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灿眼睁睁的看着殷栖寒刚刚还带着笑意,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渐渐的眼里的光熄灭了,心事重重的发呆。
连自己盯着他看了半天也没反应。
时灿蹲在殷栖寒身前,双手搭在他膝盖上,从下往上瞅他的脸,瞅了一会,她自己先乐了:“寒哥,你害怕?”
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殷栖寒什么?样的表情下会是什么?样的心理,她一眼就看得出来。
殷栖寒没瞒她,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这可新奇了,时灿展开手臂搂住殷栖寒的腰:“你想到什么?了?我家寒哥什么?时候怕过?十?五岁的时候单挑十?几个黑衣大汉,之前?还想着把大家的记忆删掉,自己一个人做孤胆英雄呢,什么?事啊?你也害怕。”
殷栖寒张了张嘴,只说:“我也不知道我在怕什么?。”
他不知道该怎么把脑海中那道荒谬的声音说给时灿听,没有前?因后果,他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讲给灿灿听,又能怎么样呢?
他恐惧,是因为那道声音像梦魇,时时在耳边萦绕:
那人说:“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世上只有你,只有我。”
那人说:“回到我们的世界去吧。”
殷栖寒的眼神有点空,时灿看了心里不舒服,用毛茸茸的发顶撞了好几下他肩膀:“哎,你背我一下。”
她这个撞法,有点儿大杀四方的意思,不知道怎么就把耳边那道恶魔的声音撞没了。殷栖寒忍不住笑了,低头看她:“干嘛?”
“让你背就背,怎么那么多废话?快点。”
他只好听话照做了,背起时灿,侧了侧头:“然后呢?”
时灿舒舒服服的趴在他背上,毫不客气的指使他:“把我放到床上。”
这小丫头又在琢磨什么?事儿呢?殷栖寒自知自己绝对跟不上时灿的脑洞,也没多问,乖乖的把她放到床上,心甘情愿的等着下一步指令。
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刚才心中裹缠的恐惧,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消散了。
时灿没有下一步指令了,她坐在床上伸长了双臂勾住殷栖寒的脖颈,向下用力让他单膝跪在床沿上,笑嘻嘻的顶了一下殷栖寒的额头:“寒哥,你这么?害怕,今天晚上我留下来陪你怎么样?”
殷栖寒心里一甜,眼睛弯起来,嘴上却没好气:“不像话,自己回去睡。”
时灿跟他耍赖到底了,往床上一倒,抱过被子:“我不管,我就要在这睡。”
说着她还拍了拍旁边的空地:“别不好意思呀,让姐姐陪着怕黑的小朋友,姐姐给你讲童话故事,保证大灰狼不来抓你。”
殷栖寒被她逗得笑出声,双手撑在时灿身侧,低头用力吻了一下她的嘴唇:“怎么这么?能胡说八道?赶紧从我床上下去。”
时灿斩钉截铁:“不下。”
“不下就不下吧。”
说完殷栖寒往时灿旁边一倒,笑眯眯的看着她。
这下轮到时灿被噎住了,她支着胳膊用手撑着脑袋,目光里满是哭笑不得:“你就这么?败下阵来了?难道我们不应该拉锯好几个回合?你也太好说话了吧。”
殷栖寒说:“我就是这么?好说话,而?且我还善变。”说着他的手揽在时灿的腰上,将她拉近自己,“十?秒钟前?的我是过去的我,现在的我变成了全新的我,你就是想走,我也不会让你走了。”
时灿把脸埋在他肩膀上笑了半天,最?后感慨:“咱俩真是一对无聊的烦人精,行了,睡觉。”
灯一关,嘻嘻哈哈的欢乐氛围消散不少,凭空出现几分暧昧。
不过时灿倒没有紧张,他们两个不是第一次躺在一张床上,他们确定关系的时候,自己刚刚十?八岁,虽然是成年人了,但那时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他们两个除了亲一亲抱一抱剩下的啥也没干。
当然了,直到今天他们还是啥都没干。他们上一次同床共枕还是时灿高考之后,和殷栖寒单独去迪士尼玩儿,她订了个情侣套房,但那时她和殷栖寒谁都不懂,情侣套房里边的床只有一张。
所以那天晚上,他们两个像两条咸鱼干儿一样,在床上直挺挺的躺了一夜。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长大了成熟多了,时灿靠在殷栖寒肩膀上,慷慨激昂的想,毕竟见过大世面了,可不会像以前那样紧张的要死。
正想着,时灿忽然发觉殷栖寒自从灯关之后一直没说话,她起了坏心用胳膊肘撞他:“寒哥,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正紧张呢?”
殷栖寒的声音很平稳:“我不紧张,但你要是再说话,我保证会让你很紧张。”
“你看,你怎么还威胁人呢?”时灿一点也不怕殷栖寒,一个劲儿的捅他,“你转过来,咱们两个聊一会儿呗。”
殷栖寒被她烦得没脾气了,无?奈的翻过身,手不由自主的把时灿揽到怀里抱好。因为夜里安静,他的声音显得更加低沉磁性:“想说什么??”
“我有一个想法想了很久,一直都没有机会说。”时灿安静的待在殷栖寒怀里,平日里张牙舞爪的小老虎,这会儿乖巧下来,有点像收了爪子的小奶猫。
“什么?事?”殷栖寒吻了吻时灿的额头,低声问。
“等我们把手里这一摊子事儿收拾好了,把那个幕后凶手揪出来大卸八块,扔到地府的莫言刑场,埋沙子底下踩实了……等我们做完了这些,咱们就去研究还阳术好不好?”
殷栖寒半天没说话,最?后轻轻笑了一下,大手移上来,捏了捏时灿的脸:“让我看看,这是哪座贪婪的小火山?”
灿灿嫌不够了。
殷栖寒心里绞着一样疼,她嫌时间太短,她想让自己多留一会儿。
他何尝不想呢?谁不想和自己心爱的人长长久久?谁不想和喜欢的人厮守一生?
时灿抓着殷栖寒的手不让他乱捏,语气还挺轻松的:“你别烦人,你赶紧答应我。我可不想我们千难万险成功之后,等来的是你的代孟汤。”
她说:“你答应我,我就放心了,只要你做的承诺,肯定不会反悔的。”
黑暗中,殷栖寒语气很轻:“我答应你了,但是我也有一件事情,你也要答应我。”
“什么?事啊?”
“我们一起努力找还阳的办法,但如果最?后仍然没成功,在我的觉魂就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你答应我,乖乖接受我的代孟汤。”
时灿打心眼里抗拒,立刻拒绝:“我不答应。”
殷栖寒摸了摸她的头发:“听我说完。”
“一个镜子投影出的影子灵你都下不去手,更何况是我?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站在了你的对立面,那个我就不是你现在认识的我了,而?是一个彻头彻尾没有感情的厉鬼。我想杀谁就杀谁,没有任何顾虑。”
“但你还是你,你仍然对我下不了手,这不公平。”
时灿还在嘴硬:“不会的,我能下的去手,你都不是你了,我还留着你干什么??”
殷栖寒低低的笑了一声,随手拍了一下时灿的脑门:“真能顶嘴。好吧,退一万步讲你下得了手,那以后怎么办?你要背上什么?样的包袱?”
“我希望你记忆里的我,是当年干干净净的样子。我不愿意你每次想起我,印象最?深的都是你亲手杀我的时候,那样的话,我宁可你忘了我。”
忘了他,再杀了他,与杀一个陌生人没有区别。
殷栖寒动了动手臂,将时灿更紧的压向自己,压着自己心口处的觉魂,那里似乎有一柄尖刀正在钝钝的磋磨,虽然很疼,但怀抱的充实让他对这疼痛都有些感激。
“况且你根本下不去手,我还不知道你?我一辈子都没有欺负过你,别让我破戒。”殷栖寒轻声说,“灿灿,我不想我在步步紧逼的时候,你却在寸寸后退。我不想这双手上染你的血,我不能犯这样的罪。
他喃喃重复:“我不能犯这样的罪。”
时灿眼眶隐隐有些发烫,记忆里自己很少哭,上一次哭还是时岚出事的时候,她心疼自己哥哥,连带着把殷栖寒的不告而?别一起哭了出去。
别哭,时灿在心里对自己说,爸爸说了,只有走投无?路死到临头的时候才能用哭来宣泄,这个时候哭什么?哭?
所以在开口时,时灿只有轻微的一点鼻音:“可是我也不愿意这样对你呀,我的手一点儿也不想沾你的血。”
“那就对了。所以如果我们到最后没有还阳的办法,你就接受我的代孟汤。到时候你不记得我,我也不认识你,谁杀了谁,心里都不会疼。”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时灿在心里想了半天,殷栖寒的话乍一听挺有道?理的,但她总想反驳点什么?,却又无从说起。憋了一会儿,她把被子扯过来盖好,丢下一句:
“你说的都不对,反正一定会有还阳的办法的,讨论到此为止,睡觉。”
***
第二天时灿睁眼的时候,殷栖寒已经不在身边了,她看着明媚的阳光从窗户折射进房间里,心想:真是一个平凡又普通的清晨,这才是我原本该过的生活。
时灿难得有这样的抑郁时刻,她一边幽幽的叹气一边转过头,不经意看到了墙上挂着的钟表,顿时心中什么?郁气都散了。
靠!她居然睡到了九点!该死的殷栖寒,怎么不叫她起床?!现在这种时时刻刻都紧张的日子,怎么配睡懒觉?!
时灿赶紧爬起来,蹬上鞋就往楼下走,果然殷栖寒他们三个已经在桌子边坐下,正低声的讨论着什么?。
时灿是不会对殷栖寒抱怨“你怎么不叫我的”,她不想自己这样低级的错误,在这么?多人面前从自己口中再说一遍,这只会强调她的迟到,显得她很不专业。
所以时灿只是狠狠的瞪了殷栖寒一眼。
殷栖寒毫不意外这个大早上收到的礼物,他笑盈盈的接受了时灿的白眼,伸手为她顺了顺炸毛的头发:“灿灿,我们三个刚才已经讨论得差不多了,按照我们昨天的想法,我们把那年参加画展的人员名单找出来,和生死簿做一个比对,这样就能确定究竟缺了多少人,也好为下一步做打算。”
时灿“嗯”了一声,既然他们都讨论好了,她听安排就是。
“那次画展的主办方是阳城的书画协会,我们得去一趟阳城,不过已经隔了十?年,不知道他们档案留的全不全,如果不全,那就更加费工夫,我们可能要把所有参与这个画展的学校跑一遍。”
没有问题,时灿点头:“那我们收拾收拾,就可以出发了吗?”
殷栖寒顿了一下,直视她:“不过我们有一点小分歧。”
“老张和老袁觉得,这件事情不涉及到我们要调查的核心机密,可以分配给阴阳四家在阳城的旁支家族,以及其他城市定居的旁支帮忙。”
“我觉得不行,”时灿立刻拒绝,“这件事情最?好不要假手他人,我们辛苦一点自己跑一趟,让太多人知道就怕节外生枝,再说这名单的事是不能马虎也不能敷衍的,谁知道他们上不上心办。”
张远航弱弱的举手:“可是……可是殷哥的分配里边,我们有可能会单独行动……我、我不行,我跟着你们行,我自己……我社恐。”
时灿一点商量都不打,语重心长的劝:“老张,你克服一下呗,你都这么?大了,要个名单这种事你肯定能办好。你想,那么大的建筑公司的面试你都过了,还怕这个?”
张远航虽然社恐,但是是真的很好说话:“那……那行吧。”
他那边磕磕巴巴的答应了,袁飞槐却露出了窘迫的神色,也弱弱的举手:“大人,我……我这边也有点问题。”
袁飞槐这人虽然沉默寡言,但一直很稳当,怎么他也有问题?时灿被挑起了好奇心:“你怎么了?”
时灿转过头看殷栖寒,很有兴致的:“寒哥,老袁怎么了?”
殷栖寒摇头:“不知道,他一早上就这样欲言又止的。”
被三个人的目光齐刷刷盯着,袁飞槐低着头犹豫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大人,我能单独跟你说吗?”
*
时灿和袁飞槐去的是他们刚见面那个晚上,她把袁飞槐捉拿回家审讯的天台。
时灿走到天台,还暗暗在心里念叨:果然是物是人非,第一次见面看他不太顺眼,没想到现在不仅挺顺眼,还成了盟友。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袁飞槐略带紧张的声音传来:“大人,我想跟你请个假,这几天的调查工作我参与不了,我、我想回老家一趟。”
他打了一下瞌,头埋得更深:“过两天就是……就是何玉的生日了。”
“就这个事?这点事儿至于你神神秘秘的把我叫到天台说?”时灿一脸无语的看着他,“你刚才跟个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我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
袁飞槐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低声说:“这不是因为……大家都努力着,我却、我却因为何玉的生日请假离开,实在太不好意思开口了。而?且,我也想着,大人如果你不同意的话,就咱们两个知道,也可以当做我没张过这个嘴。”
时灿眉毛抽了抽,一脸叹服的看着袁飞槐:如果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袁飞槐的身份不是鬼师,她绝对会对这个人有无?限好的第一印象。
“我为什么?会不同意?调查这件事就算只剩我一个人也能进行下去,但何玉的生日一年可只有一次。你个误入歧途的鬼师,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世上呆多久,趁着还有机会,去吧。”
袁飞槐有点微愣的看着时灿,似乎惊讶她答应的这么?爽快:“大人,我……”
刚开了个头,他就显得有些激动,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我真的没想到你答应的这么?痛快,我只是觉得这可能是……是我能给何玉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所以我……我才想争取一下。大人,我是个鬼师,做过无?数丧良心的事,你一点都不担心我会出卖你吗?”
时灿快被他磨叽的没耐心了,一拍脑门:“哎呀我的天,你怎么这么?烦人。”
她叹了口气,看着袁飞槐的眼睛:“这个世上真正丧良心的人,是不会承认自己丧良心的,你既然知道自己做鬼师之后,干的事情伤天害理,证明你还有良心。安心去吧,不用考虑别人怎么看,这是属于你一个人的重要事情。”
袁飞槐微垂着头,沉默了很久,再抬眼看时灿时,眼眶有点红:“大人,你的恩情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这次回家其实我还有另一件事要办,如果我能查出结果,说不定会对你有很大帮助。”
时灿说:“那你就不能现在告诉我是什么?事儿吗?这不是吊人胃口吗?”
袁飞槐却摇了摇头:“还是等有了眉目再说吧,没有证据和结论张嘴胡说,我怕你空欢喜一场。”
听他这意思,这没准还是个好事。那时灿不好奇了,她不要空欢喜,她要实实在在的欢喜:“那行吧,那你好好查。对了老袁,你是鬼师,如果一个人的身体里有鬼师镜的碎片,你能帮忙取出来吗?”
“殷先生身体里有鬼师镜碎片?”
时灿点点头:“嗯。”
袁飞槐皱眉想了一会儿,说:“大人,鬼师分为低阶、中阶、高阶、特高阶,级别低的鬼师最?多只能感应到比自己高一级别的鬼师镜。我是一个中阶鬼师,但我感应不到殷先生体内的鬼师镜。所以,他体内的那枚碎片,一定来自于一个特高阶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