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窃窃私语声再次传来,这次议论的是重樱的身份。毕竟整个镇妖司,知道她是灵女的,只有卫无欢。
宫六和陈婉华也都震惊不?已。
一?声极其轻微的哂笑,被风送到了重樱的耳畔,她惊异地瞪向卫无欢。这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听见卫无欢笑,尽管这笑是不屑的,嘲弄的。
这个男人就跟他的名字一?样,天生缺了点感情?,是冰雕雪塑出来的性子。
“连弓,都拿不稳,算什么,灵女。”白衣男子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声线冷得像是冬日里簌簌落下的雪,说话的语速虽慢,丝毫不损他的威严。
这下议论声更多了,卫无欢这句话无疑是承认了她的身份。
重樱半点不生气,很冷静地问:“你敢跟我赌吗?”
“赌什么?”
“我若能证明我的实力,你就放了陈家姑娘。”重樱挺起胸脯,“怎么样,敢不敢赌,卫大人?”
“若你输了,如何?”
“镇妖司你依旧是老大,端茶倒水,扫地做饭,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上刀山下火海,任由你差遣。”重樱笑眯眯,“划算吧?”
“好。”良久,卫无欢应道?。
“一?个月后,验收成果。”他轻飘飘地瞥了重樱一眼,又说了一?句。
卫无欢领着猎妖师骑着马走了,无数马蹄在地上踏过,扬起飞尘。
宫六揉着脖子,从地上爬起来,狠敲重樱的脑袋:“我以为你有所长进,没想到更蠢了,他就是个疯子,跟他打赌,你是找死。”
“那也比什么都不做强,你这个卫无欢的手下败将,闭嘴。”重樱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宫六气得一?噎。他的脖子被鞭子缠得现在还疼,镇妖司的猎妖师没一个好惹的。
陈婉华忧心忡忡:“六公子说得对,那卫大人是个不?近人情的主,你在他手下,必然讨不?到什么好处。”
宫六嘲笑:“人家是灵女呢,弓都拿不稳的灵女。”
陈婉华喃喃道?:“真?想不到,樱樱居然是灵女。”
连卫无欢都承认她是灵女,宫六和陈婉华自然深信不疑。
重樱追着宫六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宫六抱着脑袋逃窜:“你有这揍人的功夫,不?如好好练你的本事。”
陈婉华也道?:“听闻那卫大人十分崇拜曦灵女,樱樱你要顺利掌管镇妖司,怕是不容易。”
重樱与卫无欢定下赌约的消息,很快传得整个凌云书院人尽皆知,她走在路上,总感觉到无数目光如芒刺在背,她猛地一回头,吃瓜群众又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真?是让人无奈。
陈婉华道:“那不还?是因为你是国师大人的徒弟,她们总要给国师大人几分薄面。”
只在背地里嘲笑她自不量力,还?真?是给足了宫明月的面子。
重樱失笑。
幸而那卫无欢还算守信,没有动陈婉华,还?允她回来读书,并且以镇妖司的威信下了一?道?命令,所有学子不?许以妖胎之事排挤陈婉华。
迎面走来数道人影,其中一?人是重樱的室友萧芊芊,走在萧芊芊身侧的,是坐在轮椅上的萧烈。重樱听说他的腿被打断后,还?是第一?回见他。他和萧芊芊都进了甲班,这年头权力总是比学识好使一?点。
“樱樱姑娘。”萧烈率先?唤她,“听闻你最近有些麻烦,可要我相助?”
重樱礼貌地回道?:“多谢二皇子好意,我自己尚能应付得过来。”
萧芊芊身后的杨施施嗤笑一?声:“敢挑战卫大人,真?当自己是棵葱了。”
陈婉华道:“杨施施你说话客气点。”
“我当是谁,自己不?检点,怀了妖胎惹上镇妖司,把?凌云书院的脸都给丢光了,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陈婉华气恼:“你说谁不?检点!”
重樱拦住陈婉华:“婉华,有人开口便是秽物,咱们别一般见识,小心沾上臭味,洗都洗不?掉。”
杨施施还要再说,被萧芊芊警告地瞪了一?眼,因?她发现二皇子的脸色已经难看起来。大皇子的皇子妃是丞相家的大小姐师千漪,二皇子想要做国师府女婿压过他一?头的心,都快写脸上了。
重樱说:“二皇子,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她牵着陈婉华的手,穿过林荫,往石亭的方向走去。
萧烈望着她们的背影,神色阴沉。
陈婉华叹道:“二皇子为人心胸狭隘,得罪了他,以后会很麻烦。”
“放心吧,有我师父在,他会收敛几分的。”这几只跳来跳去的小蚂蚱,还?不?够宫明月这条大蛇塞牙缝的。
“说起来上次他要不?是被打断了腿,肯定也是要参加你的生辰宴的。”陈婉华在亭子里?坐下,卷起袖子扇着风。
重樱在她身侧坐下。天气愈发得热了,白日里在太阳底下走几步,身上都会发汗。
“樱樱姑娘。”几名着广袖绢衣的少?女推挤着走来,一?人手中拿着一?本诗集,含羞带怯地说,“可不可以帮我把?这本诗集转交给国师大人?”
诗集泛着淡淡的脂粉香气,封面上绘着精致的花纹,颜色粉粉的,如春日樱花绽放。
重樱疑惑。
其中一?名少?女红着脸道:“这些都是我们私下作的小诗,上不?了什么台面,希望国师大人不?吝赐教。”
重樱明白过来,以诗传情?。
重樱以前?在学校里见过这个。女孩子们总是略微含蓄些,将?心意都写在纸上,悄悄塞进心上人的书包里?。
没想到大魏也流行这个。
这些贵女都是文化人,写的比情?书高端多了。
重樱想起一?件事,原书里提过,宫明月曾公开说过,自己喜欢有文采的姑娘,他还?曾在宫宴上夸赞过清平公主写的一?首小诗,为此原主吃醋,把?自己关起来,非要琢磨出一首更好的诗来。
其实那是他随口所说,随口所夸,根本没放在心上过。他哪里是喜欢有文采的姑娘,他喜欢娇娇软软哭得很动听的姑娘。
重樱将白日里女孩子们交给她的诗册放好。课不多,晚上的时间是自由的,她心中记挂着和卫无欢的赌约,试着召唤出灵女弓。
碧色的弯弓伴随着荧光,出现在她的掌心。
她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挽起玉弓,拉动弓弦,忽听身后传来“啪”的一?声,桌上的墨汁被打翻,瞬时浸透了旁边的诗册。
一?只白色的猫蹲在墨汁旁,用无辜的眼神看她。猫是书院里养的,近日萧芊芊喂得比较频繁,就常在窗下徘徊,重樱一个没注意,叫它钻了进来,还?闯下大祸。
它缩了缩爪子。
重樱赶紧放下弓,抢救诗册。
“喵。”白猫叫了一?声。
“小祖宗,别叫了,让她们知道诗集被毁,我会被大卸八块的。”重樱急得嗓子冒火。
墨汁的穿透力极强,她打开诗集,发现好几本的字迹糊成了一?片,趁着还?能辨认,她拿起笔,铺开新的纸张,一?句一句摘抄下来。
都是些情?诗,不?费多少?功夫就抄写完了。重樱吹干墨汁,叠在一起,放进抽屉里?。
等有空了,下山找个会模仿笔迹的先?生,誊抄好,再装订成册。
整理好满桌的狼藉后,明月已经升上夜空,萧芊芊还?没有回来,她最近与萧烈走得近,常常很晚回来。
重樱熄了灯,关好门窗,拿起弓,去了书院的后山。
后山有个平地,适合练习射箭。
她的箭术的确上不?了台面,不?但不?准,每发一?箭,都会消耗极大的元气。这与她自身的修为不?深有关。
月色疏淡,无端刮起了风,山泉汇聚成的湖泊,泛着银色的波光,湖面被风吹皱,晃碎了水中的月影。
湖畔生了一?大丛绿油油的水草,微风曳过草尖,发出浪涌浅滩的声响。重樱挽弓对着水草射了一?箭,登时惊得一?只白色的水鸟拍着翅膀飞掠而去。
那是只极漂亮的白色水鸟,全身的羽毛细密柔软,头顶生着漂亮的羽冠,从夜空中掠过的瞬间,纤瘦优雅的体型融在月色里,美得像是一幅画。
它应该是栖息在湖边赏月,被重樱的灵箭误伤。
重樱赶紧奔到湖边,看它有没有受伤,那只鸟儿已经不见了踪影,地上留下几根白色的羽毛,以及一滩暗红色的血迹。
重樱顺着血迹往前?走。
乌云掩去月影,天地间骤然黯了下来,周遭黑漆漆的,只有重樱手里?挽着的灵女弓散发着莹莹微光。
大片的绿叶丛中,半人高的阴影晃动着,重樱举起手中的弓,神色警惕:“谁在那里?”
低低的咳嗽声从草丛后面传来,声线沙哑破碎,泛着零星的血气:“是我。”
重樱听出那人的声音,收了弓箭,拨开草丛:“师公子。”
草丛后,师千羽倚着一?块青石,捂着嘴剧烈地咳嗽着。殷红的血迹顺着他的指缝流淌,将?他玉白的手指染得血淋淋的。
他本就苍白病弱的面颊,此刻血色尽失,蒙上一?层死气沉沉的青灰色。
“师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重樱走到他面前蹲下,“你发病了?”
师千羽抬起手,手指因?咳嗽不断颤抖着,颤颤巍巍指向一?个方向。
重樱顺着他指引的方向望去,一?只白色的药瓶躺在地上。许是他拿药时,不?慎从手中滚落出去的,药瓶上沾了不?少?泥土。
重樱将土擦掉,拨开瓶塞,重新走回师千羽身前?:“吃几粒?”
“三粒。”
重樱将红色的丹丸倒在掌心,喂着师千羽吃下。
师千羽吞了药丸后,咳嗽声渐渐小了下去。
他阖了阖眼眸。重樱这回没看错,他的眼睛是深蓝色的,在他再次睁开眼后,深蓝色的双瞳变回普通人的黑瞳。
“怎么样?好点了吗?”重樱问。
“多谢樱樱姑娘相助。”师千羽俊美的面孔渐渐恢复到正常的颜色,因?他久病的缘故,肌肤比旁人更白一点。
他的双唇刚被血染过,红唇雪肤,削减了他的清贵之气,徒增两分妖冶,笼着黯淡的夜光,莫名有些鬼气森森的。
重樱犹疑:“大晚上的,师公子怎么会在此处?”
“说来惭愧,我原是想画一幅夜景,竟被只水鸟给惊了,诱发了旧疾。多亏你及时出现,否则这世上又要多添一缕孤魂。”师千羽捂着心口苦笑。重樱并不?知道,他手掌捂住的地方,藏着一?个被灵箭蚀出的血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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