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骊让司机火速往香格里拉开,常雪就算有戏要拍也得往后推推,先把车子借给她。
常雪无所谓,姜骊不在她是老大,姜骊回来了,姜骊是老大。
常雪在司机掉头的时间里搞清楚了来龙去脉,挖了口冰淇淋塞嘴里,等冰淇淋化了含混不清地道,“姐,你是不是还在查杀害爸的凶手?”
姜骊立即看向常雪。姜骊有时候表情也很明显,常雪有些顶不住,“你身体不好,妈总是担心你,有什么事你可以交给我去办?”
姜骊才道:“爸的案子已经结了,我这次回来就是休息的。”
姜骊虽然这么说,常雪却笃定她没放下。姜父死的时候,常雪年龄还小,没有姜骊记忆那么深刻,也觉得只言片语的证词不一定有什么意义,但常雪理解姜骊,这些年因为姜骊的坚持已经产生了鸿沟,常雪不希望继续下去,所以即使如此,她也握紧了姜骊的手。
姜骊同样反握住常雪的手:“你不要担心,我怀疑那孩子是走丢了,否则人贩子不会等这么久才下手,遇到了我总不能不管吧?”
常雪巧笑:“是、是,我姐姐最好了。”
姐俩几句话的功夫,车子到了香格里拉大饭店,刘春枝早就急哭了,但她强忍着把经过讲了一遍,包括刚刚回想起来的,下车的时候看见几个被风刮着飞的气球。
“你们怎么会到这儿下车?”姜骊问。
“她爸爸打电话让我到这儿,一会儿来了我该怎么办呀?”
姜骊让刘春枝别急,她、王波、小令、司机,包括姜骊现在都去找,刘春枝想去找的话也可以,但注意自己别迷路了,有情况马上联系。
姜骊找了一圈没收获,和常雪在香格里拉左边的汇新路口碰见了,这个路口分出五个岔路,小英要是从这里面哪一条走了,那可真难找了。
“那孩子不七八岁了吗,她找不到人不会往回走吗?地面都找过了,要不就是她不在地面上。”常雪道。
常雪擅长异想天开,“不在地上难道在天上?”姜骊说着,忽然愣愣地看向常雪背后。
常雪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跟着转身,然而除了车流人流,什么都没有。
“你看那是不是有个人?”
姜骊指向安都明珠大厦,明珠大厦是安都最高建筑,高588米,正对着汇新路口。姜骊指的是明珠大厦顶端,常雪仰起脖子看了又看,什么都没看见,却不得不佩服姜骊的视力,因为有个黑点飞了下来。
我靠,翼装飞行,城市里玩这个?
这几年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有些疯批在城市里搞些惊悚运动,美名其曰挑战极限,他妈的都是走火入魔之徒。
人像蝙蝠一样从头顶飞过,姜骊拍了下常雪就追出去了,常雪以为姜骊叫她追那个蝙蝠人,跑了一段才发现姜骊的目标是藏在绿化带雪松下面的小英。
小英看见姜骊就哭了,说有人骂她,不让她捡气球,她害怕就藏起来了。姜骊安慰着小英,侧脸看旁边正在收装备的疯子。要不是这疯子她还发现不了小英。草地上那么大一个降落伞,过路的人指指点点,他却不疾不徐,跟在自家后花园那么自在。
裴度先把降落伞卷起来,再脱飞行服,被路人看着挺烦的,于是转过身抬腿。他刚把腿抬起来,就看见了蹲在树底下,盯着他腿中间看的姜骊。
裴度把腿放回去,左手伸到下巴处,向上摘下头盔,冷冷地看向姜骊。
“哇!”小英一声惊呼,问姜骊,“他是魔法王子吗?”
年轻的男人抱着头盔站在树边,头发边缘还在飞扬,刚才他再往前一米就得挂树上,他还穿着奇形怪状的飞行服,脸上却没有半点惊魂未定,垂下的手削瘦修长、骨节分明。
“可能是吧。”姜骊梦幻般地眨了眨眼。
“我不是魔法王子,我是地狱恶灵,专吃小孩,一口一个。”安静间,裴度提着头盔走过来,飞行服拖过草地,发出沙沙的声音,小英目睹他从天而降,本来以为他是王子,听见这话直接吓哭了。
“你这个人怎么……”被裴度垂眸看着,姜骊心脏蓦然一紧。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眼睛,看着极为深情,然而细看,里面什么也没有,毫无起伏。
对视仿佛过了很长时间,其实一两秒,裴度弯腰:“我不吃你,你长老了,难咬。”
常雪跑过来的时候姜骊正扭着裴度胳膊,姜骊以前特种部队的,把常雪吓得不轻,“这不是裴度吗?姐,是个误会,你赶紧放开他。”
“他在城市进行翼装飞行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而且我怀疑他是想利用翼装拐卖儿童。”姜骊压得更紧了,顺便给裴度腿窝一脚,把他踹跪,非得给他一个教训,让他欺负小孩。
裴度虽然跪了,脸上却还是平静无波,“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没有规定不能在城市上空进行翼装飞行,只要没引起聚众就不算犯法,倒是你这位警官,无凭无据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引发群众聚集,破坏我的声誉,你等着撤职查办吧。”
姜骊从后边能看见裴度半张侧脸,他耳垂后面有颗小小的红痣,蓦地,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又来了,姜骊猛地一压裴度的肩,“你也知道我是警官,还在我面前恐吓儿童?”
常雪急死了,姜骊不是对裴度很感兴趣吗,难道这是另类的引起注意的办法?
裴度单膝跪在地上,扭着头看姜骊:“你更老,更难吃。”
这句话说出来,姜骊一拳砸向裴度的脸,常雪眼皮子直跳,突然响起一声冷喝,“住手!谁让你冒充警察的?”
程家的大管家程叔带着两个警察过来了,常雪之所以认识这位程叔还是拜上午那场荒诞的婚礼所赐。程家在香格里拉举办婚礼,人在这边不足为奇,这架是打不起来了。
姜骊是为了给裴度一个教训,目标达成,无所谓后续。裴度虽然不乐意,姜骊实际上却没对他造成身体伤害,警察看过姜骊的证件后,大概琢磨出来怎么回事,还教育了裴度两句,翼装飞行太危险了,以后严禁。
“走,修瑾还有事找你,你赶紧跟我走。”程叔催促裴度,他没撒谎,程修瑾又犯病了,到处找裴度,谁知道他在这儿,不过裴度疯得出名,大家都知道。
姜骊在不远处瞧着裴度不情不愿的样子,其实他没什么表情,是姜骊觉得他不情不愿,那感觉哪来的姜骊也不知道。他的飞行服是深色的,很容易和背后墨绿色的松树溶为一体,仿佛一不注意,他就进那黑暗里去了。
“你不走啊?来,把手机拿出来,加个微信。”姜骊走过去,她很美丽,身材完美无缺,穿的是常服,所以那两个警察才误会了。姜骊款款走过去,把包括程叔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呆了。
裴度原来垂着眼,眼皮子突然抬起来,没有温度的:“滚!”
“你就看上他脸了?”
微信当然没加上,坐进车里,常雪还在不可思议。姜骊问人要微信?她活了25年第一次见。
不过话说回来,那小崽子长得真不赖,像哪个明星和哪个明星的综合体,综合优点那种,眼睛尤其好看,抬眼多情,垂眼绝情。好看是好看,心术不正,脾气又坏,她不能接受有这么一个姐夫。
姜骊往后靠在椅背上:“看过《剑雨》吗?你知道那得道高僧为什么非得渡那女杀手吗?”
常雪先是点头,然后“靠”的一声,“你的意思就是普通男人体现不了你的道行?”
“不,养成的乐趣。”
常雪:……
那裴度绝对不止十八,就是看着年轻,有股少年气,俗称干净,混迹娱乐圈的常雪可太知道这种气息的宝贵了。但说什么养成,都成型了怎么养?姜骊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除了常雪,别人都没这种感受。姜骊三年没回家了,庄艳和常平都分外高兴,但顾忌着姜骊的身体,也只是克制的表示,吃完饭后就让姜骊去休息了。
常雪不会那么早睡,她还想找姜骊玩,被庄艳禁止不能去。姜骊就一个人躺在庄艳和常平为她准备的房间里,房间色调是粉色的,被子有股太阳的味道,她知道自己长得再大在庄艳心里也是个小女孩。
房间那么舒服,姜骊却睡不着,她只要闭上眼脑子里就浮现出那一幕:裴度伸展四肢,蝙蝠一样从天空滑过,在他的背后,是高楼林立,光芒万丈。
什么样的经历才让一个人那样放肆,不把生死放在心上?
也是够坏的,连小孩都吓唬。
姜骊以前对比自己小的男生不感兴趣,第一次发现小有小的好处,姜骊忍不住在床上打个滚,打完发现自己的幼稚,狠狠捶了下枕头。
没要到微信,下次跑不了。
这个时间,香格里拉大饭店的包厢里还有人没走,今天结婚的这位主金贵异常,所以没人敢贸然闯进去,更没人敢催。
四个穿着黑西装男人守在门口,一看就是保镖。
屋里面是另外一副情形,窗帘密密拉着,半点光不透,地板中央有个火盆,光就从那里散发出来,里面的纸钱时不时的蹿出火苗,火星子在周围打转,落到地上后变成灰白色的碎屑。
不像婚礼,倒像谁的头七。
“许小姐,程先生不是按您的要求和您妹妹结婚了吗?他会好好照顾您妹妹的,您就安心的走吧。”程叔蹲在地上碎碎念,时不时地往盆里添些黄纸。他没敢说放过程修瑾,虽然他心里面是那么想的,但还是要顾忌程修瑾的面子。
程叔借着取黄纸往沙发上看了一眼,程修瑾仰面靠在沙发上,眼闭着,难掩的疲态。就算这样,程修瑾也极其引人注目,从额头、鼻梁、下巴,到他放在叠起的腿上的手,没一个地方不好看。却并不柔,指节清晰,里头仿佛撑着玉。他本来就是程家这代人里面容貌最出众的,要不怎么会招惹上许眉这冤孽,死了都不安生。
先和程修瑾在一起的是许眉,但程修瑾喜欢的是许星月,不过碍于许眉也就那样了。后来程修瑾在和许星月的相处中培养出感情。如果许眉恨程修瑾,那就该阻止程修瑾和许星月结婚,结果许星月出了那种事,许眉反而叫程修瑾和许星月结婚。这个许眉,是不是在故意折磨程修瑾?
仿佛感应到他的想法,盆里的火焰猝然升高,在程叔脸上狠狠舔了一下,程叔一屁股坐在地上,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黑沉的、没什么温度的眸子。
是裴度。
裴度回来后就脱掉了他那身翼装,年轻人上面黑色T恤,下面同色大裤衩,光脚穿一双运动凉鞋,管其他人干什么,他都陷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程叔知道裴度这是不信,怎么说呢,这孩子猛是猛,但还是太年轻了。三个月前他也不信,直到程修瑾给许眉烧纸的时候,他和秦磊都看见一条白裙子站在角落里。秦磊985大学毕业的,程修瑾在国外留的学,大家可能一样愚昧吗?那是没办法的事,大师找了,法事做了,还没辙能怎么办?
“裴度,你也来给许小姐烧点纸。”程叔总觉得裴度的态度迟早要惹事,好心地招呼裴度。
裴度坐在沙发上毫无声息。
“裴度。”程叔又叫了一声。
裴度突然起身,提起一瓶矿泉水,走到火盆前,径直把水倒进去。
程叔面无人色,程修瑾也直起身子,却见火苗噗嗤噗嗤地灭了,什么也没发生。
“有病治病。”裴度甩下一句话就走。
程叔讪讪无语。
裴度向外走去,差一步到门口。
“看,快看——”程叔突然鬼叫起来。
裴度转身,只见火盆底部那些湿了的灰烬在飞快地旋转,眨眼组成了几个漂浮发光的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