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六月二十二日凌晨00:54

末世开始后的第四个小时。

当乔若楠说出可以之后，车内再一次陷入沉默。

顾晏泽右手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夜晚温度骤降，他看到路边的植被上都蒙了一层细细的白霜，有些太冷了。

辎重车平稳地驶到了C区入口，住宿区三个烫金大金立在石碑之上，园区内一片沉黑，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

顾晏泽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突然想起来打火器没了，只能咬在嘴里。

乔若楠不赞同地看了一眼，顾晏泽却冲她一笑：“还是决定进去？”

乔若楠点了点头，偏头看向入口，发带在打斗中被扯掉了，微卷的发尾散落在肩头，使一向气质冷漠的她都柔和了几分。

她五官偏精致小巧，并不像一般的alpha那样高鼻深目轮廓深邃，只是以往一丝不苟的装扮和不爱笑的模样才被称为冷面美人，顾晏泽一向不爱管闲事的心竟生出了一点保护欲，他暗啐一声，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顾晏泽利落地跳下车，拿出一个行军包：“那我拿点物资不过分吧？车就给你了，毕竟里面不一定安全。”

乔若楠从车窗内探出头看着他：“其实你可以和我一起进去，我会尽力保护你的，至少可以等到你联系家人来接你，你一个Omega不适合在外独自行走。”

顾晏泽随意塞了点物资就向她挥了挥手：“不用替我担心，再见。”

然而话音未落，一股巨大的拉力将顾晏泽猛地向后一带，整个人直直撞到了车门上，车内的乔若楠也被扯得脸颊紧贴车窗。

——

五分钟后，顾晏泽灰溜溜地爬上了车，坐回了驾驶位。

那条在紧急关头被两人齐齐忽略的系统提示消息终于被打开。

【特级警示宣告：现全球突发不明传染病，被感染者暴躁易怒，对活人有明显的攻击倾向，传播途径尚不明确，请各位公民做好战时储备，国家已经启动紧急预案，正在全力解决中。】

【因Omega乃重要资源，是人类未来繁衍中不可或缺的一项。由于该性向人群性格柔弱需人保护，现采取非常措施，国家将自行绑定距离最近的alpha和Omega，请各位alpha负担起保护对象的责任，限制两人最远距离为80米，限时一周，国家正在努力解决危机中，也请公民互帮互助，减少不必要的伤亡（如果附近没有alpha，则自动匹配beta），该指令为半强制性，涉及到违禁词汇会强行执行，望周知。】

两人脸色一黑，良久顾晏泽才说道：“分道扬镳居然不算？中华文化博大精深！”

乔若楠忍不住吐槽：“你的重点偏了。”

顾晏泽麻利地点火挂挡，辎重车如同利箭一般飞驰而出，劈开了寒凉的空气，他尾音带着笑：“没办法，只能一周后再……”

乔若楠快速伸手捂住他的嘴：“违禁词汇，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

偌大的宿舍区内寂静无声，他们驶入楼栋之内就放缓了速度，不敢弄出大的动静。

树影憧憧，几乎所有宿舍楼都一片漆黑，只有点点昏黄的路灯闪烁不定。

顾晏泽压低了声音：“太安静了。”

乔若楠答道：“不是感染者还没波及到这里，就是全都聚集在一处了。”

乔若楠喜静，挑选的单人宿舍就几乎到了园区边缘，等顾晏泽七弯八拐地开到时已经凌晨一点半了。

两人摸黑下车，步履轻巧，在乔若楠开门时，门内传出一小阵细微的摩擦声。

顾晏泽疑惑地问：“那什么乐乐在你家？他怎么知道你一定会回家找他？”

乔若楠回头微妙地看了他一眼，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大门缓缓被拉开，乔若楠首先将遮光窗帘全部严严实实拉紧，才点亮一盏小夜灯。

顾晏泽借着微弱的光芒看到客厅角落里横着一只1.5米高的铁笼，他神情骤变，乔若楠这外表看不出来居然喜欢这种？不知道末世检举会还工不工作……

一瞬之间他脑海里闪过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直到乔若楠将铁笼打开，一只半人高的金毛热情地晃着尾巴冲了出来，不住地往乔若楠身上扑。

他一脸黑线：“优等生也犯校规吗？学校不是不准养宠物？”

乔若楠却难得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她半抱着狗回过身粲然一笑，一点点微光凝聚在她的眉眼间，她将食指放在嘴边比了一个嘘的姿势，小声说道：“秘密。”

她坐在沙发上，乐乐将头倚在她腿上半靠着，顾晏泽想要靠近时，就露出了犬齿，本来委屈巴巴的面相倏然间变得凶悍。

乔若楠轻轻拍了拍乐乐的头：“乐乐三岁了，我入学前两年偶然捡到的它，它帮了我很多，所以我也不会抛下它的，不过它很听话，也不爱乱叫。”她看了眼浑身脏污的顾晏泽，“二楼有洗浴室，趁热水供应还没断，你可以先去梳洗一下，今晚我们就睡客厅，我来守夜。”

顾晏泽也受不了自己身上的气味，没和她客气，径直离开了，乔若楠在他走后也开始检查房屋的安保。

学校大部分电力系统都不能用了，不过还好安亚以前爱研究这些，送了她一个小型自用发电机，还能撑一段时间，她将发电机连接上安保系统后，滋滋的电流声响了两秒，在房屋周围两米处覆上了一层细密的蓝光电阻，隐匿在草丛也不易发现。

另一边顾晏泽也打开了热水器，干涸的血痂与腐臭的碎末顺着淋浴被冲刷干净，水流顺着结实紧致的肌肉流下，在氤氲模糊的水汽中，他看了眼自己腹部一道圆形的疤痕，增生的组织覆盖住了原本拳头大小的破洞，却显得愈发丑陋。

他眸色渐深，今天多管闲事的次数好像太多了。

思绪渐渐被拉远。

——

暴雨一瞬砸落，轰鸣的雷电声炸响在耳畔，硝烟味还未散去，他跌跌撞撞地走在尸山血海之中。

雨幕封锁住了他的五感，一时间他竟分不出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他也不敢出声喊叫，敌人还没撤出战区。

尚且年幼的他微佝着腰，翻过一具具早已凉透的尸体。

这个不是……

这个也不是……

你在哪里……

他瞳仁骤缩，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侧颜，冷白的皮肤被雨水浸染得愈发冰冷，映着漆黑的碎发仿佛是一个没有生机的瓷娃娃。

他加快了脚步，踏过一路的残肢血沫，几乎是扑着到了那个人身前，颤抖着手摇了摇。

那人喉结微动，眼皮颤抖了两下，他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喜的声音，就听到熟悉的Y国语言透过微风传来。

“还有活的吗？”

“每次这种脏活累活都给我们来做。”

一声声刀具刺,入人体的噗呲声响起，隐约还可想象血肉被带出的惨状。

惊慌填满了心底，他想抗起男人，但碍于身形的差异，踉跄了几步也没成功。

声音越来越近，男人压抑地咳出一口血沫，反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尚有余温的掌心捂住了他的双眼：“晏泽，不要看，没事的。”

后来发生了什么……记不清了，

回到军,队后就发了一场高烧，依稀记得父亲一向挺直宽厚的背深深弯下：“是我教子无方。”

旁人扭曲的话语如同从地狱传来的呢喃，他们的面孔都被虚化成了青面獠牙的恶兽，脸上写满了贪婪与虚伪。

“是啊，这个属于重大失误啊！”

“能给个烈士追封不错了，顾老你也懂的吧。”

一阵阵恶心反胃的感觉涌了上来，喉间酸水止不住地往上冒。

——

顾晏泽手指深深抓着墙砖，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痕迹，颈边青筋凸起。

那些被隐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你好了吗？”乔若楠低声询问道。

顾晏泽仿佛被惊醒一般，抹了把脸，哑声回答：“快了。”

他按下一泵沐浴露，和乔若楠身上信息素的味道有些相似，平息了些他烦躁的心情。

洗漱完毕后，他特地去看了眼沐浴露的牌子，却发现是个平民用的低价品牌，回身看了眼整洁却过分清简的洗浴室，看来她的生活也不如表面上那么一帆风顺。

——

待他下楼后，却发现客厅聚集了不少人。

准确来说，应该是不少alpha，地上还零零散散地堆了不少物资。

身形高大格外打眼的安亚看到顾晏泽更是没好脸色：“小楠，怎么有个Omega在这里。”

另一位外表精明的男alpha却将目光转向了安静趴在地上的金毛，眉梢微挑：“我们评分第一的乔若楠不会自己触犯校规吧，那下次所有奖金颁发可是与你无关了。”

顾晏泽听他阴阳怪气的话翻了个白眼：“这都末世了，你还管奖学金颁发啊，这狗我养的怎么了，校长都不知道跑哪去了，你要去找到他告发我吗？”

那位男alpha听到顾晏泽的语气顿时怒了，说着：“你一个Omega有你说话的份吗？”

一个闪身冲上前想要找他麻烦时，一柄唐刀却径直挡他在了眼前，乔若楠冷声说：“他是我的人。”

安亚奇怪地看了眼他们两人，另一旁闷不吭声整理行李的女alpha却看着窗间缝隙惊声说道：“下雪了。”

他们关上夜灯，轻轻拉开窗帘，只见地面上已经铺上了厚厚一层雪被，随着风儿走过，植被上的雪霜簌簌落下，细小的雪花顺着灯光飘落在地。

夜色广袤，银装素裹，本是一副绝美的初雪图。

然而六月飞雪，事出反常必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