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景言很后悔。
他想说,自己并不是那么冲动无脑的性格。
只不过打电话过来的,是整整三年没联系的死对头,还一出口,就是直触逆鳞的爆炸性内容。
他一时被气昏了头,满腔暴戾横冲乱撞,才会……
薛景言甚至怀疑,陆眠这通电话就是专门挑拨离间的。
但偏偏,他就是被挑拨成功了。
伤害已经造成,再怎么解释,也无法改变结果。
他怕白嘉钰真的不理他了,唯有低下高傲的头颅,直面错误。
薛景言三年来第一次,甚而有可能是人生中第一次,如此真诚地道歉。
还是在强忍胃痛的情况下,依然坚持。
说一点儿动容都没有,是假的。
白嘉钰有些无力地看着他。
喜欢……怎么可能不喜欢?
如果不喜欢,他这三年,岂不是活得像个笑话?
用雏鸟情结来形容,似乎又有些不贴切。
但事实就是,白嘉钰的记忆出现断带,三年前,他在病房苏醒,睁开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薛景言。
从那一刻起,这个男人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就与旁人别有不同。
更遑论,这个别有不同的男人,还占据了男朋友的身份。
这三年里,他没有社交,没有工作,也没有自己的生活。
几乎可以说,把薛景言视作生命的全部。
而薛景言将他视作什么?
这个问题,不刻意去想,还能勉强压制在脑海深处。
可这次的事,却彻底摧毁了白嘉钰竭力粉饰的太平。
将最不堪的答案暴露出来。
薛景言恐怕,根本没有将他视作一个应当平等尊重的人。
如若不然,又怎会连申辩的机会都不给,就凭着气血上头,直接帮着外人折磨他。
今天他被推下水,生生削去半条命,薛景言认错了。
那下次,下下次呢?
他还有几条命够对方试错?
曾经的白嘉钰以为,只要自己更包容,更忍耐一点,这段关系即便磕磕绊绊,也能走下去。
终究是他异想天开了。
单凭一方努力维护的感情,就像有着短板的木桶。
灌入再多的爱与关怀,不被珍惜,也只能默默流失,存不下丁点痕迹。
那么,要斩断这段关系,和薛景言分手吗?
想到这儿,白嘉钰陷入更漫长的无言之中。
答案是,他不知道。
倘若薛景言保持先前的态度,让他多些时间思考,他相信,离岛的那天,自己便能做出决断。
可……薛景言竟然来道歉了。
白嘉钰不清楚,为什么他总能无意识地,踩准自己底线的边缘。
要不是知道薛大少爷心高气傲,不把人放眼里才是常态,他都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从哪儿学了PUA教程。
喜怒无常,偶尔的温柔和反复的作践来回交织,打几巴掌给个枣。
那些少得可怜的甜头,将他足足吊了三年。
白嘉钰深深叹息。
喜欢上某人,果然就是交给了对方伤害自己的武器。
哪怕这个人,早已和日记与梦中所勾描出的白月光大相径庭,他也……
做不到抛弃过往,一刀两断。
薛景言久久凝望白嘉钰。
自然将他眸底浅淡而复杂的情绪看得清清楚楚。
白嘉钰在动摇。
薛景言认识到这一点,突然福至心灵。
捂着胃部的力道加重,脊背都弓了下去。
不再忍耐痛苦,而是颤着嗓音道:“好疼……”
“这么严重?”白嘉钰一下子被叫回神。
瞧见身前人蜷缩一起的样子,是从未在他面前表露过的狼狈。
纷乱的念头皆被摒弃,很快,担忧的感觉占了上风。
就要去拿手机:“我帮你叫医生。”
“不用。”薛景言拦住他。
眼巴巴地看过来。
“让我抱一抱吧,抱着你,就不痛了。”
“……”白嘉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几秒钟的迟疑,便给了薛景言得寸进尺的空间。
都不用白嘉钰开口,掀开被子一角,直接钻进带着微微暖意的被窝之中。
白嘉钰张了张口,刚要说什么。
腰肢顺势缠上臂膀,薛景言抱着他,一起躺回了枕头上。
扒在他身上,好像树懒一样。
独属于薛景言的气息,又开始密不透风地侵袭,将他包裹其中。
白嘉钰愣愣看着天花板,觉得自己应该并没有打算立刻原谅他。
但薛景言主动进攻的时候,什么时候考虑过别人的想法?
见怀中单薄的身子没有挣扎,立时喜上眉梢。
凑近那温热而柔软的唇瓣,轻轻吻了吻。
“现在好多了。”
说完这句,把白嘉钰抱得更紧,生怕一松手就不见了似的。
“接下来几天我哪儿都不去,就留在房间里陪你,照顾你,行不行?”
白嘉钰眸色微荡,并未回话。
薛景言自顾自说下去。
“还有,我那帮兄弟,你不想搭理就不搭理了,就算是赵寒,也一样。”
“他这人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太爱作弄人了,我已经和他打过招呼,等这次回了京城,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嫂子,以后再见面,必须端正态度。”
“我的人,轮不到别人欺负。”
白嘉钰贴着薛景言的胸膛。
感受到他说话时,微微颤动的幅度,眼神有些恍惚。
这些保证,一字一句,都是他最想听到,也最需要的。
多余的,连他自己都想不出了。
所以,这回,薛景言是真的下定决心,痛改前非了吗?
既然自己没法狠下心一刀两断,那是不是……
该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接下来几天,薛景言果然如他所说,一直呆在白嘉钰身边,寸步不离。
直至白嘉钰身体好转,才带着他单独在岛上游玩。
谁找都不给面子。
打定主意,全天候陪男朋友。
两人于林间漫步,手牵着手,一走就是大半天才回来。
白嘉钰面色淡淡,薛景言却很殷勤。
还颇浪漫地亲自编了个花环。
不过这玩意儿看着简单,真做起来可不容易。
折腾了半天,没成型不说,反而让荆棘刺破了手指。
唐澈远远看到两人走近别墅。
只见薛景言伸出受伤的手指,不知说了什么。
白嘉钰看了他一眼,低头,用舌尖轻轻舔了舔。
薛景言一下子受到鼓舞,捧起白嘉钰的脸,光天白日的,就吻了上去。
唐澈看得来气,恨恨一跺脚。
眼不见为净,转身离开。
他们还去靶场玩枪,白嘉钰没摸过这种热武器,薛景言手把手教,耐心的不行。
旁边有个模特吹嘘,说自己能打到奥运冠军才能打出的10.9环。
不知道怎么,就刺激了薛景言男人的自尊,非要当着白嘉钰的面,和对方决出高下。
围观看热闹的一下子聚集起来。
那模特也不怵他,用英文放了一堆狠话。
薛景言遇强则强,正要回敬。
白嘉钰咳嗽两声,低低道:“我累了。”
薛景言立刻收敛。
剑拔弩张的氛围倏尔溃散,也不管现在离开会不会显得临阵脱逃,被对手嘲笑。
二话不说,护着白嘉钰,朝回走去。
徒留热闹没看成,多脸懵逼的众人。
更夸张的一次,是在马场。
那匹精挑细选过,脾气最为温顺的马,突然嘶鸣一声,高抬前蹄,露出攻击的架势。
白嘉钰正好在马蹄下方。
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薛景言已然飞扑过去,揽着人连滚几圈,避开危险。
站起来以后,白嘉钰还没怎么样呢,薛景言倒一脸惊魂未定。
“伤着了吗?有没有不舒服?”
白嘉钰摇摇头。
薛景言这才松一口气,在额头重重亲了一下,狠狠搂进怀里。
“还好,还好……”
这般视若珍宝,小心翼翼的模样,直看得包括赵寒在内的几个公子哥牙龈发酸,无言以对。
自此,也不敢再在白嘉钰面前大放厥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