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薄雾蒙蒙,细雨沙沙。
雨不算大,丝毫掩没不了“嗒嗒”响个不停的键盘声。
临近夏日空气里骚动的炙热被吹散,微风吹得人神清气爽,忽而风力强烈了些,便裹带垂落的雨丝穿过纱窗飘进?室内。
落在窗沿上,落在临窗的柜上?,也落在一截细致莹白的手臂上?。
捎进来的雨水只是寥寥几笔无?伤大雅,认真品品甚至可以说有几分闲情逸致。
可是手臂的主人显然不这么?觉得,微凉的水汽一沾上皮肤,她立即伸手便关了窗,顺带拉上?了窗帘,把多少楼台烟雨中的诗情画意完完全全隔绝在外。
等开完冷气回来,屏幕上?的聊天框里多了一行字:你们女人真是心狠手辣,还好我不喜欢女人。
虽然只是文字,但是仿佛自带音效。
沈何启“哼”一声,就要反驳“不喜欢我们这么?可爱的物种是你的损失”,字打一半,手机震了两下。
消息是阿标发来的,两条,分别是一条账号,一条密码。
这是什么?,答案不言而喻。倒是出乎意料之外,沈何启回想起片刻之前无?论她软磨还是硬泡都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金铮,左眉不自觉往上?挑了挑,她甚至怀疑这是不是阿标的自作主张。
阿标的昵称栏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输入了老半天,什么?也没法出来,又变回阿标,没一会又开始输入。
沈何启等了会也没见阿标发出来,于是扭头又和爱琴海去聊天。
一边和爱琴海聊天,一边时不时空出手去一旁点一点手机屏幕不让它暗下去,阿标想说什么?她当然知道,她就是想看看?阿标会把这难以启齿的语言组织成什么?样。
一直到她都和爱琴海聊了半天了,阿标还在输入个没完。
时间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沈何启也是。
虽然阿标求不出口,可她拒绝得出口,直接掐断了阿标希望的小火苗:我就不,我就要发!
阿标一颗心顿时哇凉哇凉,心惊胆战给金铮打电话告状:“老板,完了,沈小姐说她就要发。”
黄灯亮了好一会了,红灯将至,金铮踩了脚油门冲过去,信号灯换成红色的时候车刚驶出线,也不知道自己被拍了没有。
他沉声问道:“她原话是什么??”
“她说……我就不,我就要发。”这个句式适合女人和小孩说,作为一个三大五粗的老爷们,阿标佯装淡定,才忍住内心的恶寒把这么?娇滴滴的话给金铮复述了一遍。
金铮并没理会,反而开始秋后算账:“谁让你去求她别发了?”
六月飞雪,阿标喊冤:“我没有啊老板!我只是给她发了个账号密码,什么?都还没说,她自己就这么?回我了。”
倒也符合沈何启会先发制人的性子,金铮不再追究,脑海里不禁脑补了一下她说这句话的样子,换了别人他会觉得只是无赖耍横嘴上不饶人,但是套用到沈何启身上?,煞有其事敢说就敢做也是毫无?违和感。
金铮视线又一次略过她的遗书,只淡淡说了句“我知道了”,就把电话挂了。
这一把刀的刀尖对着他,刀柄则由他自愿交到她手里,她究竟会是扔了刀还是狠狠扎进他的胸膛,他静待分晓。
再转了一个弯,就到了公司楼下,金铮把清洁袋拿过,怕外头的雨淋湿了它,小心塞进?衣服下摆里才下了车,上?楼后对比紧张兮兮一直在刷新微博的阿标,他倒还有心情给陈伟业打电话套路人家,问陈伟业晚上?什么?安排。
陈伟业毫不知情,以为金铮是想去找消遣:“我堂哥组了个局,去不去?”
什么?堂哥组的局,酒池肉林有什么?意思,没兴趣。金铮不动声色:“你不想追李姝杰了?”
“想有什么?用啊?累了,我懒得赶上去了。”
这才几天就追不动了,换了平时金铮一定要吐槽一波的,但是此刻别有目的,也就放过陈伟业一马,只劝他执着一点:“李姝杰和沈何启她们约了晚饭,你看?加上?我们两个怎么样?”
陈伟业直觉有诈,琢磨一小会终于反应过?来了:“合着是你自己想找小加四,不想一个人凑到女人堆里去所以要拉上?我?”
还不算太笨,金铮轻笑一声。
不过?陈伟业只猜对了前半句,他不是不想凑到女人堆里去,相反他很明白和李姝杰老鳖打好关系有多重要,只是觉得沈何启还在气头上不会答应让他去,所?以他想让陈伟业出马去找李姝杰。
“阿铮,你真?是够了。”
无?法拒绝金铮的陈伟业给堂哥发了消息爽约,下了楼在客厅看?到他妈正在沙发旁喂宠物狗狗粮,狗子摇着尾巴,嘴在碗里欢快地拱来拱去,搞得狗粮洒得到处都是。
触景伤情,陈伟业走过去一把夺过碗放到高处:“吃吃吃,吃什么?吃。”
狗子护食,当时就疯了似的上?蹿下跳。
于是他妈怒了:“死孩子,你干什么?呢?”
陈伟业:“我已经替它吃饱了!”
“???”
*
去吃完饭之前,沈何启先去了一趟沈耀荣的店。
下雨天生意没什么?生意,沈耀荣店里的员工也都闲着,还聚了几个周边别的店主,凑了桌牌,一圈人围着看?。
沈何启一眼看到人群里她那意气风发的爹,出牌的时候嘴里碎碎念念个没完。
就算隔着老远,沈何启也能想象她爸在说脏话,这是中年男人打牌的通病,出个牌嘴里不骂几句娘那牌就甩不出去。
稀松平常的场景,沈何启从小看了无?数遍。
这一眼看到,却立刻红了眼眶。
她差点死在了那架飞机上,也差点带走这个男人大半条命、彻底毁掉他平淡安稳的生活。
原本打算看?一眼就走,没想到沈耀荣抬头看?到她了。
沈何启下了车小跑过?去,走近的时候欢快地叫了一声“老爸”,笑嘻嘻弯下腰搂住了沈耀荣的脖子。
沈耀荣对沈何启从小打归打骂归骂,但认识他的人就没一个不知道他是个女儿奴的。这么?小棉袄的一叫一抱,大家顿时都唏嘘起来,生了儿子的羡慕生了女儿的,生了女儿的也羡慕沈耀荣女儿这么?大了还这么?黏他。
艳羡声让沈耀荣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但是他更知道沈何启有点反常。沈何启从小有点怕他,一旦使这招,不是闯祸了就是要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他一思索:“你又没钱了?”
沈何启不能跟他说实话,于是露出一个谄媚笑容。
怎么会没钱,沈何启的账户余额亮出来怕是能吓到沈耀荣。金铮出手很阔绰,唇膏事件的转账数目就已经很大方,更别提她提供无?人之境和爱琴海他给的感谢费了,别人的分红都还没发,他提前预支给她了。沈何启从小就谙熟爱哭的孩子有奶吃的道理,也不客气什么?,心安理得照单全收,毕竟太懂事的人往往不被爱。
在沈耀荣眼里这一笑就是承认,他心里粗略算了算最近他和老婆给女儿的钱,倒吸一口凉气:“败家子,我们沈家怎么会出你这样的败家子。”
沈耀荣跟周围人大倒苦水说他这闺女多能花钱多大手大脚,从她小学一年级,别的小朋友吃五毛钱棒冰她就非要吃一块钱的才能打发开始,一直说到大学时代她花钱如流水,养她一个足足能养别人家小孩两三个。
听众表面上同情并理解他,暗自都腹诽还不是你自己宠的有什么?好诉苦的。
沈耀荣没让大家失望,到了最后按照大家猜到的剧情给沈何启转了钱,还生怕给少了,故作凶巴巴地吼了一句:“够不够?”
“够,够。”沈何启揣着手机收了钱,笑得见牙不见眼,“那我走了。”
开了车又去了省一院看何令珍,不过?何令珍行色匆匆,要去赶一台手术。
沈何启都没来得及跟她说什么?,何令珍已经走得老远了,只留下一句不耐烦的“走开,没钱了找你爸要去。”
只是想来看看?母亲的沈何启无辜地眨眨眼,经过这一遭,她算是知道自己在父母那的形象究竟是什么?了。
讨债鬼一个。
*
省一院地处最繁忙的路段,碰上高峰期堵到沈何启没了脾气,饿得前胸贴后背,赶到餐厅的时候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大半个小时。
李姝杰和老鳖破天荒没有怼她,倒不是突然变了性子温柔起来,而是桌上?多了两个人。
一个手舞足蹈滔滔不绝,一个抄着手臂靠在椅背上?笑意浅浅。
沈何启不理陈伟业热情的呼唤,也不理剩下的两个空位都在金铮旁边,愣是挤进李姝杰和老鳖中间坐下,问道:“他们怎么来了?”
“群里不是说过?了,谁让你又不看?微信。”
“没空。”沈何启扯谎不打草稿,其实堵路上?的时候她有的是空。
老鳖很自觉,和金铮换了个位置。
金铮坐过?来,离得沈何启很近,稍低下头来,问道:“你饿了吗?”
“你来干嘛的?”
“旁听一下你会怎么评价我。那我也好,”他顿一顿,“有则改进,无?则加勉。”
李姝杰和老鳖闻言都心领神?会地笑得暧昧,只有不明真相的陈伟业迷糊了:“评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