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暴雨挟进凉风,半遮半掩慕甄的视线。
明明男人深不见底的眼眸看似冷凉深邃,慕甄却能额外从中揪出藏在他眸底隅落里的发烫温度。
难以寻常的简短交流,生生拉近几天不见的疏离。
慕甄从来就不在男女关系上怯却。
她没避,反而还小幅度地歪过脑袋,手撑在栏杆边,微勾唇角,颇有意思地和他对视,毫不示弱。
天台一上一下的两层高度,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暴雨如注的肆乱渲染中,别样的情绪早在肆无忌惮地酝酿并存。
慕甄就没见过如此轻而易举就能稳占上风的男人。
一举一动都有如所期地一击即中,占据性极强地能在分秒间正中靶心,枪狙她心狙得稳准又漂亮。
抑难自抑地,慕甄感觉自己早被麻痹的心头像被注入一剂鲜活,心跳的骤然慢拍后,承接而上的便是随心所欲的蹦跳节奏。
碰壁而归,如是印证难以言表的隐隐悸动。
真有意思,她喜欢。
同一时间,慕甄的手机屏幕由暗转亮,登录的微信小号接二连三跳出的聊天信息,有稚嫩的弟弟,有同龄的男人,更有成熟的大叔。
一条条吵扰得热闹,慕甄却多一眼都没扫过手机。
现在秦宴礼来了,她果断断了和那些男人聊天的心思,自知每一秒的流失都是无端的浪费。
另一边,顾行帆停好跑车,动作流利地从驾驶位推门走下。
他向来是意气风发的少爷形象。
不羁落拓的黑色衬衫,肩宽罩着,领口随意敞开,喉下锁骨痛快外露,新烫的头发棕褐深浅。
黑伞下眉目如沐春风的含笑,放纵不见半点收敛。
顾行帆和秦宴礼站在一起,一个张扬放肆,一个冷漠禁欲,尽是相得益彰的出挑惹眼。
两个人无疑从一开始就成酒吧关注的焦点。
见此,慕甄敛着笑意收回视线,转身朝楼下走。
三人的碰面,顾行帆理所当然会做中间介绍人。
他今天带秦宴礼来,就是想摆脱开那帮会围绕在慕甄身边的富二代,把他介绍给慕甄认识。
认识这么多人里,秦宴礼是唯一让顾行帆觉得有能力可以压住慕甄的男人。
所以如果这两个人能成,好事一桩。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慕甄和秦宴礼认识,并且关系不浅。
顾行帆就算和慕甄玩得好,也自知界限,不会到知根知底的地步。
他只知道她以前过得并不顺遂,但具体的,慕甄从没说过,他也不会多心去问。
而在国外那会,大家认识秦宴礼,都习惯叫他的英文名——Morrison。
另外,秦姓并不少见。
所以顾行帆从没把这两个人联想在一起过。
现在,慕甄当着他的面,主动向秦宴礼伸手。
精致妆容勾勒的桃花眼深刻如许,眼线的拉长微挑,伴随着走廊里迷幻的光影交错,她连笑都娇俏勾人。
“秦检,这么巧?”
秦宴礼默契十足地并没故意装作不认识。
他落眼盯着她,四目对视间的感觉,没了上次的居高临下,更多并添暧昧光影下油然而生的平静。
深沉的眼眸明明剔透自如,一眼却深不可测潜藏其中的情绪。
这家酒吧三层复式,他们就站在墨黑瓷砖楼梯旁的过道。
整条长廊晃动的光影变幻莫测,秦宴礼背光而立,干净的暗影笼罩过慕甄,他气定神闲地说:“慕摄影师,很巧。”
一旁的顾行帆都没搞得清楚情况,包厢里的人就出来催他们。
虽然慕甄平时不在这个圈子里混,但摄影得奖,爱做慈善,热搜常挂的出名,大家怎么都眼熟她。
秦宴礼就和慕甄不一样。
他向来低调,不管工作成就多高,平时一成不变的生活,不是加班就是健身,这种娱乐场所他还是来得少。
用顾行帆的话来说,清心寡欲不为过。
全程,包厢内插科打诨的话玩味抛出,慕甄就坐在顾行帆身边,而秦宴礼坐在一旁认识的人那块。
两个人之间相隔整整一条过道。
但这并不影响慕甄偏过头看他。
顾行帆察觉到慕甄再起心思的异样,懒散摇着手里的酒杯,任由酒水在杯壁冲撞,他打趣她说:“再看,魂要没了。”
慕甄嗤笑了声:“有那么夸张?”
“我能说假?”顾行帆笑着和怀里点到的小姑娘耳语了声,就让她出去,转而和慕甄说,“你们早就认识?”
“没有。”这点慕甄没说错。
她喝了口烈酒,任由辛辣淌过喉咙,逼出一阵涩麻,才漫不经心地转头看向他,视线微有摇曳,“我说上周末刚认识,你信?”
“怎么可能?”顾行帆当她说笑。
慕甄如实说:“我和他没什么关系,只是我的养母是他亲生母亲,我们就这点关系。他上周回国,我们就见了一面,今天是第二次。”
闻言,顾行帆和她酒杯相碰的动作一顿,不光表情滞愣,连话音都震惊:“秦宴礼就是你国外那个哥哥?”
见他这样,慕甄不禁失笑:“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顾行帆当然激动。
谁能想到他这好不容易找到的人选,就因为这么个理由黄了,他现在想想都头疼,只能自我安慰着说:“那算了,当我没说。”
慕甄:“?”
“你俩都在一个户口本上了,再处不适合。”顾行帆试图给她洗脑,“这个不行,那我们就换下一个,下一个必定会更好。”
慕甄笑着摇头,“谁说我和他在一个户口本上?”
顾行帆没懂她意思。
慕甄放心思给他解释:“我就没上过秦家的户口,我和秦宴礼最多只能算名义上的关系。更何况,没血缘关系,怎么就不能处了?”
顾行帆愣了几秒,“所以?”
“所以——,”慕甄低眸笑了下,眼尾漫溢的浅笑,将她的夺目气质洋溢到极致,“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
*
中途,秦宴礼出包厢去接电话。
慕甄见到,顺手找顾行帆要了个打火机,撩起长发,起身也朝包厢外走。
雨过风清的夜晚,浓重云翳渐渐消散,漫天铺展的漆黯,在由远及近的璀璨光灯下,更是被衬得广袤无垠。
秦宴礼脱下风衣后,简单地只穿了件白色衬衫。
袖边几道挽至手肘,小臂的线条流畅鲜明,他右手拿着手机举在耳边,手臂更是在光下溢着劲瘦。
慕甄远远看一眼,白衬黑裤掩映下的绝佳比例,眼前的这个男人连背影都独具风格,莫名的清冷,如是只可远观。
偏偏慕甄不惜只可远观的距离。
她没立刻靠近,而是靠在廊前的墙边,任由凉爽的穿堂风拂过发际,吹起一波接一波的曲线弧度。
她喷的香水经过一天的沉淀,现在的鸢尾花香只剩浅薄的尾调,缭绕蕴入风中,朝着秦宴礼的方向飘去。
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什么,秦宴礼由原先的背对慢慢转过身,挂断电话后,视线成功越离轨道后,抵达慕甄眸中。
当着他的面,慕甄忘却他似乎不喜欢烟这件事,自顾自划过火机盖,擦出忽明忽暗的火光,直接烧在烟上。
随即,袅袅烟雾的腾升,蒙过她似笑非笑的眼。
慕甄亲眼看着一个陌生女人略过她,目的性极强地朝着秦宴礼走去。
女人巧笑如嫣地直到他身边,把手上的一杯酒递到他面前,嗓音刻意放得轻软:“一起喝一杯吗?”
落在慕甄眼里的场景,是秦宴礼似乎很介意女人这样不知界限的靠近,包臀裙收拢的曲线身材仅差那么点距离,快要贴近到他身上。
就在女人打算再靠近一步时,秦宴礼突然无预兆地后退,拉开两人的距离,漠然地无视她,忽而抬眼看向一旁看戏的慕甄。
没等秦宴礼给出明确答案,慕甄就笑着指尖夹住烟身,呼出一口烟后,几步走近到女人身边。
她替秦宴礼接过那杯酒,递到他面前,“喝吗?”
一场倏然挑起的对峙隐含着过重的硝焰,女人因为慕甄的中途打扰而脸色渐沉,但又迫于秦宴礼在面前,而不好多说什么。
站在慕甄的角度。
她原以为秦宴礼会依旧冷漠地直接拒绝,她就在等他的一句话。
只要他说他不要,她就能帮他。
偏偏秦宴礼不按套路出牌。
几秒的静默,他二话没说,抬手就是别过慕甄飘在颊边的长发,温热指腹染过发梢,替她勾至耳后的动作,熟稔地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做。
他难得唇边噙着淡笑:“你说呢?”
慕甄始料未及,挺直的身体微微发僵,神色的凝滞同样将她的陷入劣势展露无遗。
但慕甄脑子灵活,只从一个动作,就明白了秦宴礼的意思。
她没再抽那根烟,而是把烧到一半的烟丢进酒杯中,骤然熄灭的光火,将女人的自信不见底地一压再压。
慕甄避开秦宴礼的目光,笑着转头,给了女人一眼,“先来后到的道理,要我教你?”
女人没底气,再愤愤不平也只能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很快,落得只剩他们两人的廊尽。
耀熠光色倾撒在两人一宽一窄的肩头,无形将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拉近。
慕甄抬手碰了下刚刚秦宴礼指腹触及的地方,笑着解锁手机,递到他面前,直奔主题:“一来一往,给个联系方式?”
秦宴礼收敛笑意,又是那副面不改色的淡定:“给过你,不是不要?”
慕甄也不和他提先前,笑意颇深:“如果我现在要呢?”
“我一定要给?”秦宴礼这么说,就在吊她胃口。
“不给也行,”慕甄不急不恼,“那我现在回去找她,教她怎么追你。”
这话挺有意思。秦宴礼少许笑了:“你的方法,就一定能追到我?”
“谁知道呢?”慕甄向来不怕失败。
她一步步地靠近,直到额头快要抵到他下巴的位置,任由呼吸不受控地密密交缠,低暗着声,“看你给不给机会?”
边说,慕甄边把手机递到秦宴礼面前,意在要他留下微信的联系方式。
但事情的发展总会在关键时刻失去控制。
秦宴礼低头去看手机屏幕时,消息不早不晚地正好跳出。
慕甄忘了调回常用的那个正经微信号。
亮出的三条消息是:[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上次在街边碰上,你车轮胎出问题,我故意没说我是谁。]
[那现在重新介绍一下。]
[你好,我是沈靳延。]