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路不好走,他们出城后,便行的很慢。
到驿站的时候,已经是天擦黑。
以吕凌越的身份,他自然是要住上等的厢房,好在还有一间。
夏春和随行的护卫,便住在他隔壁的普通客房。
几个人吃过晚饭后,天色尚早,吕凌越回了房间不知做什么去了。
夏春在屋里觉着闷,且无聊,就从里面出来,站在二楼楼梯口处看着下面。
来这里住的都是过路人,打扮质朴,聊得都是民间事。
尤其有一桌聊得最热闹,四个男子围桌坐着,各自的凳子旁都搁着几把剑。桌上面有几大罐酒,还有几样牛肉和辅菜。
这境界,让她不由觉着有趣。
她爱看水浒,尤其里面那些人不讲究的吃喝,更是觉着有意思。比如武松走哪都是几大碗酒,以及牛肉……
那时候她就在想,那个年代跑江湖的人都这么豪气?没曾想今天是眼见为实了。
那一桌说话的嗓门儿还特别大,饶是她站在二楼拐角,都能听到他们议论的事情。
似乎是什么轶事,因为不了解前因后果,她不太能一下子,将他们说的话理解过来。
正自顾自竖着耳朵听着,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脑袋,“鬼鬼祟祟干什么?”
夏春被吓得蹭一下跳开,“谁?”
一回头,见一脸诧异的吕凌越站在背后,她才松了一口继续趴在那里,多有些抱怨的说道:“二公子,你怎么走路都没声儿啊,怪吓人的。”
吕凌越学着她的样子,来到楼梯栏杆旁,看着下方。
“明明是你看的太投入,才没听到。在看什么呢?这么投入。”
夏春随意指指下面那一桌的人,说道:“没什么,就是见那一桌的客人,吃的很是豪爽,看的我都又饿了。”
吕凌越看向她指的那一桌,不过是一群江湖草莽,并没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
转过头随意问,“那你要不要也下去,尝尝那种吃喝方式?”
夏春摆摆手,“就我这酒量,半两下肚,你明天就等着驮一具‘尸体’走吧。”
“……”
有那么夸张?这多少激起了些吕凌越的好奇心。
他抓着夏春的手腕,往楼梯口走去,夏春小声问:“做什么去?”
“下去尝尝。”
她不肯,后撤着抓紧楼梯,吕凌越使了个巧劲,一闪,她便被拉着撞到他后背,碰了个满脸。
到底还是被拉下去了。
出门在外,吕凌越为了减去不必要的麻烦,穿着都比较低调朴素。
夏春是自打去医馆后,也少了华服。
但两人清冽的气质,还是在这个客栈里有些突兀。尤其她还是个女孩子,更是惹下面的人多注目了几分。
坐到那江湖帮的人旁边,吕凌越叫来小二,也来了两壶酒和两碗牛肉,几道下酒小菜。
看着这光景,夏春“嘿嘿”笑着说道:“二公子你喝,我来倒酒如何?”
说着就欠起身,端起酒壶为他满了一杯。
自己坐回去,夹了几口小菜,撑着下巴继续偷听隔壁桌对话。
“……”
吕凌越将倒满的那杯酒,推到夏春跟前,自己又满了一碗,才举起手说道:“来,尝尝,这个酒虽然有些淡,但味道还行。”
见夏春没动静,他用眼睛示意了一番,“尝尝,没毒。”
夏春看着自己给倒得满满当当的一碗,默默推开了。
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我就不喝了,怕酒后不受控。”
旁边一桌一直在聊天,忽然停了下来。
一个人听到她说话的声音,转了个身,“夏大夫?”
非常热情的站起身,来到他们跟前说道:“真的是夏大夫啊,我说听着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夏春记人的本领实在不能算好,眼前这个牙白森森,瞅着笑的一脸热情洋溢的人问道:“我们认识?”
楚尘看出她不记得了,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夏大夫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你的病人楚尘啊,你忘了?给我上过一次药的。”
他在自己腰间比划了几下。
说到这个名字,夏春有了印象,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原来是你啊,怎么样伤口可愈合了?”
吕凌越也认出了这个人,看他俩聊得热火,就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喝着酒。
眼睛却不时瞟着他们。
楚尘结结实实拍着自己的腰间,兴冲冲地说道:“没事了,还得多亏夏大夫给我开的药,挺管用。”
夏春点了点头,“那便好。”
就再不知道说什么了。
楚尘身后的三个朋友,见他认识这么一位美女,忍不住打趣道:“楚尘,这位姑娘是谁,也不介绍介绍,就自己一个人乐可还行。”
楚尘略微侧着身子说道:“哦,这就是我上次给你们说的,为我治伤的女大夫。”
三个人一下子来了兴趣,都围过来,看猴一般围着夏春那一桌,“这么漂亮的姑娘,原来还是个大夫,真厉害。”
说着就从自己的桌上拿过一壶酒,也不管楚尘,直接倒了一碗酒说道:“这得和姑娘喝一杯,感谢你给我们的楚大哥治伤。”
这几个比楚尘要豪放很多,这么一比,她觉着他还是收敛很多。
不算纯粹的江湖人。
不过她还真招架不住这场面,站起身略局促地摆摆手,道:“不用不用,我是大夫,治病便是本分,各位不必客气。”
“那不行,姑娘不喝,便是不给我们几个粗人面子。”
“……”
夏春有些为难,他看向吕凌越,冲他抛去求救的眼神。
楚尘也想拦住他这几个兄弟,粗鲁,太粗鲁了。
忽见吕凌越站起身,对那几位说道:“不如让我代替这位姑娘,和几位喝一碗如何?”
那几个人见他们坐一桌,又看了看楚尘,问道:“你是这位姑娘的什么人?为什么要替她喝?”
吕凌越被这一问,倒是不知如何还口。
这时楚尘看清他的全脸,才道:“唉,你不是那天,夏大夫的另一位病人?怎么你们一起……”
楚尘也有些好奇了。
那几个人听到也是病人,便笑着说道:“还以为你是这姑娘的夫婿,既然不是,那你就替代不了。”
夏春见吕凌越被架在那里,也不再推阻,拿起碗就说道:“这碗我喝,但是我只能喝一碗,喝完各位就别在为难我了。”
说着一股脑将那碗酒干了,一滴不剩。
喝的太急,酒顺着她的脖颈滴到衣服上。
吕凌越和楚尘皆是一惊,想要阻拦,她已经喝完了。
一碗下肚,真是脑子一下子,就有了直观反映。
将碗放在桌子上,对那几个人说道:“承让了。”
那三个人见她喝完了,连连叫好,“姑娘真性情,我们也干了。”
喝完才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楚尘不时回头看坐在那里,撑着脑袋的夏春。
她喝完,脸上就见了红,晓得她没说假话,不胜酒量。
可又见旁边的吕凌越坐过去,似乎再跟她说什么,看两人的举动,不像是一般关系,这才放心了些。
她喝完就只是乖乖坐在那里,手撑着脑袋一晃一晃。
吕凌越也信她是真不会喝,便问道:“可是头晕?”
夏春点了点头,低声说道:“眼前有很多小人人在晃。”
“……”
吕凌越站起来,搀扶起她,“我还是扶你上楼休息吧。”
夏春点了点头,就被他拉起胳膊,搭在他颈间。
吕凌越一只手抓着她伸过来的手,另一只手将她的腰揽紧,往楼梯处走去。
她现在不能睁眼,一睁开就觉着天地颠倒,世界都在旋转。
全身重量都倚在他身上,不停地晃动。
走到楼梯口,吕凌越觉着这么走太费劲,伏地身子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比刚刚方便了不少,这才踏阶而上。
楚尘瞧他们上了楼,就听身边的人问道:“楚大哥,看样子,这两人关系很亲密,你对这姑娘……”
楚尘笑了笑,晃着酒碗说道:“瞎说个什么,这位夏大夫,不过是给我治过病而已,瞧你们刚刚,可真是一点不怜香惜玉,硬是把人家灌醉了。”
“那我们哪能猜到,这位姑娘酒量这么差。”
“……”
楚尘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们继续喝酒,刚刚聊到哪来着?”
……
吕凌越抱她上楼后,还真有些喘。
夏春个子高,被他抱着并不老实,可劲乱动,恨不得自己能飞起来。
硬生生把一个练家子,弄得气喘虚虚。
醉酒的女人挺不好整。
终是走到她房间门口,门锁着,他不知道她的钥匙在哪里。
抖了抖在自言自语,不知道说什么的夏春,道:“你房间钥匙在哪里?”
夏春抬起有些迷离的眼睛,“你…说…什…么?”
说完还附赠一个傻笑。
“我问你,钥匙在哪里?”
吕凌越又重复了一遍。
她就在那傻乎乎笑着,也不答。
吕凌越没法子,将她放在地上,要看她腰间是否有。
刚碰到那里,停了下来。
抬眼她正眨着眼睛望着他,吕凌越耳朵一红,到底还是没碰上去。
“算了,还是去我屋吧,还能照顾你,免得你借酒半夜跑出去。”
也不知夏春听进去没,或者听明白没,反正就是盯着他傻乐。
吕凌越叹了口气,果真是不能喝酒,完全变了个人。
搀着她开了自己的屋门,将她放平在床上,躺下来,“你在这躺着,我给你找杯醒酒茶,喝了会好受些。”
夏春一翻身坐起来,眼神没甚焦点,憨憨的,跟平日里完全不一样。
手虚晃着指着他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