,已经拍摄完毕了最开始的那一段。
他和贺邵承始终都住在已经习惯的那一栋里,另外两套只是每年要打扫的时候来一下。姑娘早就听说这栋洋房就是这次要付款方老板的私宅,在心里感慨了好一会儿有钱人生活的奢靡,结果此刻看见老板本人,就有些彻底说不出话了。
陆云泽站在摄像机后面,正看着刚刚拍出来的片段。
“嗯,挺好的,光线、饱和度什么都刚刚好,很符合我想要的明媚感。之后再后期一下,把特效文字图像加上去就可以。”他点点头,也不吝啬自己的笑,“整个拍摄多久能够完成?三天可以吗?”
毕竟一共就只安排了三分钟,又不是拍摄电视剧,三天的时间已经十分宽裕。
“够了够了,不出意外明天就能拍摄完毕,主要是晚上还要再取一个外滩上慢跑的景。”负责人点了点头,接着又和所有人抬了一下手,“好了,继续拍摄,开始第二幕,场务准备——”
贺邵承在一旁镜头拍摄不到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还没有穿西装外套,只穿了一件衬衫,但饶是如此,结实的肌肉也依旧撑起了整件衬衫,仿佛里面增加了一层内衬一般笔直笔挺。双手十指交扣地握着,目光在扫视了整个拍摄组一圈后,便落在了陆云泽的身上,认真又安静。
他的长相和身上的气势注定了他会成为人群目光的焦点,尽管又要开始拍摄了,但那姑娘却是忍不住让自己的脊背又挺直了几分,希望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在这个人的面前。
陆云泽拿了两瓶冰矿泉水,也跟着在贺邵承身旁坐下了。
这栋洋房是他们的,也只有他们两个敢在这民国时期的沙发上坐下,其他的工作人员顶多搬个折叠的小板凳歇歇,那是一点都不干乱摸乱碰这个地方,生怕一不小心弄坏了什么就要让自己赔到倾家荡产。陆云泽喝了口水,又低声地和贺邵承说了说这次广告的安排,才过了一小会儿,第二个场景就已经拍摄结束了。
摄像拿着相机在认真回看,以决定是否还要重新拍摄。
几个演员都在忍不住地瞧着他们这边。
为首的女主演余光都总落在那两个人身上。她刚才只注意到了高的那位贺总,如今才发觉还有一个小陆总,也俊着呢,就是看上去比她自己还小,特别脸嫩。眼眸眨了眨,这两个老板的穿着还真是配套,仿佛就是同一个款式不同的码数……不过,这手上?
姑娘稍微愣了一下,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了。
她看到了贺邵承和陆云泽戴在左手的,一模一样的银戒。
拍摄还在继续,他们云端这次开的价格高,摄像师当然拿出了十足的认真来对待这则广告。这也是他们接到过的最有创意的一则广告,不出意外肯定会引起一阵讨论,因而公司也牟足了劲想要让自己在圈子里一举成名。
一分多钟的内容,来来回回拍了一个下午,终于将别墅这边的场景拍摄完毕。保洁过来将灰尘打扫干净,洋房的卧室和客厅都恢复原状,连墙角花瓶的位置都没有丝毫挪动。院子外面的大门则又一次锁上,内里的红外线防盗系统也重新开启。
接下来演员还要去外滩,但陆云泽和贺邵承就不跟着了。
他们的车当时直接停在了家里,走几步路就能到,花不了多少时间。
两个老板走了,下午的拍摄任务暂时告一段落,女主角终于能够小声地拉着这回带自己过来接活的经纪人询问几句,心口莫名地还有些惋惜——
“那个贺总和小陆总……是什么关系啊?我怎么看到他们手上都戴着戒指,还戴在无名指。”
经纪人咂了一下嘴,知道这无名指的戒指是个什么意思:“这……可能,是一对?这两个老板可有钱着呢,大约有钱人的爱好就是不一样吧。哎,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走了,吃个盒饭还要赶下一场的。”
他扭头看了一眼这民国时期的小洋房,觉得今天自己也是长见识了,晚上回家好和老婆孩子好好地说说这洋房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样。
广告两天之内拍摄完毕,接下来就是剪辑、后期一系列事情,虽然整个片子很短,但想要做出陆云泽要求的成片,需要耗费的精力还不少。他们自己的美工做出来的设计让陆云泽并不满意,之后索性让云端这里参与产品设计的员工过去一起合作,才把想要的现代感、科技感做出来了。
云聊的更新版本已经推了出去,用户的第一期反馈结果十分令人欣喜,在简讯之中投入的广告商业效益转化率也比预料的要高了很多,再一次刺激了有意联系云端做广告的各种商家。忙了一小段时间的任务圆满完成,王毅伟和自己小组的成员终于好好的歇了一个周末,不过接下来就又要开始做群组聊天、群组标签分类、群组信息检索、群内应用等各种事情了。
先前刚来的新职员也接过了“云端视频网”的任务,只是什么都叫“云端”有些太过单调,在会议上陆云泽提了提,觉得也不必所有的应用都是他们云端目前的logo和招牌,完全可以发展一些子商标。刚好他们公司养着一只宠物兔兔,所有员工都喜欢极了,视频网的名称最终就改成了“云兔”,由美术学院招聘过来的职员专门观察小家伙的神态,设计了一个憨态可掬的垂耳兔图标。
说好了要和贺邵承一块儿去打篮球的,结果最后忙起来,反倒是他自己不要周末休息了。
陆云泽很在意广告的事情,一个三分钟的短片,他反复看了无数次,角角落落的细节都已经深刻在脑海,有的时候做梦都会梦到其中的画面。八月初,成片终于制作结束,配的背景音乐也是聘请专门的钢琴家编曲录制的,保证了整个广告片的原创性和独家性。接下来就是将广告片送去审核,审核通过之后便能在电视台进行轮回播放了——
但陆云泽又让后期帮着改了改。
在视频的最后,除了展示他们云端公司的logo以外,他还让贺邵承拿钢笔写了一行字,扫描后稍作修饰,增添到了整个画面上——
“开启中国的互联网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